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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进入十二月。
一日下午,夏川与由起谷自发性召集刚好在厅舍内的数名搜查员,聚集在小会议室。
「今天我们……不,全日本警察想把恐怖份子全逮捕归案恐怕是天方夜谭了。」夏川在众人包围下开口。此时聚集在小会议室的两班搜查员共九人。其他搜查员依然在外奔波游走。「索瑟顿明天就要来了。很不甘心,但时间已经用完了,我们能力不够。」
搜查员都用睡眠不足的疲劳脸孔望着上司夏川。
「现在起,本案将改由警备部主导。不过,我们的工作还没结束。昨晚我跟部长确认,搜查还会继续。冯志文、关剑平等……不清不白的家伙多得是,我们要尽可能挖出这些人底细,也还没搞清楚IRF的第三个目的。我们不能让目前的辛劳白费。部长也说了,这些线索肯定有天派上用场。这是我们与敌人的战争。大家是否愿意继续咬紧牙关撑下去?」
刑警深深点头。这是与敌人的战争。案子还没结束,部长却将眼光放到未来。
「谢谢夏川前辈为大家提振士气,我也有句话要说。」由起谷起身,面带微笑:「今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你们的脸惨不忍睹。尤其是夏川,你比其他人还严重,快回去洗澡、刮刮胡子。」
「跟你那张脸比起来,每个人都惨不忍睹。」夏川咕哝。所有人都笑起来。
索瑟顿将在明天抵日。下午四点,警视厅针对护卫行动召开会议。主题在于确认实际护卫计划。执行负责人是警备一课柏课长,与会者为佐久间警护课长、酒田警备局长、清水公安部长,以及警备局派来的长岛外事课长、粂井警备课长、堀田警备企划课长。外务省周防首席事务官也以旁听人身分列席。
此外,冲津特搜部长也参加会议。但在场警界官员刻意视而不见。
在这个案件上,警方被迫采取第二个方案,明天索瑟顿来日本到离开,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他的安全。既然IRF成功将多架机甲兵装送入日本,警方当然在护卫上不得不采用机甲兵装。然而索瑟顿访日毕竟是秘密行程,警方没办法派出攻坚部队SAT在访日期间公然在旁守护。
「经我们与外务省讨论,一致决定现场的护卫工作由警备部警备课及特搜部一同执行。」柏宏课长轻描淡写道。他的长相毫无特征,令人联想到对人生不再抱持希望的乡下教师或公务员。这样的人在警备部、公安部内特别多。「但以警备部为主,基本方针跟之前一样。特搜部从旁协助,请以支援警备部为优先。」
与会各官员对此都没反对。护卫基本方针很久前便拟定完成,虽然半路杀出特搜部这个程咬金,但这也莫可奈何。酒田警备部长满腹牢骚,此时却没多说。
特搜部获准加入外使护卫的行动阵营,全靠着冲津的执着与强硬。但可想而知,周防这个角色也发挥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号称外务省后起之秀的年轻官员似乎改变原本立场,开始拉拢冲津。没人知道他打的算盘,但内阁官房及警界高层似乎也出现应该将特搜部纳入护卫的声音。当然,这一切都是传闻。
「接着请各位拆开手边的档案夹。」在柏课长的指示下,周防事务官以外所有人都撕开档案夹的封条。周防一开始就拿着拆封的档案夹。
「索瑟顿的专机,将在明天十二月二日下午一点十五分抵达羽田机场。出机场后,经由首都高速公路直接进入新大谷饭店。所有会议、面谈及讨论都在饭店进行,完全不外出。结束三日、四日的行程后,五日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出饭店,依原路回到羽田机场。关于道路封锁,我们会在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及青山通上设置类似一般交通临检的哨站,并在索瑟顿通过该点的前后三十分钟内严格盘查。护卫等级为保密状况下的最高等级E。」
这场会议只是确认护卫流程。基于事先安排人员物资的必要性,在场官员都将护卫计划背得滚瓜烂熟。唯一例外,是特搜部的冲津部长。索瑟顿访日的详细行程也是现在得知。档案最后头记载着将冲津蒙在鼓里的最终决策事项细节。
「在新大谷饭店内护卫外国要人,我们有不少经验。这次也完成各员的基本确认。」
柏课长这句话表示,已查清可能与索瑟顿接触的旅馆员工及相关人员身分背景。
