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要是甲板上没有几百条黏糊糊的死鱼持续散发恶臭，维克会觉得这是个美丽的黎明。然而金海象号没有帆，桅杆都裂了，连舵桨都被搞坏了。他们的船漂到远离陆地的梅隆人会出没的海域。
无论天空有多晴朗，黎明有多美丽，所有这一切破坏了好心情。
谢里夫神色阴沉，彷佛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来自伊拉克什的男孩站在甲板上，面对着圣者和神色凄苦的迪马斯船长。「我可以坐飞毯回伊兰蒂亚求救。」
迪马斯船长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撑不了多久。」
「那我就督促他们带上最快的救援船。」谢里夫橄榄色的眼睛里透着严肃而紧张的神色。
阿巴卡斯圣者皱着眉。「那就去吧，年轻人!谁也不知道梅隆族什么时候会来。」
「梅隆族?我们好不容易从飞翔食人鱼的嘴里活下来。」斯尼格米提亚圣者拧着她的手，「老天啊!我们大部分的法术卷轴都被毁了，魔力耗尽了。而且可能还有更糟糕的情况等着我们。更糟糕的情况。」
「带个人一起去，」船长说，看着浑身湿透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众人，「你可能需要另外的眼睛和手。即使是在空中，你永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
尽管谢里夫更喜欢独自飞行，但他同意了。「我没法儿在专心飞行的同时又解决问题。」
提亚雷特擦了擦手臂上的伤口，好像它不过蚊子包似的。「如果这里情况不妙，这样至少能救下第二个人。」然后，阿非里克女孩彷佛要表明她不想离开，补充说，「我会留下来保卫这艘船。」
「带上格温，」维克建议道，「她不重，所以你不必减速，而且她反应能力很好。」凯莎的大锅还在原地，但维克觉得它们太重了，不适合格温坐在飞毯上挥动。他拾起开裂甲板上的一支桨，「来，用这个来打退所有靠近的东西——你知道的，防御翼龙或其他东西俯冲攻击。这个手柄好拿一点。」看着堂姐惊讶的表情，他笑了，「你心底知道你想去的，博士。而且，你晕船——没有必要留下来吐在梅隆人身上。」
「呜，」格温吸了吸鼻子，「也许我会晕机。」
谢里夫从船舱里取回了飞毯和精灵球。回到布满碎片的甲板上，他展开飞毯，把皮里正发着光的球体放进脖子上的网袋里。小精灵看到了这残破场景，焦虑不安地发出绿光。谢里夫面色严峻，他粗鲁地向格温做了个手势。「在我身后随意坐，但千万不要掉下来。那会有一连串后果的。」
维克不确定伊拉克什男孩是不是在开玩笑。格温显然不觉得这好笑。「那我争取让事情简单一点。」她盘起长腿努力坐稳，把桨放在腿上，「我准备好出发了。」她说。她抓住飞毯边缘的金色流苏，望着维克的脸，她的表情告诉堂弟，她完全没做好把他抛在这里的准备。她眼眶里是有泪水打转吗?
谢里夫用指尖勾勒着刺绣的图案，彷佛他在启动一辆飞车的发动机，毯子从甲板上升起。维克和滞留的学生、船员、圣者向他俩挥手告别。
格温低头看着他们，看起来又晕船了。「我们会尽快带着救援队回来的!在那之前一定要注意安全。」
飞毯飞走时，提亚雷特严肃地站在维克和莱珊德拉身边，她的法杖比之前磨损得更严重了，也沾上了更多污渍。「我希望自己没有用尽所有的运气——我已经得救过一次了。」
「得救与运气无关，」维克回答，「我们是凭本事找到你的。」
年轻女子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他。「那么我希望谢里法斯没有用尽他所有的……本事。」
天气越来越暖和，数百只死去的飞翔食人鱼躺在阳光下。维克和其他新生带着厌恶的表情，把食人鱼尸体从甲板上踢到海里。周围的海面很安静……也许太安静了。
虽然维克不知道伊兰蒂亚到底有多远，但他试着计算谢里夫和格温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飞到岛上，然后再派出救援船。「飞毯到伊兰蒂亚至少需要半天，对吗?」
莱珊德拉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彷佛在倾听海洋深处的安静思绪。「是的，之后五行会会通知快船的船长从港口出发——至少还要几个小时。」她叹了口气，「即使有魔法引路和推进，即使救援船立即下水出发，我们也不能指望有船能在两天内到达。」
