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圣者和他的徒弟仍在思考问题，这时莱珊德拉走到门口说：「让我带你们多看看岛上吧。」明显想让格温和维克离开房间。
格温尽量不让焦虑和不安打败自己，她对上维克的目光，紫罗兰色与海绿色的两双眼睛对视着。在他们小时候，两人就下意识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刻意对视会产生强烈的影响，人们也常说「双胞胎堂亲」拥有不同寻常的眼睛。不用询问，格温就知道维克已经准备好开始冒险，但她犹豫了。他们中必须有人在这里保持冷静。
格温环顾了受损的实验室，并不想离开。未知的情况让她担心。「如果我们不在的时候水晶门又打开了怎么办?如果我们错过了回家的唯一机会怎么办?」
维克享受当下，不担心未来出现的问题——就像往常一样。「来吧，博士!如果不看遍这里的一切，你肯定会后悔的。就像去大峡谷度假时住在车里一样。」
格温生气的是她的堂弟看似并不关心现状。而还有很多事情仍然无法解释。一方面，她想分析房间里的证据——镜子、烧毁的水晶等——看看她能否从逻辑上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她应该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以便更好地评估他们的处境。
「好吧，让我们看看。第一，无论如何我们暂时是被困在这里了。」格温伸出手指在她心里的理由清单上打勾，「第二，我们的徽章由泽利德姆制成，在这儿这是一种众所周知的金属，但我们在地球上从未发现过类似的东西……所以也许我们的妈妈与伊兰蒂亚有某种联系。这里也许有线索。第三，我们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回家，所以我们最好尽全力多学习。第四——」
「第四，这个地方很酷，」维克打断格温，拉着她的胳膊并把她推向走廊上的莱珊德拉，「现在先探索，之后再列清单。」
虽然格温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迫在眉睫的危险，但是对于自己不能如愿回到熟悉的地球，她很不高兴。如果她和维克后半生都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可能她担心的太多了。至少莱珊德拉、卢比卡斯、奥菲恩看起来挺友好的。
外面，空气清新，微风宜人。天空是澄净的浅蓝色，就像知更鸟的蛋壳一样，温度温暖而不压抑。汗珠刚渗出就被一阵和风吹干。
莱珊德拉带着他们走在石板路上，道路时宽时窄，沿着卢比卡斯圣者的实验室塔楼所在的山坡向下走。格温很快就忘记了她刚才的担忧，着迷地盯着景色。起初，她因为更喜欢冷静理智的形象而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喜形于色。但是伊兰蒂亚的奇观就在她身边，让她很难超然于外。
在主道十字路口，五颜六色的鲜花吸引了蝴蝶和懒散的蜜蜂。街道旁的沟渠里积满湍急的银色水流。小运河与街道纵横交错，时而向坡下流去，时而在水泵的帮助下向坡上流去。漂浮的容器沿着狭窄的河道漂动，装着卷轴、水晶，偶尔还有鲜花或食物。
「那些小货船让我想到了寿司船。」维克说。
「或者漂流瓶，」格温说，「这像气动管道通信系统吗?」
娇小的女孩朝容器漂浮的方向挥了挥手。「那些包裹被附魔了，可以漂向特定的某人，它们漂浮在河道网络中，直到抵达正确的目的地。当然，我们有其他的通信系统，但这个非常有效。」
「传送信件的好方法。」维克笑着说。
「我们通常用丝歌丽来传送信件和法术卷轴，」莱珊德拉说，「但是因为丝歌丽只能承受自己三倍的重量，所以我们用水路来传送其他东西。」
格温正要问「丝歌丽」是什么，他们就来到了一片区域，这里高大的锥形银色塔楼像巨型风车一样矗立在地面上。薄薄的弧形刀刃随着旋转而反射着光。风车扇叶在水银镜和有角的棱镜之间旋转，在空中形成了急转的彩虹，同时反射着炫目的光，就像喷水器的水珠喷洒在空中一般。
格温瞪大了眼睛，然后有意识地闭上了嘴，这样她就不会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张大嘴巴。莱珊德拉看着塔楼。「那些是镜面工坊，涂有阿迦水晶的反光膜。反光膜收集并分解阳光中的神奇能量，然后把能量储存在发光的罐子里，这样伊兰蒂亚人就可以随时随地按需使用能量。」
