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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扫描结束了,”M机器说,“我关闭了这栋楼里所有监视装置,而且我相当确定自己全找出来了。”
“有多少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大使馆的顶楼四处转悠,打开房间里的灯,打量橱柜内部。
“每个房间有两个,”M机器说,“其中明显的那一个和网络相连。如果你拿找到的东西抱怨,他们多半会装出惊讶的样子,声称那只是大使馆自动化系统的一部分。每个房间还有第二个监视装置,和一条独立线路相连,而且谨慎地藏在电源输出口附近。”
“如果我们把那些装置全都关闭,他们会起疑心的。”
“他们也许会为我们能找到它们而吃惊,但以我的经验——也就是那些千疮百孔、模糊不清的记忆——我们应该礼貌地忽视他们的所作所为,而他们会礼貌地忽视被我们打乱的如意算盘。”
我“哼”了一声,走进明显是厨房的地方。许多抽屉和物件都贴着标签。我发现只要把翻译别针放到某个标签旁边,它就会为我显示那些词语的意思。有个龙头标着“水”,另一个标着“氨”,第三个则是“盐水”。看起来这地方是为了供不同种族居住而建造的。
M机器对于大使馆屋顶的私人发射台的推测是正确的。降落在那儿以后,我为它接入数据网络,开始从上到下检查这栋大楼。我把末日虫暂时留在了驾驶舱里。
“我正在宽泛地浏览数据网络,”M机器续道,“希望这能掩盖我们搜寻的信息,以防他们监控我们的查询内容。数量相当惊人。至尊同盟似乎在信息方面非常开放,但也存在巨大的缺口。这里没有任何关于赛托能力的信息,政府还警告说会关闭任何有关超推进器技术的讨论。”
“这就是他们掌控帝国的手段,”我说,“决定谁能到哪儿去,谁又能做生意。我怀疑一旦哪个种族失宠,航行的税金就会猛增,或者访问他们星球的运输飞船大为减少。”
“你相当清楚这方面的经济手法。”M机器评论道。
我耸耸肩。“这和洞穴过去对我和母亲做过的事没多少区别。他们禁止我们从事真正的工作,阻止我们融入正常社会。”
“有意思。好吧,你似乎猜对了他们维持权力的方法。我还发现了一段趣闻,具体和他们的科技水平——尤其是全息影像技术有关。至尊同盟似乎和你在那片地区的同胞半斤八两,而且根据我能找到的信息,完全看不出他们拥有能和我匹敌的隐匿与全息影像技术。”
“所以……”我说,“没有我的手镯那样的小型全息投影器?”
“没有。根据我的判断,他们甚至想不到去提防这种事。据他们所知,那种技术根本不存在。”
“嘿,那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痛恨人工智能,所以也许……也许我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隐藏这种技术。对象不仅仅是至尊同盟,而是所有人。”
我觉得这事很古怪,甚至让人有些不安。我本以为一旦我们逃离岩屑星,就会发现所有人都拥有M机器这样的飞船。
“总之,”它继续道,“你想听听我找到的至尊同盟信息的概要吗?”
“好吧。”我说。
“领导政府的是五个主要种族,”它说,“其中三个你多半不会遇到,他们只有极少数住在‘星景’,所以我们暂时把坎布里人、泰纳西人和赫克洛人放到一边。和你们关系最密切的是瓦尔瓦克斯人,也就是你们坚持称作‘克雷尔人’的种族,他们是拥有外骨骼的甲壳纲生物。另一个种族是狄俄涅人,也就是库纳所属的种族。”
“有些是深红色,另一些是蓝色,”我说,“是不是就像不同肤色的人类?”
“这么说不太确切,”M机器说,“这有点类似于性别差异。”
“蓝色是男的,红色是女的?”
“不,他们的生态和你们差别很大。他们在初次生育前没有性别之分,而在生育时,他们会和另一名个体组成某种‘茧’。说来真的很奇妙,作为生育过程的一部分,他们会短暂地融合,变成独立的第三名个体。无论如何,在生育过后,他们就会变成红色或蓝色,取决于具体状况。如果他们出于某种理由不想被人视为这方面的对象,也可以自行发生另一种改变,而深紫色皮肤代表尚未配对,又或者结束了早先的关系,正在寻找新配偶。”
“听起来真方便,”我说,“比我们的做法少了那么点尴尬。”
“我相信,作为有机生命,他们实际的做法比我刚才的解释要复杂很多。”M机器说,“你们似乎总能找到让关系更加尴尬和棘手的法子。”
我想到了约尔延,他肯定也在为我担心,哪怕是他亲口劝我来的。金玛琳呢?科布呢?妈妈和奶奶呢?
