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维克从阿尔戈船长的船只残骸联想到了好多恐怖的画面。海怪?从像龙那样的大怪兽身上掉下的鳞片?爪痕?他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流言在伊兰蒂亚的港口周围迅速传开。莱珊德拉把放有阿奎特娃娃鱼的水盆放在拥挤的码头中央，让这位变色龙信使用阿尔戈船长形象又讲了一遍故事。看着影像，维克意识到这个绝望的男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已经死了。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许多船长、水手、商人和穿长袍的钥匙人变得焦急起来。焦躁不安的维克在海边走来走去，到处听人群在说什么。
「而且你们确定没有发现幸存者?没有阿尔戈船长的迹象?」一位圣者向新入港船只的船长问道，「你们找到了多少残骸?」
「很多漂浮物和投弃货物，其中大部分看起来都被咀嚼过。」这时许多工人不安地喃喃自语。「即使没有梅隆人的威胁，奥菲尔礁周围的水流危险湍急又不稳定。我不能让我的船碰上剃刀珊瑚。我命令船员尽快离开了那儿。」
「我们看到厚厚的木板和桅杆被折成了两半，」这艘船的大副说，「万一梅隆人又用海蛇出击怎么办?我们也不敢找太久。」
「然后一连片乌云从天边飘来，」第三水手说，「所以我们决定尽快回伊兰蒂亚。」
「救生艇上还可能有人吗?或者船只残骸旁可能有人吗?」维克问。
莱珊德拉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大了。「是的。在我的梦里，那儿还有人……」
船长面无表情地看着维克。「鉴于我们之前看到的情况，况且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不太可能还有人活着了。那里的水流很湍急。即使没有鲨鱼或梅隆人，珊瑚礁也能把人磨成香肠肉。」
「可除非亲眼看到了，否则无法确定。」维克抓住谢里夫的白色丝质衣袖，「我有一个主意!你和我可以去搜寻和船只残骸一起漂浮的人。你的飞毯能多带一个人吧，能吗?」
「确实能，」他怀疑地看了维克一眼，「虽然我很少带人。飞毯是非常罕见的。现在，我的飞毯是整个伊兰蒂亚唯一的一条飞毯，是一份礼物——」
「哇，会飞的小子。先去找人，等会儿再吹牛，好吗?我们得快点。万一有人漂在那儿，盼着获救怎么办?我的视力好，能帮你找。我保证不会在你贵重的飞毯上洒任何东西。」
来自伊拉克什的少年在码头上展开飞毯，像明智的法官一样考虑这件事。「是的，我可以做这件事。」他跪在飞毯的针织面上，整理着流苏，「这是个好机会，看看飞毯能飞多快——前提是维克斯不掉下来。」
莱珊德拉看起来很犹豫。「我们要不要请示下五行会?我们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
维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伊兰蒂亚是怎么应对紧急情况的，但是在我们的世界，紧急情况的第一原则：立即行动，稍后讨论。哪怕需要事后道歉——如果需要——也好过浪费时间等待许可。」他盯着严重损毁的船只残骸，想象着可怜的受害者的遭遇。
格温咬着下唇，她的支持令维克感到吃惊。「我通常会说泰兹——维克——太冲动了，但这次我要支持他。可能有生命危在旦夕。虽然我觉得维克可能是因为想坐飞毯才提出这个主意。」
维克抬了抬眉毛。「我在做正确的事，同时又能有点乐趣，这有问题吗?」
「是的，我觉得没问题。祝你好运。好希望我也能去。」
「我最多可以带一个人帮忙搜寻。」谢里夫飞快地说。
「对。我们需要为幸存者留出空间。」
莱珊德拉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个决定。「我会让五行会知道这回事的。」
谢里夫坐在飞毯前面，扭头向后一看，维克就坐在飞毯后端。
「这条飞毯没有安全带吗?」
「盘腿坐，可以更好地保持平衡。」
格温转向谢里夫。「如果你飞得太快，风会把你从毯子上吹下来吗?」
