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极而呼 Yelp of Joy
谁说祈祷有用?从另一方面看,谁说祈祷没用?我想象着众神在奥林匹斯山上到处招摇,沉迷在美味酒食(原文为nectar and ambrosia,在希腊神话中都是指神专享的美酒和美食。——译注) 和燃烧的肉与油脂的芳香中。他们喜欢恶作剧,又有的是时间,就像耍弄一只病猫的十岁顽童。“我们今儿该回答谁的祈祷?”他们互相问着,“来掷骰子吧!给这位希望,给那位绝望,把那个女人的生活毁掉吧,我们可以变成小龙虾去和她交合!”我觉得他们做了那么多胡闹的事儿是因为他们太无聊了。
我二十年的祈祷都毫无应答。不过终于,这一回有动静了。我刚刚做完已烂熟于胸的仪式、流完已习惯要淌的泪水,奥德修斯本人便蹒跚着进了院子。
这蹒跚的步履自然也是伪装的一部分。我不会低估他的心机的。显然他已经审度过自己在宫中的处境——求婚人、他们对他家产的挥霍、他们对忒勒马科斯的杀心、他们对他女仆的肉体的侵占、他们的蓄意夺妻——并明智地得出结论:他不能就这么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宣布他是奥德修斯,勒令他们立马走人。如果他试图这么做,不消几分钟他就会成为刀下之鬼。
因此他乔装成了肮脏的老乞丐。他料定求婚人大多全然不知他的相貌,因为他出海时他们还太小甚至还未降生。他的伪装十分成功——我希望那皱纹和秃顶也是易容的一部分,而不是真实的——但我看了那厚实的胸膛和粗短双腿后顿时起了很重的疑心,而当我听说他将一个好斗的叫花子摔断了脖子时便心中有数了。那是他的风格:必要时可以偷袭,这不假,但若能肯定直接进攻便可获胜他也绝不会手软。
我没有流露出我已知情。这会对他有危险。而且,如果男人那么得意于自己的易容术,而做妻子的却宣称认出了他将是很愚蠢的:在男人欣赏自己的聪明时去搅局,无疑是一种轻率之举。
忒勒马科斯也参与了骗局:我看得很清楚。他在本性上跟他父亲一样善于使诈,但火候还不老到。当他向我介绍这个人们信以为真的乞丐时,他凌乱的脚步、结巴的说话和不愿正视的眼神都向我泄露着天机。
不过这次引见是到后来才有的。奥德修斯刚回宫的几个小时忙着四处窥探,又被求婚人凌辱,他们戏弄他,朝他砸东西。不幸的是我没法告诉我的十二个女仆他是何许人也,因而她们仍继续对忒勒马科斯出言不逊,求婚人欺侮奥德修斯时她们也在一旁帮腔。别人告诉我,“俏脸蛋儿”墨兰托说话尤其刻薄。我决定在合适的时候要出面干预一下,还要告诉奥德修斯,姑娘们都是在我的授意下这么做的。
夜幕降临时大厅空荡荡的,我便在此刻安排接见了这个人们信以为真的乞丐。他自称有奥德修斯的消息——他编了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并向我保证奥德修斯将不日返家。我则流着泪说我担心这不是真的,有多少旅行者年复一年地向我说过同样的事。我反复描述着我所受的苦,以及我如何渴念着自己的丈夫——最好趁他还乔装成流浪汉时说这些,因为这样他会更加相信。
然后,为了使他高兴,我向他讨教起来。我说,我决心把奥德修斯的那张硬弓取出来,他曾用它一箭贯穿了十二把斧头的环形手柄——一项惊世骇俗的伟绩。我对求婚人提出的挑战是,他们也得把当年的壮举重演一遍,而我本人便算是奖赏。这无论如何都必将使我自己从目前的危境解脱出来。我问他这项计划是否可行。
他说这个主意极好。
歌谣中称奥德修斯的到来与我比箭招亲的决定碰在了一块儿纯属巧合——或者是天公作美,他们向来就是如此叙事的。而现在你们知道了事实不过就这么简单。我明白只有奥德修斯才懂得这射箭的奥妙。我明白那叫花子就是奥德修斯。根本没有什么巧合。都是我故意安排的。
我和这个人们眼中的污衣乞丐的交往越来越密切,于是便向他说了我做的一个梦。我有一群讨人喜欢的白鹅,我非常宠爱它们。我梦见它们在院子里快乐地啄食,突然一只喙似弯钩的巨鹰俯冲下来咬死了所有的鹅,我为此哭得死去活来。
奥德修斯/乞丐为我释梦:巨鹰是我丈夫,鹅是求婚人,一方将很快把另一方全部杀死。至于钩形鹰喙、我对鹅的钟爱以及它们的死带给我的悲痛,他则只字不提。
后来的结果表明,奥德修斯对梦的解释是错的。他的确是那只鹰,但鹅不是求婚人。鹅是我的十二个女仆,这我很快就要知道了,并带给了我绵绵不绝的哀伤。
有一个细节是歌谣里多次提到的——我令女仆们为奥德修斯/乞丐洗脚,他拒绝了,并声言只允许不因他双脚粗陋、穷困潦倒而嘲笑他的人给他洗。我于是提议欧律克勒亚来做,这个老太婆的脚不比他好看多少。她咕哝着开始干活时并没有觉察到我为她设下的圈套。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那道对她而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疤。她随即高兴地尖叫起来,把一整盆水都打翻在地,而奥德修斯为了不让她走漏风声差点掐死她。
歌谣中说,我没有任何觉察,因为雅典娜使我分了神。如果你相信这个,那什么鬼话你都可以相信。事实上我背对着他俩偷偷地乐,因为我成功地给了他们一份小小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