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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 Boundaries

  周五。2001年3月23日。清晨5:49。太平洋。

  “和平”号太空站回家了(“和平”号是苏联第三代空间站,于 1986年 2月 20日由“质子”号运载火箭送入近地轨道,其重量达 123吨,工作容积 400立方米,由工作舱、过渡舱和服务舱三部分组成。“和平”号设计寿命为 5年, 2001年 3月 23日,因年老失修及维护费用过高,被俄罗斯从太空中回收,在太平洋坠毁。) 。

  俄罗斯人热爱“和平”号。他们在极为艰难困苦的年代里把它送上太空,其代价是支付巨大的贷款账单和黑市美元。自从苏联首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之后,俄罗斯人就爱上了太空。因为它们不属于美国。也许终有一日它将属于他们。

  这还是同一个古老的故事:界限,以及欲望。

  地球的大气层从地球表面向外延伸约一百公里的范围。飞行器再向上飞行不到几英里,就能逃离地心引力,进入一片没有重力、无边无际的时空海洋。

  地球是围绕着一个核心星旋转的九颗行星之一,这个小星系以旋臂作用力维系着行星的运转。太阳与我们有一亿五千万公里之遥。冥王星处在九颗行星的最外围,距离太阳六十亿公里。这颗冰雪覆盖、经历着种种变化和死灭的渺渺行星,一直未被拜访过。希腊人的目光止步于土星,无法企及更遥远的宇宙空间。土星,对于希腊人、对于占星家而言,就是行星的终点站。它是最远、不可能更远的那颗行星,它是一个警告,它就是界限。

  现在看来,界限并不存在。宇宙没有中心。每个曾有的极限都将被超越,哪怕是每秒三十万公里的光速,也并不意味着广袤宇宙里的速度之极限。一旦能让时空弯曲,我们将打破光速的界限。

  总有一天它将实现。

  我们已经登陆月球,我们计划改造火星。我们对外空间的认知超出了每个时代。而我们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我们的认知才刚刚开始。我们所知太少,而且含糊不清,拥有少量的事实,却存在巨大的裂缝。历史的终结意味着科学的开端。

  历史的终结。一个具有煽动性的标题。这就是福山选择它的原因(美籍日裔学者福山 1992年出版了《历史的终结和最后一人》,引起巨大轰动,并进入《纽约时报》最畅销书榜。福 山认为,随着苏联的解体,全球对立已经终结。) 。他认为,历史由相互冲突的意识形态构成,现在资本主义已经成为全球的主导模式,因而历史被终结了。

  苏维埃政权已经放弃建立一个勇敢新世界的梦想。“和平”号是那个世界的象征。而现在,它已经回到了大地,回到了它曾经的家园。

  “和平”号在黎明时分坠入太平洋的海水。或许它自身携带着历史和记忆,却将梦想遗落在身后——在身后的远方,在茫茫太空,整个世界都在转动,重力彻底消失,一切有如梦境。

  那是什么样的梦境?

  一个我们梦见自己获得自由的梦境。

  阿特拉斯注视着“和平”号。他已经这样注视了它很多年。他们一起观看着它——那是他和小狗莱卡的电视节目。

  莱卡向阿特拉斯回忆了它从未见识过的那个世界。不过,属于它的那个世界终结于1957年的苏联。所以,阿特拉斯误以为每个人现在依然在啃着甜菜根和萝卜,在钢筋水泥的低温住房里冻得瑟瑟发抖。

  小狗莱卡说,地球已经拥挤不堪,所以地球居民打算移民到外空间生活。阿特拉斯习惯于自己掌控一切,他可不想见到他从未遇到过的人类乘坐着他们渺小的太空舱到来,整天绕着他飞来飞去。虽然他是诸神的囚徒,但他拥有自己的权利。

  他们都见证了1969年的月球登陆。

  阿特拉斯猜想,那些男人的穿着都如此荒谬可笑,一定是因为地球上正值特别寒冷的季节。他追忆起往昔那温暖着园子的阳光,他常赤裸双脚,四处行走。莱卡令他确信,整个苏联绝对没有一个人会光着脚走路。

  “苏联在哪里?”阿特拉斯问。

  “就在那儿。”莱卡回答,摇了摇它的尾巴。

  阿特拉斯仔细观察地球的拼图。地界在不断地分割、再分割。但整幅图画却依然未变,还是那个闪闪发光的蓝色星球,两极披覆着冰雪,在太空中自转。这是全宇宙最美丽的图像。无论是炽热燃烧的火星还是浓云密布的金星,或者被太阳风扫过的彗尾,都无法与之媲美。

  阿特拉斯忽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为什么不把它放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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