「此外,机场到饭店的路上,我们会派出『衬衣』跟随。当然,到饭店也一样。」
所谓的「衬衣」,是警备部警护课所配备的要人护卫专用机甲兵装。平时躲在伪装成一般卡车的货柜内待命。若非紧急状况基本上不会被人看见,因此才有「衬衣」的绰号。
不引人注目是护卫基本原则,而机甲兵装却难以不引人注目,两者概念互相矛盾。但两年前,发生一件令警备部大感挫折的案子。为了资源开发援助计划而前来日本进行交涉的奈及利亚特使,遭歹徒驾驶机甲兵装攻击。当时警备部派出最高等级的警护官随行,但手持轻兵器的人类毕竟无法抵挡带明确杀意的机甲兵装。幸好特使大难没死,但这个前例后,警备部警护课便成了除SAT等特殊部队外唯一配备机甲兵装的单位。
负责当衬衣的是两架第二种机甲兵装「尼格尔」。这是特别为了要人护卫任务所设计的机体,由经过特别选拔及训练的警护官担任驾驶。这两架不为人知的衬衣,正是警护课最自豪的秘密武器。
会议结束前,周防起身向所有出席者深深鞠躬。
「请各位多费心了。」
这个举动充分展现出忧国之士的真挚心情。企图攀上外务省顶点的周防,心中不可能不具权势野心。但在这个案子上,他抛弃尊严到这个地步。至少在此时的他身上,见不到半点高阶官僚特有的高傲与自大。一来因为事态严重,二来却展现出他的恢弘器量。由此可以看出他的谨慎性格,而这也正是具权势野心的最佳证明。
这天下午四点三十分。莱莎独自站在厅舍的待命室。龙机兵驾驶员在厅舍内共两间附置物柜的待命室。姿与尤里共用,莱莎单独使用一间。内部空间类似标准商务客房,装潢摆设朴素单调,除了置物柜外只有铁制办公桌、椅子及一张小憩用的床。上头一下令待命,驾驶员就须一直待在里头。如今莱莎接到的命令为次于待命的「准待命」。
她穿着特殊防护罩衫坐在床边,从脚边纸袋取出一本书。这正是十天前在新宿买的铃石辉正《车窗》。
买到现在还没读过。前阵子忙于艾尔森化学工厂攻坚任务,自己也怀有恐惧。买书的夜里,莱莎重新上网搜寻查令十字惨案的相关报导。受害者中确实有日本籍旅客的名字——铃石辉正、裕子、仁、绿。这本书的作者铃石辉正是铃石主任的父亲。
莱莎翻开第一页。这似乎是身为贸易商的作者往来世界各国的游记。旅行纪录外,不时穿插流露出作者独特感性的随笔感想。虽然有时流于悲观,但不绝望。文章中包含不少魅力的机智妙语,可说是一本让读者体会人性的著作。虽然莱莎告诉自己尽量别带先入为主的观念,却很难做到。没想到那女孩的父亲竟是这样的人。莱莎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读到第三章时,特殊防护罩衫下的肌肤冒出涔涔汗水。因为这个章节的主题是作者在西班牙的旅行。文章写道,作者年轻时洽商而从法国飞往西班牙,顺利办完正事后因受西班牙风土民情深深吸引,展开一场随遇而安的旅程。旅途中,作者铃石辉正的落脚处逐渐往巴斯克靠近。
莱莎产生不好预感。就像即将遭流沙吞噬的焦躁。长久以来逃避面对,没想到在这里遇上。铃石辉正自马德里搭卧铺特快车进入毕尔包,再搭上巴斯克铁路的列车,一路前进圣塞巴斯提安。
她的手在颤抖。有股将书扔下的冲动,却无法这么做。彷佛着魔般,视线不断追赶着文字。在「艾尔堤亚诺湖」这个单字映入眼帘的瞬间,莱莎差点叫出声。假如上头写着自己逃避求证的答案该如何是好?
艾尔堤亚诺湖到底有没有鱼?
但作者仅描写艾尔堤亚诺湖的景色与民情,没介绍得更进一步。
预感没成真。这本书没有答案。莱莎感到空弹壳在脑中顺利排出,不由得重重吁出一口气。内心暗骂自己愚蠢。明明过着绝望的生活,却无法放下一切。就算得知真相又怎样?难道罪业的总量会因此增加或减少吗?莱莎继续读着,接下来不由得深深为作者人格与文章魅力吸引。原本悠闲惬意的笔致,逐渐在思绪上加重力道。
——每当跨越国境时,我总在思考着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境界线。这个境界线不见得等同于国境。这可说是一种幸福,也可说是一种不幸。随时随地都有着某些事物,阻挡在人与人之间。
——在这列车上,每个人都是异邦客。但这意味着从此互相结识的可能性。任何角落都有着素未谋面的友人。
——像这样坐在列车的车厢里时,我还是忍不住幻想着有人打开车门,探头进来向我打声招呼,与我交个朋友。
这段文章令莱莎想起齐里安.昆恩的《铁路》。同样是以「列车」及「铁路」象征,同样以「旅行」比喻人生境遇,齐里安与铃石的观点截然不同。
例如《铁路》中有这么一段……
年轻而老迈的你,是否走在看不见尽头的铁路上?