「不会。在我的飞毯上，风从来不会强过微风。」他回头看了维克一眼，「如果你从飞毯上掉了下去，我会试着抓住你。但如果你不掉下去，那就更好了。」
「我知道了，」维克说，「我想我能应付得了。」
格温仍然看起来很担心。「你确定要这样做吗，泰兹?」
维克盘着双腿，笑了笑想让格温安心。「总要有人去做。」
「小心点!」
「跟他说。」维克拍了拍谢里夫的肩膀，「他才是飞行员。」
谢里夫把皮里的水晶球放进开口网袋中，把袋子挂在了脖子上，这样发光的小精灵就能照得更清楚。他用手指抚过金线织出的复杂图案。伴着闪光和火花，飞毯的绣花开始发亮，就像移动的霓虹灯。维克觉得飞毯的设计看起来像计算机主板的电路。飞毯上有太多交织的纹饰了，他既不想头晕又想把所有设计搞懂。
慢慢地，他们就像坐在一只巨大的手掌上。飞毯升到空中，金色的流苏垂了下来。升到空中后，维克突然想到现在只有一块布保护他不坠落。他的胃剧烈翻腾起来。几个水手向他们挥手，但大多数人继续工作，没有抬头看，彷佛飞毯没什么稀奇的。尽管对他们来说，也许并非如此。
飞毯旋转着调整到新的路线上，然后加速前进，静静地滑过气流。微风吹过维克浓密的头发，他笑了。「你的小精灵是用仙粉让我们飞起来的吗?我应该想想快乐的事情吗?」
「你随意，」谢里夫说，「我们能飞是因为飞毯绣花用的日阿迦在线附着有咒语。
「嗯，有道理。」
飞毯从港口出发，朝入港船只驶来的相反方向飞去，飞向开阔海域。维克在飞毯上往下瞥时几乎坐不稳了。如果他真的掉下去了，谢里夫可能会有时间俯冲下来接住他——但他不想测试新朋友的反应能力或者飞行技巧。
伊兰蒂亚的内港挤满了渔船、刚穿过水晶门的货船、帆船、船头尖尖的守卫船，甚至还有装满了学生的训练船。亮橙色船帆带有黄色和红色的标记，看起来就像来自海洋王国水族馆的热带鱼。
隆起的岛上遍布着白色建筑，多得像藤壶丛一样，一个迭着一个。一座壮观的灯塔坐落在长条形的区域内，闪烁着耀眼的绿色光芒，引导船只驶入避风港。谢里夫驾驶着飞毯，维克得以看到了海岛迎风面的美景，大浪冲刷着潮湿的黑色悬崖。白色溪流缓缓流淌，向下流入潮汐池。杂草和花朵从岩缝中长出，海鸟从空中猛扑下去捕捉昆虫。
飞毯不断加速，在飞毯上感受到的微风却依旧柔细清新。维克想，有点像在暖和的日子乘坐敞篷车。飞毯上的金色流苏在飘动。比起害怕，维克更为兴奋。
在海洋上空疾行时，谢里夫躬着腰，飞毯远快过大多数船只，小精灵的水晶球在网袋里向前摇摆。皮里全身发着蓝色光芒，竭尽全力地靠着球面低头凝视海鸟掠过海浪捕鱼的海域。
很快，小岛就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变成地平在线的一个小点。随后连小点也看不见了。
「谢里夫!」维克提高了音量，好让他的声音盖过风声，「我们有地图或者指南针吗?我们要怎么回去呢?」
「飞毯上绣着所有我们可能需要的地图和示意图。它可是很先进的。我已经把终点设为奥菲尔礁了。我可以闭着眼睛，轻轻松松飞回伊兰蒂亚。」
「好吧，先不要闭上眼睛，不然我们可能会错过幸存者。」
谢里夫咯咯笑了。他脖子上挂着的沉重球体闪着白光，小精灵挥动双手比画着。「啊，皮里提醒我，如果需要的话，她也可以带我们回去。她的方向感很好。」
蓝绿色的开阔海域一望无际，维克开始意识到伊兰蒂亚岛是多么的孤立。
它是整个星球上唯一的一块陆地吗?然而它却在所有水晶门的中心。
飞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维克觉得自己有些躁动不安。他发现前方有个满是白色泡沫的地方，海浪搅动着大部分都被淹没的黑色岩礁。
他们往下降，在岩石上空不高处盘旋。正如他们预料并且担心的一样，维克和谢里夫看到破碎的浮木和缠着蓝色船帆的长条桅杆在海面漂浮。在高处，维克看到小块残骸向四面漂走，好像这艘船曾发生过爆炸，将碎片喷到洋流中。
「珊瑚礁搅动了水，」谢里夫说，「有幸存者也可能已经被冲到远海了。」
「好在你的飞毯可以到很远的地方，」维克说，「向外边盘旋看看，也许我们会看到什么。我们两个一起来搜寻看看。」
「还有皮里。」谢里夫说。
「——我们可不能漏掉她。」
当他们飞过礁石时，维克听到海浪翻腾的声音。任何试图在那个漩涡中游动的人都会被海浪卷走然后拍碎。远离了危险的礁石，维克和谢里夫发现桅杆的另一部分缓缓飘过。体形硕大、具有掠夺性的暗影在水下游来游去。也许是巨鲨?也许是史前海怪?
