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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草涧 Bluegrass Ravine

  蓝草涧一带的山被过量的人迹所侵蚀,昔日陡峭的山梁变得平坦而单薄,山口人烟稠密,风过处,可以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炸糕和牛粪的气味。已经是青云郡的边疆地区了,离山口三十里地,就是传说中的青云关,出了青云关就是平羊郡,平羊郡是无边无际的平原和农田,他们说南下巡视的国王的车马,正在那片平原上神秘地驰骋。

  碧奴终于看见了带轮子的驴车和牛车。马匹是被征往北方了,耕牛与毛驴获得了商贾贩卒的重用,它们戴上了用铜皮敲制的铃铛,被人套上了车,聚集在路边等候重物。牛和驴在蓝草涧表现各异:牛离开荒凉的农田,发出了巨大的迷茫的响鼻声;毛驴由于受到百般宠爱,其叫声显得轻佻而傲慢。一条通往山下的红土路旁搭建了无数的台状房屋,分不清其主人是贵族还是豪绅,碧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房屋。半空中旗幌高悬,大多绘有彩色的漂亮的文字,碧奴不认识字,她问一个驴车夫,旗幌上写着什么,看得出来那车夫也不识字,他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猜出了那个字,轻蔑地斜视着碧奴,说,这字也不认识?是个钱字嘛,不是钱字是什么?这地方什么都要用钱的!

  蓼蓝草犹如黄金点缀了山口地区,在兵荒马乱的时代,蓼蓝依然在此疯狂地生长,很明显,蓝草涧因为一种草而繁荣,悄然成为青云郡新兴的集镇。碧奴在路上遇见过好多带着篮筐的妇女和孩子,她以为他们也是去北方,可他们说,去北方干什么,去寻死吗?我们去蓝草涧,采草去,十筐草卖一个刀币!碧奴极目四望,看见山微微闪着蓝色的光,那些蓼蓝在阳光下确实是蓝色的,而衣衫褴褛的采草人,他们沿着溪流寻找蓼蓝草的叶子,分散的人影最后往往聚在一起,即使在山下,也可以看见采草人在山上争抢蓝草的身影,那些闪烁的怒气冲冲的人影,远远看着像一群夺食的野兽。

  你也是来采蓝草的吧?怎么头上顶着个包裹,你的筐呢,你的镰刀呢?那个驴车夫头裹青帻,黑髯乱须,看不出他的年龄,他斜眼注视别人的目光,一半是邪恶,另一半却有点温暖。

  我不采草。他们告诉我蓝草涧有驴车去北方。碧奴说,大哥,你的驴车去北方吗?

  去北方干什么,寻死去?车夫恶狠狠地反问,他的手怕冷似的插在怀里,脚却光裸着,翘得很高。他斜着眼睛研究碧奴头上的包裹,没有得出结论,突然抬起脚来,在碧奴的身上踢了一脚,说,包裹里什么东西,打开来看看!

  乡兵让我打开包裹,县兵要我打开包裹,大哥你是赶车的,怎么也要检查我的包裹呢?碧奴嘀咕着把头上的包裹取下来,没什么东西呀,她潦草地松开包裹一角,说,包裹看上去大,没有值钱东西,就放了我男人的一套冬衣,还有一只青蛙。

  什么青蛙?你包裹里还带个青蛙?车夫有点惊愕,他的眼睛像灯一样亮了,把包裹都打开,什么青蛙,让我看清楚,你是黄甸人吧?人家黄甸人出门带公鸡引路,你怎么带了只青蛙?你把青蛙藏在包裹里,它怎么给你引路?

  我不是黄甸人,大哥我从桃村来呀,桃村和黄甸,隔着一座北山。我的青蛙也不会引路,它还要靠我引路呢。

  你还说你不是黄甸人?听你口音就是黄甸人,黄甸人到哪儿都鬼鬼祟祟的,包裹不值钱还顶在头上?你那包裹里一定有鬼!