你是否幻想,走在耿直的两条线之间,
就能甩开挥之不去的懊恨?
此外还有这么一段……
不管是在锈蚀的命运前方还是后头,
都找不到对着爬在铁路上的蛆微笑的愚者。
齐里安的词句冷酷与讽刺。铃石的态度却极为乐观。虽然国家观及历史观都过于单纯而显得多愁善感,却有温柔善良的本性。齐里安不相信世界,不相信人。在齐里安的眼里,每个人不是迫害者,就是袖手旁观。倘若回顾祖国历史,齐里安的心态无可厚非。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铃石的价值观不是如此。对铃石而言,即使是生活环境遭到阻隔的异邦人,也是「素未谋面的友人」。这绝非无知导致的不负责任,或优越感带来的傲慢。从铃石文章可以看出,他将悲惨现实及历史本质看得透彻,然而用温柔与友善来面对。
——为何会对幻想中的友人们感到怀念?明明连见也没见过面。或许这意味着每个人与生俱来便怀抱着寂寥感,以及对他人的思慕之情。
——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没有结识应该结识的友人。
文章一字一句自然流进莱莎内心深处。铃石的用字遣词充满对他人的体贴。单纯真挚地相信人性,至少不带对人性绝望的念头。就像天主教与新教原本并非敌对,真实与希望也不互相矛盾。但洞悉世间的人往往容易嘲笑怀着希望的愚昧。这些人说着「肤浅」,真正肤浅的却是心态。没没无闻的铃石辉正怀抱的感伤,在格调上更胜国际闻名的齐里安.昆恩。莱莎不禁这样感触。巧合的是,两本书都有着红褐色的封皮。一本以英语写成,一本以日语写成。一本煽动人心,一本抚慰人心。两者价值高下立判。背后并非文化差异,而是格局、胸襟及灵魂中的自由。
在列车内随之摇摆,静静凝视车窗的旅人,眼神如此怡然自得,充满好奇,世上任何事物能不带偏见地真诚面对。不害怕遭到背叛,不怕受到伤害。每当跨越国界时,就会对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充满感慨。眼中彷佛看见分隔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和平墙」。一方面对双方的痛楚感同身受,一方面又想试着勇敢跨越,在另一端寻找友人。铃石辉正不被墙所困,真正拥有自由。
——莱莎需要自由。
这句话就像是父亲德里克.马克柏雷的遗言。很长一段时间,莱莎不明白这句话。如今似乎能够体会父亲的心情。多亏来自铃石主任父亲的教诲。
她发现自己持书的手掌抖个不停。体内似乎有东西沿着胸口往上窜升,完全无法压抑。
父亲其实爱着自己。但不管是在父亲生前还是死后,自己都不理解。父亲基于爱子之心,希望女儿灵魂获得自由,然而自己糟蹋他一番苦心。母亲因自己而过着不幸人生,妹妹因自己而死。一切,都回不来了。无论父亲在车库里操纵车床机器的声音、母亲烹煮奶油浓汤的香气,还是妹妹米丽的笑颜都回不来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莱莎问着自己。自己怎么沦落到到这种境地?
