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身为股票交易员几年来,在邬利克手下发财致富的投资人比其他同行还多,他成功的关键词就是「信息」和「内线情报」,在这一行,没人是靠着意外或运气赚大钱的。
邬利克认识各行各业的人,在各个传媒集团里面也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他具有强烈的风险意识,在评估上市公司的股票利润之前,会透过种种方式进行相关考察,由于调查得相当彻底,有些企业甚至会请求他忘记过程中取得的信息或结果。他的交友圈像是涟漪不断扩散的大海,而其中不乏坐困愁城或是认识需要帮助者的人,让这片大海里永远潜泳着最大尾的鱼。
在某些国家,邬利克也许会被视为极端危险的人物,甚至成为众人谋杀幻想的对象,但在小小的丹麦并非如此。在这里,如果你手中握有某人的把柄,又学不会保持缄默,对方很快就会找出同样令你难堪的事情加以反击。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有人当场被人赃俱获,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的理由。非常实用又聪明的原则。
谁会希望因为内线交易被送进监狱蹲六年?谁会砍掉自己正坐在上面的树枝?
在这棵缓慢茁壮的金钱树上,邬利克盘踞在枝繁叶茂的最顶梢,格调好一点的圈子喜欢称之为「网络」。那是个美好却吊诡的系统,唯有从网眼掉下来的人比挂在枝干上的人还多,才得以维持运作。
邬利克利用自己的网络捕抓到不少猎物,其中不乏众所周知的名人、德高望重的人士等上流杰出之辈。这些人全部远离扎实的根部,坐在树梢上迎风摇动,在这儿不需要和三教九流的人共享阳光。邬利克就和这些人一起去打猎,走进俱乐部的包厢,他们很清楚彼此是自己最好的玩伴。
因为邬利克的平易近人,交友广阔,让他成为那帮寄宿学生里的重要成员,再加上身旁的狄雷夫‧普朗和托斯腾‧弗洛林,三人组成了一个坚固的团队。这三巨头常收到邀请函,只要是值得参加的宴会一定出席。
这天下午的乐子就是这样开始的。他们参加了市中心一间艺廊的招待会,不仅有艺人出席,还见到皇室成员的身影,三人穿梭在外交大礼服、各式勋章之间,与上流人士们谈论着由未受邀出席的秘书精心撰写的出色谈话内容,一旁有弦乐四重奏演奏布拉姆斯的音乐,杯觥交错,自我吹捧声不绝于耳。
「邬利克,我听到的是真的吗?」他身旁的农业部长问道,醉醚醮的目光努力要看清楚酒杯的距离。「托斯腾今年夏天打猎时用十字弓射死了两匹马?真的吗?这么简单就射到了?」一边说又试着把酒倒进快满出来的杯子。
邬利克伸手帮忙。「你知道吗?骋来的事情最好不要全信。话说回来,你何不参加我们的狩猎活动呢?到时候就能亲自了解详情。」
农业部长点点头。邬利克心里明白他正有此意,他一定会喜欢狩猎的,又一位重要人士入网。然后转向坐在身边的女士,她之前一直想尽办法要让邬利克注意到自己。
「伊莎贝儿,妳今晚真漂亮。」他边说边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一个小时后她将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上。
狄雷夫把这次勾引女伴的任务交付给他,并非每个女人都会上钩,不过眼前这一个铁定妥当。伊莎贝儿会做出他们要求的事情──她看起来似乎来者不拒,怎么玩都可以。当然,她中途难免会痛哭哀求,但是长年过着无聊、欲望未被满足的生活,多少会帮他们加点分,最后甚至会对托斯腾对待女人躯体的方式念念不忘。他们都知道托斯腾是情场高手,比其他男人更懂女人的情欲,猎物一沾上他就会上瘢。无论如何,她事后一定会严守秘密,干嘛要冒着失去她那阳痿老公几百万钱财的风险呢?
邬利克抚摸她的上臂,撩起丝质衣袖。他爱死这种只有情感热切的女人才会穿的凉爽布料!
他朝坐在斜前方另一张桌上的狄雷夫点头打信号,但是有个男人弯身在狄雷夫耳边低语,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狄雷夫听到的消息让他差点滑掉叉子上的奶油鲑鱼,忽略周遭一切事物,眉头紧皱直瞪眼。一个无法轻忽的警报。
邬利克借口起身离开,经过托斯腾桌边时,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欲求不满的女人必须留待下次机会了。
邬利克听到身后传来托斯腾向身旁女伴告退的声音,接下来他会亲吻她的手,托斯腾这种男人总是被如此期待。一个懂得适时吹捧女人的异性恋男子,对如何帮女人脱下衣服也十分熟悉。
然后三人在大厅会面。
「刚才和你说话的家伙是谁?」邬利克问。
狄雷夫松松领结,尚未从刚才听到的消息回过神来。「我加拉加斯医院里的人。他说有越来越多护士从赫尔蒙那儿得知他遭受到你和我的攻击。」
那正是邬利克痛恨的事。狄雷夫不是保证事情都在他掌控中吗?只要能够离婚,赫尔蒙的整型手术也顺利进行,泰尔玛不是承诺会守口如瓶吗?