把心思放在任务上,我心想,偷走一台超推进器,带着救赎之道飞回家乡,面对盟友的赞美与敌人的悲泣。
在独自来到这里、感到力不从心的现在,要去思考那种故作姿态的发言也困难了很多。我突然觉得孤立无援、不知所措,仿佛在探索洞穴时误入歧途,又失去了照明手段,就像个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因此满心惊恐的小女孩。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在大使馆里继续寻找起来。在猜疑心的驱使下,我检查了每一间房间,以防万一。我看到的下一间房间是个盥洗室,这里有各式各样的管道和吸水装置,以适应不同的身体构造。这一幕令人钦佩,同时又让人作呕。
我离开盥洗室,再次穿过厨房。这里有餐碟和各种器皿,但没有食物。我得先弄到口粮,才能制订像样的计划。
“库纳提到了申请权,”我说,“我们能让人送些食物来吗?”
“当然可以。”M机器说,“我找到了一张列表,附带营养和饮食方面的说明。我应该能找出某些不会害你送命,但又像是阿拉妮克的种族会要的东西,免得引起怀疑。比如……来点蘑菇?”
“哈,我都开始觉得你已经忘掉蘑菇这回事了。”
“在我改写程序,让你成为我的正式飞行员以后,那段子程序的运行就没那么频繁了。我认为我的蘑菇编目冲动与我的旧飞行员的最后指令有关,但我无法理解原因。总之,要我替你申请些食物吗?”
“足够一天左右的份就行。”我说,“我希望快点偷到超推进器。”
“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囤积物资,让人觉得你打算长期定居,不是吗?”
见鬼,它明显比我更擅长像间谍那样思考。“聪明,”我说,“就那么做吧。”
我走下楼梯,来到这栋三层建筑的二楼。这里的房间似乎都是卧室,而阿拉妮克的种族会用的那种床是不久前才搬来的,形状像是鸟窝的床架上放着垫子,外围摆满了枕头。我找到了一个有大号浴盆的房间,那里还有个配备了绳索和其他器具的壁橱,我猜它可以固定在天花板的挂钩上,为某些树栖种族提供便利。我在街上见过好几个了。
“食物已下单。”M机器说,“我要的是生的食材,因为我猜你宁愿自己做饭,也不会相信现成的食物。”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我的程序就设计成会留意这种行为。”M机器说,“说到这个……斯潘莎,计划的某些方面让我很担心。我们不知道成为至尊同盟飞行员需要通过怎样的测试,库纳留下的信息里只有寥寥无几的细节。”
“我想我们明天就知道了。我觉得通过飞行测试是我们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至少在这方面我不需要伪装。”
“言之有理。但要不了多久,阿拉妮克的同胞就会担心她为什么没有汇报情况了。他们也许会联系至尊同盟,询问她出了什么事。”
真棒,就好像我的压力还不够似的。“你觉得我们能想办法送消息去岩屑星吗?”我问它,“你觉得我们可以把状况转达给科布,如果阿拉妮克已经醒了,好让她去跟她的同胞说明吗?”
“那样的话就太好了,”M机器说,“但我对于怎么办到这点毫无头绪。”
“那你干吗要提起这些?”我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想跟你争吵,或者想让你不安,斯潘莎,”M机器说,“我只是在指出自己看到的事实。我们在做的事非常危险,而我希望我们认清所有潜在的困难。”
它是对的。跟它争吵就像用拳头砸墙——我得承认我在沮丧的时候的确这么干过,但这没法改变事实。
我迅速探索了底层,证实了那儿只有一间又一间会议室。随后,我回到位于三楼的厨房,那儿有一扇面朝街道的窗户。窗外的景色如此和平,有那么多花园,还有懒洋洋地忙着各自事务的人们。
别相信他们的和平,我心想,不要暴露弱点,不要放松戒备。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遇到的只有谎言,那些人都在假装自己所属的势力不是执意毁灭岩屑星的庞大战争复合体,而我知道真相。
我拿起那块数据板,浏览了库纳留下的测试相关的信息。就像M机器说的,这里没多少细节可言。那个飞行员项目会举行某种大规模选拔,受邀者大都已经是至尊同盟的成员了,那些只有二等公民权、通常没有资格在军队服役的次等种族。
出于某种理由,库纳特意联络了阿拉妮克的同胞,邀请他们派来代表。根据这里的说法,我需要带上自己的飞船,做好战斗的准备。文件说如果我通过测试,就会被分配到一架至尊同盟的星际战机,接受与探究者战斗的训练。
至尊同盟的星际战机也就意味着至尊同盟的技术,希望会有至尊同盟的超推进器。我可以从战机上悄悄拆下推进器装进M机器空出的那个位置,然后我们就能飞回家去了。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也是我的同胞唯一的出路。也许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更加了解自己,也了解探究者对赛托能力如此兴致勃勃的理由。
如果至尊同盟正在准备对抗探究者的武器,我心想,这项任务就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也更重要了。
我非做不可。就算孤立无援,就算全无经验,我也必须成功。约尔延说过他信任我,我必须展示出同种程度的信任。
一切的开端是我最了解的那样东西——飞行员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