好像下雨了。雨是讨厌的东西。雨滴沾湿了页面,读不清楚上头的字……
十二月二日下午一点二十分,严格警戒下的羽田国际机场,专机抵达时间比预定晚五分钟。英国外交国协事务部审议官威廉.索瑟顿及随行人员一下飞机,还来不及在季节寒风中拉紧大衣衣领,已被催促着坐上S等级宾士车。陪同人员分别坐上后头的两辆Lexus,前后则各有一辆护卫的速霸陆Legacy B4。到这个阶段为止都是正常护卫模式。但到下午一点二十五分,自机场中央交流道进入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时,车队前后各多一辆大卡车。这其实是伪装成大卡车的机甲兵装装载车,里头有着警护官所驾驶的要人护卫专用机甲兵装尼格尔。两辆大卡车的车种及外观都不相同,低调跟随在车队前后。
车队一路朝东京都心前进。索瑟顿是秘密访日,报章杂志都没报导,因此无法派出警车与警用白色重机开路。但车队自机场出发后,警视厅便加强沿路各拦检站的拦检,等同变相道路封锁。一来护卫对象并非国家元首,二来行程须保密,因此警视厅避免太过大阵仗的护卫。
除了警备部的伪装卡车,还有三辆大卡车保持一定距离将护卫车队包夹其中。两辆在前方,一辆在后方。这三辆都是特搜部的车子。这三辆卡车跟警护课的卡车比起来小得多,前面两辆是奥兹诺夫的犬魔及拉德纳的报丧女妖,后面一辆是姿的袋人,各自维持待命。另外,特搜部的指挥车也跟在车队极远处后。技术班人员搭乘的车辆则在更后方。特搜部派出指挥车,随时监控龙机兵,现场指挥权完全掌握在警护课手上。
〈NG01,对向一辆白色Prius,请查验车牌。〉
〈车牌查验完毕,无可疑之处。〉
警护车辆的无线电通讯机频频传出最新状况的通话报告。
艾尔森化学工厂攻坚行动以来……不,开始侦办这个案子以来,特搜部不管是搜查员、实战员还是技师,都是不眠不休地维持着紧绷状态。尤其是圣杜龙小学演奏会那天,技术班全体动员,早超过正常值勤时间。此时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如今离结束一切只剩四天。每个人都打起精神,绷紧疲累至极的神经,撑过最后四天。
特搜部的指挥车内,与冲津背对背的铃石主任,正在确认着驾驶员的生理状况。依理论而言,龙骨与龙须绝不可能不同步。但站在技术人员的立场,倘若不随时监控着,实在无法安心。因此技术人员利用发出同步脉冲,测量龙骨与龙须之间回馈反应的时间差。
「各机龙骨及龙须同步脉冲回馈反应正常。」
冲津听着背后传来的唱诵,瞪着数座播放车外即时影像的萤幕,宛如机械般陷入沉思。齐里安第二个目的是处决莱莎.马克柏雷,也就是拉德纳。龙机兵报丧女妖最大特色,在于背上的换装式特殊附加装备。但卡车空间太小,无法在装上附加装备的状况下维持待命。没有附加装备,报丧女妖的战斗能力还是超越一般,但毕竟驾驶员莱莎是敌人的目标,实在无法安心。
一点三十一分。车队自大井交流道进入大井联络道路,再自东品川交流道进入首都高速公路一号羽田线。各车正常运行,没有异状。机场至饭店的时间不长,大部分都开在高速公路。警备部早针对遇袭情况多次模拟训练。倘若遇袭,要人护卫用机甲兵装及伪装卡车将负责抵挡敌机,或建立起防护墙,协助要人搭乘车辆平安逃走。警备部从一开始的立场就不是逮捕袭击歹徒,而是确保要人安全。
一点三十七分,车队自滨崎桥交流道进入首都高速公路都心环状线。出口相当近,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所有护卫人员都惴惴不安。
前方大卡车内,尤里坐在犬魔驾驶舱,紧盯着车外监视器影像,眼睛不敢稍有眨动。敌人倘若要用机甲兵装在首都高速公路发动攻击,势必要以大卡车运送机甲兵装。因此,车队下高速公路前,所有要上高速公路的车都会在拦检站被挡下。然而对向车道不在拦检范围,敌人若要行动,多半会出现在对向车道。
对向一辆大卡车猛然加速,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逼近。尤里不禁往前凑,直盯着那辆车。
「这里是PD2,前方一号监视器,一辆卡车靠近,速度超过时速限制。」
尤里立即提醒全车注意。而大卡车超越前方轿车就切回原车道。尤里顿时放心,但不敢松懈,继续盯周边其他车辆。相对速度皆在正常范围,无可疑车辆。进入高速公路约十八分钟,护卫车队依照原定计画出霞之关交流道,沿着六本木通北上,共同厅舍与警视厅出现在右手边,向左转弯,继续沿着青山通前进,到赤坂见附后右转,便开进千代田区纪尾井町的新大谷饭店主大楼。