「他妈的烂人!」开口的人是托斯腾。
狄雷夫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赫尔蒙仍受到麻醉剂的影响,没人会把他的话当真。」他望向地面。「这件事不会有问题,不过,还有其他的事。我的人说阿贝克打电话留言。显然我们谁也没开机。」
他递给他们一张纸,托斯腾从邬利克背后阅读上面的内容。
「最后一行我看不懂。」邬利克说:「那是什么意思?」
「你的理解力真迟钝啊,邬利克。」托斯腾轻蔑的瞧着他,邬利克非常厌恶这模样。
「琦蜜出现了。」狄雷夫开口缓和气氛。「你还没听说吧,托斯腾,今天有人在中央火车站看到她。阿贝克的手下听见有个女毒虫叫她的名字,虽然他只看到琦蜜的背影,不过可以确定她已经待在那儿观望多时。据说琦蜜穿着昂贵的服装,打扮入时,在咖啡厅坐了一个小时或是一个半小时,他们以为她只是一般等火车的旅客,当阿贝克对他的人下指示时,她甚至还紧挨着他们走过。」
「他妈的贱人。」托斯腾只想得出这样的话。
邬利克还不知道这件事,心想不太妙,或许她已经知道他们在找她了。
该死!她当然知道,她可是琦蜜啊!
「她又要从我们手边溜掉了,这点我非常清楚。」狄雷夫说。
他们三个都心知肚明。
托斯腾的狐脸拉得更长了。「阿贝克查到那个毒虫住哪儿了吗?」
狄雷夫点点头。
「他会去处理她吧?」
「唉,现在问题在于是否已经太迟了。」
邬利克按摩脖子,思考狄雷夫或许说得没错。「但是,我仍然看不懂留言最后一行是什么意思,是说调查这案件的人已经知道琦蜜的落脚处了吗?」
狄雷夫摇摇头。「阿贝克非常熟悉那个人的底细。如果那条子真查到什么,他会直接把她带回警察总局,而不是找上那毒虫。当然他也可以事后再这么做,只不过我们必须将这个可能性考虑进去。邬利克,你根据这一点再想一下最后一行的意思,懂了吗?」
「卡尔‧穆尔克在追查我们,这点我们早就知道了。」
「再读一次,邬利克。阿贝克写着:『穆尔克看见我了。他在追查我们。』」
「哪里有问题?」
「他将阿贝克、我们、琦蜜,还有那件旧案全部串在一起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邬利克?他怎么会知道阿贝克?你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你昨天和阿贝克谈了什么?」
「就一般如果有人碍手碍脚时要做的事情啊,不过是叫他私下给那个条子一个警告。」
「你这个白痴。」托斯腾龇牙咧嘴斥道,看起来十分愤怒。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们你警告他了?」狄雷夫问道。
邬利克注视着狄雷夫。攻击过赫尔蒙之后,他一直很难从酣喜中回过神来,隔天上班时感觉自己万夫莫敌。赫尔蒙在他手里浑身是血、饱受惊吓的模样就像是种回春水,让那天股票交易进行得非常顺利,每种指数都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他,也不应该妨碍他,就算是那个四处挖掘与他毫无干系之事的烂警察也一样。
「我只不过是要阿贝克稍微施加压力罢了,放一、两种以示警告的东西让他打退堂鼓。」
托斯腾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瞪着大厅那头蜿蜒的大理石阶梯。只消看一眼他的背影,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邬利克清清嗓子,说明事情经过: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打了几通电话,拿点鸡血弄脏一张照片,施了点巫毒之类的手段。就像刚刚讲的,没什么特别的。
但两个同伴却瞪着他。
「邬利克,去把威施毕找来。」狄雷夫怒声说。
「他人在这儿?」
「所有部会的人都在这儿。见鬼了,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
威施毕是司法部的司长,老早就想另谋高就,虽然他的资历符合,但迟迟没有当上国务卿,也离普通优秀律师的职业生涯越来越远,进而阻断了自己进入高等法院的道路。因此,在被老年和罪行的阴影笼罩之前,他得使出浑身解数寻找还能啃咬的骨头。
狄雷夫在一场狩猎活动中认识他。两个人协议好,只要威施毕稍微利用职务之便施加小惠,将来等他们的律师班特‧克伦退休后,威施毕就可以接手他的工作。头衔虽然不是很响亮,但工作天数不多,而且报酬相当丰厚。
威施毕的确在一些事情上很管用,证明了选择他没错。
「我们需要你再帮点小忙。」鄯利克把威施毕带到大厅来后,狄雷夫对他说。
威施毕司长四下张望,彷佛水晶灯是眼睛,而地毯上有耳朵。
「在这里?」他问。
「卡尔‧穆尔克仍然在调查那件案子。必须阻止他,懂吗?」狄雷夫说。
威施毕抚摸着上面有着扇贝图案的深蓝色领带,那是寄宿学校的标识,目光扫视整个大厅。「能做的我都做了,如今没办法再以别人的名义进一步指示,而不让司法部长追根究底,到目前为止还可以假装那是个粗心错误。」
「非得透过警察总长不行吗?」
他点点头。「没错,间接透过她。这案件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狄雷夫不肯放弃。
威施毕嘴巴紧闭,就连邬利克都知道他需要他们完成自己的人生规画。家中妻子期待崭新的生活,两人一同四处旅游,那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
「或许能让卡尔停职。」威施毕思索着,「至少停职一阵子。他侦破梅瑞特案后,要摘掉他的配枪并不容易,不过一年前的枪击事件曾令他变得萎靡不振,或许可以想点办法让他重蹈覆辙,例如在文件上动点手脚。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可以让阿贝克报警说他在大街上打人。」狄雷夫说:「这点子可行吗?」
威施毕点点头。「打人?听起来不赖,不过最好要有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