  碧奴一时不知道怎么证明她从桃村来,倒是包裹的清白容易证明。碧奴就气呼呼地抖开包裹。青蛙你出来,出来让这位大哥看看,我包裹里有什么鬼?一只青蛙没什么见不得人!又不是私盐,私盐才不让带;又不是匕首,匕首才不能放在包裹里!碧奴鼓励青蛙跳出来作证,青蛙却蜷缩在岂梁的鞋子里,它似乎习惯了鞋洞的柔软和黑暗,怎么也不肯出来。它是让吓坏了,青蛙的胆子小,一路上这个吓它那个吓它,把它怕坏了。碧奴替青蛙解释着,捧出那鞋子给车夫看:大哥,我不骗你,里面是一只青蛙,我带一只青蛙去大燕岭,犯什么法?

  犯法不犯法你说了不算!车夫大声道,我看你神神鬼鬼的样子,一定是黄甸来的!我告诉你,国王已经到了平羊郡,黄甸人和蛇,统统要被消灭干净!

  我不是黄甸人,是桃村人呀!这青蛙也不是蛇,大哥你看清楚,鞋里是青蛙,不是蛇!

  还说你不是黄甸人?黄甸人反朝廷反了三十年了,男男女女都出来做刺客做强盗,不是黄甸的女子,谁一个人满世界走,谁把青蛙藏在鞋子里?这青蛙也危险,说不定是蛇变的!我好心才告诉你,只要你们从这山口下去,过了青云关,进了平羊郡就有你的好看了。国王最怕的是蛇,蛇怎么养也咬人,国王最恨的是黄甸人,黄甸人怎么管也管不服,天生就要谋杀国王。我给你提个醒,鹿林郡村村镇镇的草都烧过好几遍了,蛇蛋都要烧干净,跑到平羊郡的黄甸人,不管老少统统抓起来了,也是一把火,统统要被烧死!

  碧奴吓了一跳,她不是黄甸人,黄甸和桃村隔了座北山,可碧奴还是让车夫吓了一跳。她在慌乱中抱着包裹往路边卖草箩的摊上走。箩摊上的人都来看碧奴的包裹,碧奴就愤愤地展开岂梁的鞋,大家都看看,这是青蛙还是蛇?明明是一只青蛙,那大哥非说它是蛇变的!那些人好奇地围观鞋里的青蛙,嘴里猜测着碧奴的来历。有个人说,带个青蛙和带一条蛇有什么区别?这女子,不是个巫婆就是个疯子!一个穿桃红色夹袍的女孩子倒是喜欢青蛙,她上来把一根手指伸到鞋里,邀请青蛙出来亮相,青蛙还是不肯离开鞋子,那女孩便偷偷地拉碧奴的袍袖,问,姐姐你为什么放一只青蛙在包裹里?碧奴一五一十地对女孩子说起了北山秋天的大水,说起了那个沿河寻子的山地女子的木筏,当碧奴强调她带的青蛙是一个寻子妇人的魂灵时,那女孩子面色惨白,呀地叫了一声,就强拉着她母亲的手逃走了。远远地碧奴听见那受惊的女孩子在问她母亲,那带青蛙的女子,是不是个疯子?做母亲的拍着女孩子的背为她压惊,说,看她的模样不是,看她包裹里那些东西,应该是个疯子吧!