平安抵达了……这一刻,绿察觉自己口干舌燥,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满是湿滑汗水。压力远超越原本预期。绿摘下眼镜望向身后的上司。
冲津默默拿起细管雪茄点火。那道背影,比出发前更加凝重。
厅舍内联络室里,城木与宫近面面相觑,各自松口气。敌人未在车队移动中发动攻势。但现在到十二月五日索瑟顿离开日本为止,不能半分松懈。两人从彼此的眼神再次觉悟。
城木斯文的脸庞上浮着点点汗滴地说道:
「现在四天里,我们恐怕都要睡在厅舍了。」
「是啊……」宫近用湿纸巾擦去汗水,若有所思地道:「……在特搜部,理事官也算基层。」
「什么?」城木问道。
宫近默默摇头,敷衍过去。
特搜部指挥车、袋人装载车及技术班人员的箱型车都依照计划开进饭店地下停车场。犬魔装载车停在主大楼后方的货物出入口,报丧女妖则停在纪尾井坡侧的停车场。待命状态最长只能维持八小时。姿与尤里下龙机兵,走出车外与冲津会合。轮班表早已排定,抵达饭店后算起四小时由莱莎负责。技术班人员的轮班表当然也配合编排。
众人深知,这是最后决战。
到饭店两小时后,尤里与姿陪同冲津前往索瑟顿入住的总统套房。这是让护卫人员与对象互相认识。总统套房与一般高级套房不同,并未记载在饭店正式网站。一般民众无法入住,甚至不知道饭店内有这间。这是专门接待国宾级或准国宾级的VIP人士专用套房。
柏宏警备一课课长、佐久间康则警护课长及部下先抵达房内。警护课第三科的警护官共五名在场,这些人无疑是警备部警护课第一流人才。依照规定,他们的西装外套不准扣上扣子,这是在紧急状况时可即刻取出枪械等武器。这些人也对冲津等三人投以敌意,但不像一般警察那么露骨。在不知个中缘由的局外人眼里,或许是漠视和疏远。
但比起这些警护官,还有另一个人更明显流露出漠视,那就是威廉.索瑟顿。此人神情彷佛对人生一切皆不感兴趣。但经历却与表情天壤之别,极尽贪婪。倘若英国有比日本更传统迂腐的官僚制度,索瑟顿正是最典型的英国官僚。贵族阶级出身的他思想保守,谎言却往往连自己也不得不信服。从前他捞过界与英国秘密情报局互通款曲,并非基于思想、偏见、爱国心这类单纯动机,完全是着想前程。整个英国官界,共和派份子唯独恨这个人牙痒痒,可说其来有自。索瑟顿长相秀气符合贵族形象,但摆着一副扑克面孔瘫坐沙发,睥睨访客。浪费体力做出不必要的表情是愚蠢的事。
四名随行人员在旁边依身分各自就座,另还有三名保镳。保镳之一目光如电,朝着姿瞥一眼。眼神一闪即逝,却比日本警护官更带强烈霸气与凶恶的敌意。保镳理得一头极短的深棕色头发,一脸精悍,体态结实而举止敏捷。姿也注视着这名保镳,有些吃惊,嘴里似乎有话,但最后认为不合适而没开口。
「他是警视厅SIPD的冲津旬一郎部长,跟我们一同负责护卫。」柏课长用英语介绍。
索瑟顿一听,终于露出兴味。
「噢,你就是SIPD的长官?你们的龙机兵相当有意思。」
索瑟顿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
冲津同样以英语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便在柏课长的眼神催促下告辞离开。
「索瑟顿这种人在外交界并不罕见。他或许适合国与国的外交工作。」冲津走向电梯道。
姿神色自若地回应:「我干过非洲独裁者的护卫工作,跟那种人比起来,索瑟顿简直像绅士……不,根本是圣人。你别担心,部长,护卫对象是下三滥的人渣,我还是会尽我的职责。」
「那我就放心了。」
尤里与姿目送上司进电梯后,一同走向楼梯。
「你认识那男的?」尤里问道。他指刚刚索瑟顿身边的保镳。
「巴纳德.拿修。SAS15的菁英。另外两个多半也是SAS的。」
他们竟然会隐藏身分跟在索瑟顿身边担任保镳,英国政府保护他而下不少苦心。
「你们是战友?」
「刚好相反,他恨透我。不晓得为什么,我的雇主常是他们敌对组织。不管是在南美还是在非洲,都在我手下吃过苦头。当年那场边打边逃的撤退战,对他们来说一定像人间炼狱。他们死多少人,我可不记得了。」
姿说得若无其事。尤里望他一眼,虽然没说,内心却在低语。这男人又带来麻烦……但愿不会对任务造成不良影响。但难道是自己太神经质吗?
不,绝对没那回事。这次的任务再谨慎也嫌不够。
15 英军特种空勤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