「就像太阳能电池?」格温说。
莱珊德拉摸了摸格温的手臂，从她的头脑里得知了太阳能电池的概念，然后抿了抿嘴。「这个比较不太准确，但是够用。你们必须要适应，伊兰蒂亚的一切事物的功用都和你们的有所差别。」
「我可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维克说，「但我打赌我能搞懂。」
格温注意到所有的建筑物都是用石头或粉刷过的砖块建成的，其中还带有许多水晶和金属支架。「我没看到多少木材。」
「我们是一座小岛，坐落在所有水晶门贸易路线的中心。虽然我们可以接触到石头、沙子、金属矿石、开采的水晶、自然的水晶，但这里的木材很稀缺。我们的船只和码头的建造木材都是来自其他木材丰富的世界。因为伊兰蒂亚人有太多东西需要通过水晶门进口，我们非常注重把一切都用在最明智的地方。」
「我猜这会影响建筑风格。」
各个种族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从他们身边走过，身着来自不同文化的各色服饰。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宇宙?格温无法否认陌生的感觉。
有些人乘坐低轮马车，马车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篷布在他们面前扑腾。迎着微风，马车沿着平坦的街道驶过，下坡时加速，上坡时晃动。头顶上，风筝滑翔机载着一两个乘客飞过，乘客们踩着踏板让宽阔的勺形螺旋桨转动起来。
以格温所见，一些「神奇的事物」是基于物理的，并非基于魔法。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东西确实是由魔法产生的。她想知道，这是否是她自己的世界曾经可能的样子，似乎文艺复兴就发生在咒语与科学可以并存的时代。
华丽的水钟旋转着桨轮，倾斜的长柄勺将勺中的水倒入标有一天数小时的圆桶中。多余溢出的水像瀑布一样流下，驱动奇异动物和跳舞顽童的机械。
「这就像是列奥纳多·达·芬奇喝多了咖啡的作品。」格温低声说。
「我想到了苏斯博士 【注：美国儿童文学家。】，」维克说，「我真希望拿着我的数码相机。我把它留在了日光浴室门口的背包里。」他沮丧地说，「回家之后，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的。」
他们转过一座圆顶建筑的角落，建筑的窗户被扑动着的橙色和紫色遮阳篷挡住了。格温听到了嘶嘶声，金属摩擦声以及脚步声。
一个闪闪发光、带有滑轮和电缆的机器人，正用粗短的腿朝着他们缓慢沉重地走来，整体就像一个用小孩玩具制作出的机器。这个机器人的每个关节都镶嵌有好似红宝石、祖母绿、蓝宝石相结合的晶体，每种宝石都闪烁着隐藏的火焰。气泡通过像血管一样的管道遍布全身。位于矩形肩上的小水箱成了机器的「头部」。箱内装满了水，还有奇异的生物——其身体如涟漪般抖动，可能是海葵和水母的杂交。一条有褶边的脊状突起绕在一团像大脑的东西旁，上面还布满一圈类似眼睛的突起。
「哇，那是什么?」维克说。
莱珊德拉示意她的两个新朋友往前走。机器人带着谨慎又沉着的优雅行走着，停在了他们面前。一个活泼的声音从机器胸腔内置的喇叭状音箱中传出，让格温想起维克以前用吸管喝苏打时说话的声音。「您好，莱珊德拉小姐。」
「祝你也有美好的一天，波勒普圣者，」莱珊德拉一边快速鞠躬一边说道，「这两位异乡人是在卢比卡斯圣者实验时穿过水晶门来到这里的。我正在向他们介绍伊兰蒂亚。」
海葵生物漂浮到靠近面板的地方，以便环状眼睛看得更清楚。「我希望你们和我一样觉得伊兰蒂亚既值得来又很安全。」伴随着电流的嘶嘶声，步行机器抬起一条沉重的腿，然后抬起另一条，「我必须要赶去参加五行会会议了。」
莱珊德拉说了告别的话，格温和维克虽然不太理解但也跟着附和。「那是什么?外星人吗?」
「圣者波勒普是来自海底的葵母。在海洋中，虽然葵母四海为家，但他们无法在陆地上生活或移动，所以我们的圣者为他创造了那个独特的生存水池。他可以用咒语和科技，和我们走在一起，走在伊兰蒂亚的街道上去忙他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离开海洋?」格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这里工作吗?」