  在繁华的蓝草涧,碧奴尝受着一个人的荒凉。

  碧奴不撒谎,可是这里的人们不相信她。她清白的身世一说出来,别人就听得疑云重重,她说她不是黄甸人,是桃村人,两个地方隔着一座山,口音也完全不一样。可是蓝草涧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辨别桃村和黄甸的口音,他们问,那你们桃村出刺客吗?碧奴说她是桃村万岂梁的妻子,各位客官有谁见过我家岂梁吗?蓝草涧一听都笑,没有人认识万岂梁,听者怀疑地反问,万岂梁是谁?他脑门上写了名字吗?他们说去修长城的人成千上万,谁认识你家万岂梁?有好多人对她头上的包裹表现出了反常的兴趣,他们不洁的手莽撞地伸进去,肆意捏弄着岂梁的冬衣,他们说,你千里迢迢去大燕岭,就为了给你丈夫送这些东西?碧奴说,是呀,送冬衣去,不送怎么行?我家岂梁光着脊梁让抓走的!多么平常的话,他们偏偏听成了疯话和梦话。穿桃红袍子的女孩子逃走后,碧奴决定不说话了。说什么你们都不信,还不如不说话。碧奴嘀咕着,小心地扎好了包裹,她对卖箩的老汉说,不如不说话,我装哑巴你们就不会说我是疯子了,我对你们撒谎你们就相信我了。那老汉斜睨着她,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这样的女子,让你撒谎难,让你不说话更难!碧奴觉得那老汉看到了她的心里,却不肯示弱,她重新把包裹顶在头上,对那老汉说,装个哑巴有多难?不说话有多难,这次我下了狠心做哑巴了,谁也别来跟我说话!

  那个车夫斜倚在富丽堂皇的驴车上,腿跷在空中,有意无意地挡着碧奴的去路,那半截腿从花面襦中探出来,干瘦而肮脏,却比手更具侵略性,很蛮横也很精确地戳在碧奴的臀部上。走,走哪儿去?他说,我听见你那包裹里有刀币的声音,留下买路钱再走。

  碧奴羞恼地躲避着,来回推那讨厌的腿,她决定不说话了,可是人家用脚来挡她的道,她不能不说话。什么买路钱?你是拦路的强盗呀,你还总用脚!碧奴用手指在脸上刮了几下来羞辱他,说,大哥我不想开口骂人,别人的手下流,你那脚比手还下流!

  车夫对碧奴冷笑了一会儿,不是要做哑巴吗,怎么又开口了?他突然把掖在怀里的双手举了起来,说,手?手有屁用,我摸女人从来不用手,你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手在哪里?

  碧奴吓了一跳,她看不见车夫的手,看见的是两根枯木一样的手臂,举在空中。两根枯木一样的手臂,炫耀着它的断裂和枯萎,手指与手掌不知所终。碧奴惊叫了一声,情急之下用手蒙住了眼睛。她蒙住眼睛,还是忍不住地问,大哥,谁把你的手砍成这样?

  车夫刻意地伸展他的手,先展览左手再展览右手,你又不嫁我做媳妇,问那么清楚有屁用!他嘿嘿一笑,说,谁砍的?你猜谁砍的?你猜一辈子也猜不出来,是我自己!我自己先砍的左手,抓丁的说砍一只左手没用,那右手还能去抬石头,我就让我爹来帮我对付右手,告诉你怕吓着你,差吏在外面敲门,我在地屋里砍手,我爹在旁边帮忙,等他们把门撞开,我的手已经没有啦!

  我知道你的手没有了。碧奴白着脸从指缝间打量着车夫,她说,大哥你没有了手,怎么赶驴车呢?

  没有手我还有脚呢!蓝草涧谁不认识我车夫无掌?我的腿脚名震八方,就你个蠢女子,不知道我腿脚的厉害!车夫无掌的腿充满表演的欲望,它们缓缓地升起来,双脚像手掌一样严密地合拢,夹住了车绳。他回头看着碧奴,告诉你吧,我是衡明君的门客,我要没有脚赶驴车的绝技,衡明君怎么会收我做他的门客?

  碧奴不理解车夫自我透露的特殊身份,她的表情仍然是惊恐,没有丝毫的钦佩或敬重。无掌有点恼,说,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可怜我?我可怜?可怜个屁,我要不是断了手掌,早就拉去大燕岭做苦役了。我要是留着两个手掌,练不了脚赶驴车的绝活,哪有资格去吃衡明君的门客饭!你别瞪我,看那边,赶牛车那个驼背,他是驼背都没用,人家说驼背去长城背石头正好,不用弯腰,要不是他肯塞钱给差吏,还轮不到他在蓝草涧赶牛车!