它们很可能吞噬了那些漂浮在水上的无助之人。那儿怎么会有幸存者呢?
但维克没有大声说出这点。毕竟，他个乐观的人。
谢里夫在离奥菲尔礁更远的地方盘旋。两个小时后，他们没有看到更多碎片，但为了确保没有遗漏，他们继续向外搜寻。他们就要放弃时，来自伊拉克什的男孩在水面上看到了什么。
「又是一块碎片。」维克挡住眼睛上方的阳光，眯起眼睛透过明亮的阳光向下看去。「不，等等!下面有人!」
谢里夫让飞毯加速，掠过波涛汹涌的海面。皮里的球体发出代表急迫的橙光。
当他们靠近时，两个年轻人发现了一根被毁船只的桁端。湿透的绳索荡在水中，黑皮肤的女孩独自一人用一只胳膊紧紧抓着木头，与水下的敌人奋力搏斗。
「看起来她在和什么东西搏斗。」维克说。
「她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抓紧。」
海水溅到空中，飞毯不断接近。
幸存的女孩握着一根长长的光滑木杖。一端尖如矛，另一端则镶着台球大小的光滑石头，旁边还有个弯钩。女孩把长矛刺入水中，然后举起，长矛滴下海水和红色液体。是血吗?一个鼻子如灰色鱼雷般的生物浮出水面，张开大嘴，露出利齿。这个女孩转动手杖，狠狠地锤向它。
「我们必须救她。那些看起来像鲨鱼!」维克说，「我们，呃，没带武器吧?」
谢里夫傲慢地瞥了他一眼。「我们有速度。现在只能这样了。」
浑身湿透的幸存者在战斗中没有惊慌失措。维克觉得她还没看到救援者来了。谢里夫滑翔到女孩上方，她仍然紧抱着漂浮的桁端。谢里夫他们的出现打断了鲨鱼的捕猎。浑身湿透的幸存者抬头看到他们，她的大眼睛因为极度的疲倦而聋拉下眼皮。维克看到锋利的鳍划开水面，受惊的鲨鱼很快绕了回来。
谢里夫让神奇飞毯飞低点，维克移到毯边，伸手去握女孩伸出的手。「我希望飞毯不要翻倒。来吧!」
鲨鱼靠近时，幸存者以轻盈优雅的姿态离开了水面。她以漂浮着的光滑桁端为杠杆，另一只手拿着木杖，身体努力往上靠，紧接着躺在了谢里夫的绣花飞毯上。
三只愤怒的鲨鱼张开嘴冲了过来，但谢里夫已经摸到了金线，飞毯升起，飞离了鲨鱼牙齿能咬到的地方。
浑身湿透的黑皮肤女孩表现得好像被人用飞毯救走是挺平常的事情一样，她盘起瘦弱的双腿坐在地毯中央，以免飞毯失去平衡，然后将木杖放在膝盖上。她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泪水，看上去疲惫不堪，她看向救她的两人。「谢谢你们。」女孩用嘶哑而干涩的声音说。
「我们，呃，以为你可能喜欢搭电梯。」维克说。
「我会报答你们的恩情。你们的名字将被写入《伟大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