「也许他是外国交换生。」维克说。
「他是我们的老师，伊兰蒂亚的学生从他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葵母是著名的思想和知识宝库，他们聚集在海底就形成了伟大的智囊团。这使得他们既富有价值又脆弱易伤。圣者波勒普的葵母同胞现在正受到我们的敌人梅隆人的压迫和奴役。」
「梅——什么?」维克问道。
「梅隆人。他们是生活在海底城市中的水生种族。伊兰蒂亚自创立以来，便守卫水晶门。梅隆人恨我们在他们的领域占据了一小块土地。他们想把我们赶走，但伊兰蒂亚的大师圣者和我们的知识库保护了我们。尽管如此，梅隆人还是没有放弃。」
「梅隆人利用葵母来做什么?」格温问。
「来与我们战斗。尽管葵母一族声明在冲突中保持中立立场，但是梅隆人奴役了他们，强迫这些深海的伟大思想家设计咒语和战术来对付我们。」
「换句话说，他们就像科学家人质。」格温说。
「听起来就是这样，」维克同意格温的说法，「我看过一个电视特别节目，讲的是二战期间的科学家尽管不愿意，但是被纳粹强迫为希特勒制造武器。」
莱珊德拉看着代步机器人拐弯消失在街头。「圣者波勒普从被严密监守的葵母床中逃脱，来到我们这里。一年前，我们的潜水员在港口发现了他，他请求我们的庇护。波勒普警告我们，威胁伊兰蒂亚的力量正在壮大。梅隆人想从他们的海域除去这个岛。他们会时不时地来破坏我们的码头，撕碎我们的渔网，损坏我们的船只。他们打算再次袭击我们……而且很快就会行动。」
「让我捋捋，」维克说，「你们被威胁了……被美人鱼族威胁了?」
「是梅隆人。」少女摸着维克的胳膊，顿了顿以便读懂他的想法，「在你的脑海中，我可以看到你在想什么，你想得大错特错了。梅隆人比你想象的任何东西都要可怕得多。」
「那么更接近《黑礁》 【注：日本漫画家广江礼威的漫画作品。】里的生物吗?」维克说。
莱珊德拉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啊，我看到了。对，那个更接近现实。圣者波勒普也为五行会，也就是由我们五位领导人组成的管理会，出谋划策，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书。」
「换句话说，他是一位客座教授。」格温说。
「驾驶机器人的水母教授!」维克咯咯笑了笑，「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很有趣吗?」
会心灵感应的少女眼底一片凝重。「你们真的是凭外表而非内在去评价他的吗?维克斯，我们是不会这么做的。伊兰蒂亚是一座崇尚平等的城市，希塔德尔学院欢迎来自由水晶门连接的各个世界各个种族及物种的学生和教师——医学专家和天气观测者来自中安，萨满和部落音乐家来自阿非里克，哲学家和数学家来自格罗及。学生前来学习各类智慧生命的复杂性。稍后你们自己也会发现这点。你们在伊兰蒂亚期间，最简单的生活方式就是请你们住在希塔德尔学院内生活。或许你们可以学习我们的知识，并将你们世界的知识告诉我们，丰富我们的知识库，看看两个世界的知识到底哪里不一样?」
「好吧，我们的世界和这儿确实不一样。」格温说。
「那你将会适应得很好。我们两个世界都拥有独特的知识。学者和科学家、神秘主义者和哲学家都来自不同的文明，在这里将理论付诸实践，分享、收获、了解其他观点。」
维克指着天空。「哦——快看!」
抬头一看，格温在一群螺旋桨滑翔机中发现了一块四边缀有金色流苏的长方形紫色地毯在飞。
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满是褶皱的灯笼裤、白色丝质衬衫和短款背心，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指挥它前进。
「这是在开玩笑吧。」维克高兴地叫了起来，他推了推他的堂姐，「赌五美元，我们马上要见到阿拉丁了。」
「飞毯?」格温双手叉腰，「那是不可能的。」
「比起滑翔机或飞机的设计，为什么飞毯的设计更不可能呢?」莱珊德拉说。她向坐在飞毯上的年轻人挥了挥手，他转过身在他们面前落地。
「因为……因为它就是这样。」格温坚持道。
「你必须学会别先入为主，格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