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尽管格温对海洋学感兴趣，但她从未登上过真正的帆船。有一次，卡普叔叔带他们去南加州旅游港口里的仿造快帆船上吃晚饭，但它只是一家餐厅，从未真正在海上航行过。金海象号的船体由木头制成，很坚固，甲板微微晃动，索具上还能看到蜘蛛网。它真的要从避风港驶向伊兰蒂亚的公海了。
莱珊德拉描述实地考察航行时，格温立马抓住了这个机会，维克也很快附和起来。这甚至比海洋王国游乐园更好玩!
第二天黎明前，谢里夫和莱珊德拉陪着堂姐弟俩到了港口。每人带了一小包衣物，衣物用防水布包着，保护着衣服免受元素影响。虽然卢比卡斯圣者已经给了格温和维克有用(尽管不怎么时尚)的换洗工作服，但他们仍然穿着牛仔裤和皱巴巴的海洋王国运动衫。
金海象号是一艘宽敞坚固的船，甲板宽阔，主桅杆高大，小型前桅从尖尖的船头探出，伸到水面上。橙色帆布做的主帆、中帆和前帆上都用亮眼的图案缝着伊兰蒂亚的符号。一根又长又重的舵桨伸入水中，伸向船尾。
维克指着加固的船板和风化的甲板栏杆。「啧!那东西是旧的。」
莱珊德拉抿了抿唇。「作为往来于水晶门之间的运货慢船，金海象号服务了一个多世纪。现在这艘船常被用作希塔德尔学院的漂浮教室。」
「我希望它不会漏水。」
和往常一样，谢里夫用一只胳膊夹着飞毯，皮里像挂件一样挂在他脖子上的网里。他留了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卷起的飞毯的一端——提醒他们如有必要，可以采取紧急交通方式。
格温兴奋地登上船，经过堂弟身边，小跑到高出水面四米的跳板。格温的脚一踩到船上轻轻抖动的甲板上，她就知道这是真的船。金海象号是一件航海艺术品，展示了精湛的工艺。如果将海洋学作为事业，她将会研究高科技现代工艺，但这艘船有种神话和冒险的魅力。一艘帆船!
格温低头看着码头上的同伴。「快点，维克。你得看看这个!」
习惯了在薄薄的飞毯上保持平衡，谢里夫平稳地大步走上吱吱作响的坡道，和格温一起站在甲板上。莱珊德拉在登船路上走得有些不稳，维克正好走回来陪她一起，还英姿飒爽地伸出手。
「奇怪，」谢里夫若有所思地说，手肘靠在栏杆上，「我以前从没见过莱珊德拉走不稳过。幸好有维克斯去帮她。」
格温对着摇晃的娇小女孩笑了笑。「对。幸好。」很明显，维克被他们的翻译吸引了;而莱珊德拉不需要心灵感应就能看懂维克的心思!
虽然这艘船停靠在平静的港口，但它似乎时刻都在变化，从来不在格温的脚期望的地方。不理会自己的恶心，格温对堂弟喊道：「很高兴你可以加入我们，分心博士。出了什么问题?这艘特大的船让你发愁了吗?」
维克微微红了脸，移开了视线。「我只是在等莱珊德拉……呃，研究这艘船。这艘船非常有意思。」
他们登船后，莱珊德拉松开了他的手臂。「那么近距离观察这一切时，你会更感兴趣。」
提亚雷特像只美洲虎一样从下面的船舱跑了上来。这位来自阿非里克的女孩现在看起来完全康复了，有点躁动不安。「我的朋友们!我听阿巴卡斯圣者说你们会上船。」
维克惊讶地看着她。「提亚雷特!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又踏上船!」
女孩皱眉。「克服恐惧最可靠的方法就是在它变强之前消灭它。我要再次航行，向自己证明没什么好怕的。」
「我明白，」谢里夫说，「就像我们那儿常说的，『恐惧是在阴暗的地方茁壮成长的杂草』。」
维克点点头表示赞同。「非常勇敢，尤其是你还不会游泳。」提亚雷特听到这句话表现得很不安，彷佛她只是勉强做到不去想溺水的问题。
谢里夫的厚嘴唇勾起了然的傻笑。「如果梅隆族攻击呢?需要我再去救你吗?」
「不，不用了。」提亚雷特把法杖尖头的一端打在木板上，「如果他们攻击我们，那么我们就杀了他们。」
莱珊德拉向朋友们挥挥手。「来，我带你们去转转。」
「你怎么对金海象号这么了解?」格温迈出一步跟在她身后，忽然觉得船面不稳。她听到绳索吱吱作响，水溅到船舷上。她抬头一看，桅杆似乎在来回晃动。
「因为我妈妈在航海课上教厨艺。」
格温退了一步，她的脑海浮现出和妈妈一起做饭的回忆：妈妈教她做美味的汤，两人一起烤妈妈称为「云饼干」的蛋白霜，福耶拉做外国菜时，她和爸爸为妈妈切蔬菜、水果或肉类，而妈妈就收拾野餐要吃的东西，那些他们要一起在海滩上吃的东西。
维克咧嘴一笑。「我们可以在船上学做饭吗?太棒了!」
格温一想到食物，胃就翻腾起来，突然感到非常头晕。甲板几乎没有动，但她感觉在乘坐缓慢升降的过山车，上升……下降……上升。「是啊，太棒了。」她语气虚弱地接下同伴的话。她的胃在紧缩，在翻腾。
无法摆脱晕船的感觉，她抓住栏杆，靠在栏杆上把早饭吐进了海水中。
令格温十分懊恼的是，维克没有表现出晕船的迹象。一点都没有。可她才是那个想成为海洋生物学家的人!