  碧奴转过脸去看牛车上的驼背男人,那驼背用木耙翻弄着半车蓝草,一边偷偷地窥视碧奴和车夫无掌,不知为什么他歪着嘴笑,嘴角上的笑容有点猥亵。碧奴一看他,他放下木耙,一只手按着腹部下面,对碧奴眨巴眼睛。碧奴问无掌,他有眼病吧,怎么眼睛眨个不停呢?无掌只是笑,没说什么,那边的驼背突然放肆起来,一只手往下面滑过去,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嘴里喊起来,多少钱?碧奴不解地反问,什么多少钱?我又不卖蓝草。驼背干脆就用几根手指配合着,做了个更下流的手势。碧奴羞红了脸,朝他啐了一口,不解气,又啐一口。驼背说,你啐什么啐,还假正经呢,这年月一个年轻女子在外面乱跑,不干这个干哪个?

  碧奴气得弯腰拿起一块石头,正要砸过去,发现石头大了,就去换了块小的,小的石块抓在手里,方向不容易瞄准,没砸到人,砸到那头牛身上了。牛没跟碧奴计较,只是甩了下尾巴,驼背车夫叫起来,你敢砸我的牛,我告诉你,要是我的牛有个三长两短,你赔不起!碧奴转过身去,气恼地用手拍打眼睛,一边说,我要像青蛙一样瞎了就好了,眼睛看见的都是这种人,要眼睛干什么?

  旁边的无掌冷静地注视着她,你拍你拍,把你的眼睛拍出来!你没有眼睛怎么去大燕岭?你没有眼睛,去了大燕岭也不知道谁是你的丈夫!无掌说,你一个年轻女子走这么远的路,还背个贞节牌坊呀,一只母鸡从窝里跑出来还有公鸡追呢,何况你一个单身女子,你要眼里干净,除非去做瞎子!

  碧奴在气头上,对着无掌嚷道,要是满世界都是下流男人,我情愿做瞎子!

  车夫们看来也不是好人,一个把她当成刺客,一个把她当成娼妓。碧奴准备走,她要顺着山口下去,去那些有钱人的高台下看看,那边有没有好人。可就这样轻易地从一辆驴车一辆牛车旁边经过,她不甘心。她绕着无掌的驴车走,一只手留恋地在驴背上抚摸了一下。那是一头青云郡特有的长腰白驴,驴掌被钉了马蹄铁,驴屁股里正涌出一堆灰色的粪便,一群苍蝇围着驴屁股飞。碧奴好心去挥手赶苍蝇,长腰白驴却不肯接受她的善意,突然傲慢地跳了一下,回头向她咴咴地叫着,用屁股对着碧奴,又旁若无人地拉下一堆来。连蓝草涧的驴也不尊重碧奴,可是碧奴对驴充满了难以遏制的爱惜。她打量着驴子灰色的大眼,还有杂乱地缠绑在驴身上的绳辔,她说,这驴打扮得比人还花哨呢,是头好驴,就是脾气大。

  你不是要做瞎子么,车夫说,你做了瞎子还盯着我的驴看?告诉你,我的驴不能白看,看一眼付一文钱!

  大哥我跟你说正经的呀。碧奴对车夫说,我问你一下,买一头牛贵还是买一头驴贵?

  牛贵,驴也不便宜,比买个人贵,你肯定买不起。车夫说。

  碧奴怯懦地瞥了车夫一眼。我知道现在的牲口贵,买不起就不买了。她试探着问,我有九个刀币,大哥我能雇你的驴车吗?