维克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这听起来真的需要太长时间了。「那我们在城市上空看到的滑翔机呢?伊兰蒂亚有没有大飞机?有没有哪里还存放着多余的飞毯?」
「没有飞毯，也没有可以飞抵海上的飞行器。」她的眉头紧锁，「也许谢里法斯会带着更多的法术卷轴回来——或者他可以带个强大的圣者来保护我们。」
凯莎熬了一批绿苔药，把这些药分发给了伤者。斯尼格米提亚和阿巴卡斯一起坐在阳光下，与食人鱼的战斗让他们伤痕累累。他们之前的精美长袍现在已经破旧不堪。这两位圣者收拾着在食人鱼攻击下幸存的少数法术卷轴，打捞卷轴碎片，看要怎么用剩下的魔法，假如——当——梅隆族发现了这艘残破的船只的话。莱珊德拉还收集了新生与学徒带来的几卷简单法术的卷轴。
阿巴卡斯举起一卷写满了华丽文字的长卷轴。「这有个复杂的法术，叫做『死亡泡沫』。」他噘起嘴巴。
「这听起来很有用。」提亚雷特说。
「而且还不太吉利，」维克补充道，「它有什么作用?」
「很明显，它能带走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空气，让所有生物窒息——我猜也包括施法者。」
「哦，天哪，」斯尼格米提亚说，「我们也许不想用这个法术。不用这个法术。」
「而且，」迪马斯船长补充道，「这个法术没法用来对付可以在水中呼吸的海底种族。」
一些写好的咒语只能点火，只要储存的魔力没用完，任何儿童或者不熟练的人都可以反复念出咒语。梅隆人不喜欢火，但是闪烁的火花对他们几乎没有伤害，保护不了自己。
与此同时，提亚雷特与维克、莱珊德拉和其他浑身湿透的学生从船的残骸里找到了临时可以用的长矛和棍棒。他们把这些和其他武器藏在甲板周围，一旦战斗开始，他们可以马上拿到武器。
迪马斯船长命令他的人尽可能修补船体上的洞，让金海象号能漂浮更长时间。水中的黑影——鲨鱼，还是梅隆人?——让他们不愿意从侧面潜入吃水线下工作。不过水手们在船舱内部设法修补好了漏水的地方，防止梅隆人从破损的地方攻进船里。
到了中午，乌云开始聚集，天空变成了灰色，阳光被遮挡住了。仅剩支架的桅杆上的瞭望台传出一声警告，提亚雷特那双黄褐色的眼睛紧盯着被鱼鳍划破的水面，鱼鳍盘旋逼近。她抿着嘴紧握法杖。
维克站在船尾附近，低头看着海浪，看到水下深处的黑影，形状更像人而不是鱼。「忘掉鲨鱼吧!过来看看这个!」
梅隆人来了。
像是在响应他的声音，其中一个人影从海面上探出头来。身体上覆盖着细小的绿色和金色鳞片。这个生物的脸是扁平的，鼻子只不过是用来盖住裂缝的肉块。巨大的眼睛里闪过油亮的黑色。头上本来应该长头发的地方长着漂动的长海藻丝。鳃裂像没有处理过的伤口一样长在头的侧面，前额中央有一对圆形的薄膜跳动着，像一双呆滞的失明了的眼睛。
「好丑!」维克说。
「梅隆人。」莱珊德拉纠正他。
更多长有鳞片的人形生物在搁浅的船边打转，在透过云层的阳光下眨眼。折迭薄膜来保持眼睛湿润。梅隆人张开大嘴时，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迪马斯船长把最年轻的学生赶到甲板下，让三名水手担任护卫。然后，他和船员们带着临时武器靠近甲板边缘，这时梅隆人已经包围了这艘无助的船。
一开始，维克更多是感到好奇而不是害怕。他认出了雄性、雌性梅隆人——湿滑敏捷，在水中的动作让他想到了水獭。所有梅隆人都戴着由珍珠母贝和珊瑚做成的沉重项链，穿着由珍珠母贝和锯齿贝壳制成的重型盔甲。其中一个生物的头上甚至长出了一对又长又粗的触角，就像恶魔的角。
梅隆人无视船长的高声威胁，弯曲长有蹼的手，把爪子伸进船体木板里。现在维克看到了他们带的奇异武器：两端嵌有多刺海胆的棍棒，由锋利贝壳制成的多孔剑，由看似独角鲸的角制成的螺旋刀。
提亚雷特把凯莎的大煎锅塞到维克手里。「维克斯，做好战斗准备。」女孩连忙扭头对其他人喊道，「他们额头上的鼓膜是他们的耳朵。波勒普圣者告诉我那是他们的弱点。耳朵和眼睛!尽可能打到他们的耳朵和眼睛——但无论如何，先打他们。」
长有鳞片的生物开始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