在整趟金海象号之旅中，她的胃持续翻滚，维克表现出的所有好奇心的热情，她都希望自己也有精力表现出来。维克精力充沛，比起之前岛上的课程，他在航海课上更加兴奋。
探索完船长室、前甲板、货舱、船员舱，莱珊德拉把他们带到厨房，那里充满了浓郁的辣味和甜味。她向大家介绍了她妈妈，凯莎，一个小个子但身体强健的女人，有着一头云朵般的红色卷发。
听到格温有点晕船，凯莎露出了安慰的笑容。「哦，这很容易解决的。」她在香料、干草药中翻找，「一点辛克根。总能平息一个翻江倒海的胃。」
格温接过了草药，咬着干干的根。她觉得身体很快平静下来了。
提亚雷特像猫一样优雅地溜进厨房。虽然她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与狮子搏斗了，但是她也讨了一点辛克根。「如果它能帮助我保存体力、保持平衡，我就要做好准备。」
凯莎露出了有感染力的笑容。她摸了摸头和心，然后向提亚雷特伸出了手，给出了善意的响应。「啊，原来你就是来自阿非里克的新生吗?你一定要给我看看你们大草原的食谱。」
黑皮肤的少女把头偏向一边，然后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要向我展示你最好的战斗技巧。有时厨房餐具也是高级武器。」
莱珊德拉的妈妈咯咯笑了。「我会的。但是首先，莱珊德拉，请带大家去睡觉的地方放好东西。第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一小时后启航。」
绳索从码头上抛下后，金海象号驶出港口，驶入波光粼粼的开阔海域。维克从来没有想到，船上会有这么多繁重的杂务。
学生的年龄从七岁到三十岁不等。新生们——包括维克、格温和提亚雷特——在第一天早上花了三个小时学习怎么用锚和索具系紧装置，怎么升降船帆。之后，一个古板且反复无常的名叫斯尼格米提亚的圣者教他们驾驶满员的船只，以及相关的基本航行规则。像谢里夫这样的中级新生开始了准备对抗风暴的练习课。而像莱珊德拉这样知识更丰富的学徒会和新生两两搭档，去完成指定的基本船舶维修工作。
虽然这样不是很善良，但维克看到格温——仍然有点脸色苍白和晕船——匹配到的「更高年级」的学生搭档是个还没超过7岁的小男孩时，他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维克的搭档是莱珊德拉，她比强壮的水手工作得更努力，这让他感到惊讶。
因为金海象号只有三套导航器械，学生必须轮流学习镜子和太阳角度测量器的使用技巧，没有轮到的学生则负责完成分配到的一系列杂务。
他们把一桶桶盐水拖到滑轮装置上，然后把盐水向下运到甲板上。学员用刷子擦洗甲板和盘绕的绳索，在索具上爬上爬下检查船帆和上油的锚链。有些人系着安全带挂在船边凿掉藤壶、刮掉藻类。还有两个人在瞭望台上站岗，留意突发风暴、接近船只的海怪或者其他异常情况。
当厨师摇响午餐铃声时，维克的胃的咆哮已经大得足以吓跑灰熊——假如有熊碰巧正在游向船的话。他们吃了一顿简单却丰盛的午餐，有厚厚的黑面包、冷熏鱼，刺鼻的厚片奶酪，还有一种叫作苏苏的黄色脆果，看起来像苹果，但尝起来更像西瓜。饮料的选项仅限于水、热的「布莱克斯特普」、爽口的浅绿色「莫斯艾尔」。
莱珊德拉坐在维克身旁的长凳上，放下一杯凉爽的莫斯艾尔，桌子上为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莫斯艾尔。「这里面有充足的营养，对你有好处。吃完之前，至少喝杯布莱克斯特普。它可以让疲惫的肌肉恢复力量，也有助于让人保持警觉。」