  你是抬举我呢?要雇我的驴车去北方?车夫无掌瞪着碧奴,突然气恼起来:你没有耳朵的,告诉你我是衡明君的门客呀,你没听说我还没听说过衡明君?人家是国王的亲兄弟!我哪儿有这么好的驴车?你给我弯下腰来,看看这车轴,这轮子,是你用的货色?看见这车梁上的豹印吗,这是衡明君的徽印,普天之下盖着豹印的东西都是衡明君的,连我的人也是他的,你懂不懂?不懂就转过来,看看我的袄背,看见没有,一个豹印!

  碧奴转到驴车那一头,果然在无掌骄傲的后背上看见了一个圆形的豹徽。我懂,不是你的驴车你不能做主。碧奴赔着笑脸道,大哥你肯不肯带我去见衡明君,跟他说个情,让他把驴雇给我,那么好的车我也不敢用,只要这头驴,我把九个刀币都给他。

  九个刀币,九个刀币,你以为怀里揣九个刀币就是富人了。无掌掩饰不住他的鄙夷之色,说,你要是身怀绝技,会飞檐走壁会喷火踩水,我就带你去见他,还能得几个赏钱;你要是能让你的青蛙向衡明君道万福,我就带你去见他,黄甸的公鸡会引路,黄甸的青蛙也该会说话,让你的青蛙去跟衡明君说话去,让你的青蛙给他磕头道万福去,我就带你进百春台。

  碧奴说,大哥你的耳朵长在哪里呀?我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从桃村来,不是从黄甸来,这只青蛙从板桥来,也不是从黄甸来,它不会磕头,更不会说话!

  不会磕头不会说话你就别去了。去了你雇不成驴,说不定衡明君看上你,把你的人也买了。这些年他买了好多女子了,长得水灵俊俏的,屁股大能生养的,手脚麻利的,针线活好的,有的买给他自己,有的买了送给门客。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就是我们头上这块天割碎了卖,他也一定挑大块的买,我的主人是什么人,你现在懂啦?还敢骂我没耳朵?你自己的耳朵呢,耷拉在脑门下是喝粥用的?

  碧奴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大哥我没骂你没耳朵,你再怎么说我是黄甸人,我还是不是,不是就不怕。她注视着一架富贵逼人的驴车,越看驴子越高傲,越看车氅越奢华。她想象着更加富贵的车主人,怎么想头脑里也是空白,就叹口气放弃了,她说,那人家有钱有势,驴车打扮得比人还好,我就不雇他家的驴了,大哥你带我去跟那驼背说说,把他的牛车雇给我。

  那个烂驼背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牛车?无掌突然吼叫起来,他的人,他的牛车,都是乔家织室运蓝草的!你还是个女子呢,乔家织室的百花绫都没听说过?青云郡最好的特产,王公贵族每年都来买乔家的百花绫,国王也用乔家的百花绫。乔家兄弟靠手艺也封了爵啦,封了爵就能买人。那兄弟俩天天坐着,肠子不通,解手要年轻漂亮的女子在一边,替他们通屁股,你去雇他们的牛,他们兴许看上你,把你人买去,拿手指通他们的屁股!

  碧奴看那车夫的唾沫愤怒地飞溅出来,有点手足无措,她说,大哥,你别出口伤人,雇不上驴就不雇了,我走路也走得到大燕岭,我就是不明白,路上的人为什么都骗我,他们都说蓝草涧有大牲口卖的。

  那是你脑子笨,大牲口说的是人,不是牲口!车夫无掌对碧奴失去了耐心,他用脚夹住一条鞭绳,高高抛出去,竟然在碧奴头上甩了一个响鞭——闪开闪开,我在这儿接衡明君的新门客呢,马上人家就下山了,你别在这儿碍我的事!碧奴慌忙中跳了一下,一跳她头上的包裹便响起了金属的撞击声。车夫的眼睛炯炯闪亮,他说,你这个女子倒不骗人,也不怕遇见了小偷和强盗,我听出来了,你是有九个刀币。其实我也没骗你,去买大牲口吧,你自己往山口走,走下去你就看见人市了,要买也行要卖也行,人市上都是大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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