维克谢过这个娇小的女孩，在吃面包和奶酪的间隙随性地喝下姜味莫斯艾尔。然后他喝了一整杯热气腾腾的布莱克斯特普，很快就感觉到能量流回他的酸痛的四肢。「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工作一整天了。」
「很好，」莱珊德拉带着会意的微笑说，「我们正需要。」
在一天中最热、最晒的时候，大海是平静的。各色油布搭在甲板上提供遮荫的地方来躲避倾盆而下的短暂热带雨。伊兰蒂亚学生正专注于阿巴卡斯圣者的数学课。接下来，因为昆杜大师在前往伊兰蒂亚的旅程中遇难了，就由提亚雷特展示了简单的格斗技巧，与他们妈妈曾教给他们的反应快速的自御之法大不相同。维克在想，自御之法是不是也来自伊兰蒂亚或者其他的水晶门世界。之后，莱珊德拉的母亲教给他们海上烹饪的基础知识。
天黑后的几个小时里，学生们用六分仪和星盘学习如何通过星辰辨别方向。对于格温和维克来说，他们还要了解不熟悉的伊兰蒂亚星座：圣者泉座、海马座、首门座、阿奎特姐妹座、万能钥匙座、下落苏苏座、塞莉娅之弓座……
当世界都安静下来，一天的学习也结束了，学生、船员和圣者聚集在主甲板上。每个人都找地方坐了下来，莱珊德拉弹着七弦琴，唱了一首讲述星座故事的歌。维克好奇地看着莱珊德拉的指法。谢里夫一边把玩晶球一边听音乐时，皮里的晶球闪烁着粉红色和金色的光芒。
迪马斯船长是个皮肤黝黑、眉目慈祥的男人，他走到甲板中央，点亮了一堆放在桶上火盆里的日阿迦水晶。「现在是所有人都喜欢航海的时代。这是一个充满故事的时代。谁想开讲呢?」
谢里夫毫不犹豫地自告奋勇。他似乎很喜欢讲述故事，就像他喜欢拥有大批观众。「不久以前，在飞行之城伊拉克什，住着一位伟大的苏丹，他有许多漂亮的女儿和两个优秀的儿子。苏丹用智慧、正义和慈悲治理王国，他的人民爱戴他。他有许多信赖的顾问，但其中一位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直到苏丹只听他的。
「一开始，狡猾而有魅力的维齐尔只是谨慎地劝告苏丹，但当苏丹完全信任他后，维齐尔开始改变他的建议。他力劝苏丹罢免无用的朝臣，让苏丹怀疑前盟友是叛徒和刺客，向他忠心耿耿的臣民征收重税。只有苏丹的长子哈希姆敢于反对诡计多端的顾问。但苏丹没有听。」
谢里夫环顾四周，声音哽咽。「不……苏丹没有听，直到为时已晚。直到维齐尔用最黑暗的魔法谋杀了可怜的哈希姆，苏丹才醒悟过来。但没有办法让他的长子死而复生。苏丹悲痛难当，下令将邪恶的维齐尔扔出飞行之城。」
维克看到谢里夫橄榄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泪水反射着日阿迦水晶的光。「当守卫把维齐尔带到处决的高处时，他面露挑衅、毫不畏惧。他没有为自己辩护，对犯下的罪行毫无悔过。哈希姆死了，他看起来很开心。
「在卫兵把维齐尔从高高的伊拉克什扔下之前，他开始大笑。他的五官变成了一张熟悉的邪恶面孔，一张让飞行之城每个孩子都恐惧的面孔。」谢里夫眯起眼睛，「他就是阿兹里克，他乔装打扮藏在我们中间!」
提亚雷特抱着法杖，她黝黑的脸上皱着眉头。其他学生和船员咕哝起来，既被故事所吸引，又感到很不安。
「然后阿兹里克从城市一跃而下，震惊了所有人。甚至当他下坠时，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长出蝙蝠般的巨大翅膀，他飞了起来，他真的飞了起来，他大笑着飞向远方。」
谢里夫坐下前说：「那个苏丹就是我的父亲，而哈希姆是我的哥哥。」他的下巴绷紧了，「请相信我的话。哪怕阿兹里克是宇宙中最强大的黑暗圣者，在我找到他的那天，他也会后悔碰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