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管飞毯飞得有多快，格温还是担心急救船要很长时间才能到搁浅的金海象号那儿。她的心沉了下去。
「我讨厌把他们抛在后面，」她说，「我们应该在那儿帮他们一起战斗。」她抓着维克给她自保的破桨，希望自己用不上它。
谢里夫抚摸着皮里发光的球体，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孤立无援地坐在小飞毯上，飞在开阔的空中，格温雅，我们远比他们更缺乏保护。」
「如果你说这话是要安慰我，」格温讽刺地说，「你可能还要再上几节课。」
他让飞毯尽快向前飞。在发光球体里，精灵向前弯着腰伸着小手，彷佛她的魔法可以帮飞毯飞得更快。也许可以……
他们在海面上低空飞行了好几个小时。虽然大海没有任何路标，但是谢里夫貌似对路线充满信心，这让格温想起了从不停下问路的卡普叔叔。格温的金发在潮湿、带有咸味的微风中飘荡。换作其他时候，她可能会享受这种不计后果的飞行带来的自由感受。
阳光斑驳的催眠海浪让她感到困倦，但她不敢打瞌睡，害怕从飞毯上掉下来。谢里夫专心致志地驾驶飞毯，有时指尖摸着飞毯上的金色刺绣，他会闭上橄榄绿色的眼睛。格温羡慕他的自信。「你害怕过吗?」她问。
谢里夫坐直了身子。「我们那儿有句谚语：不知道害怕的头脑是傻瓜的头脑。」
「所以……你的回答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不会游泳，但我们正飞行在我见过的最深的水域上空，离水面不到一只骆驼的身高。你能猜到我的答案吗?」
在格温心中，这个来自伊拉克什的男孩上升了一个档次。「我猜你没我想的那么傻。」
他给了她一个讽刺的假笑。「你最敏锐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片波涛汹涌的白色泡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水域，就像一锅水开始沸腾。「谢里夫，那是什么?在那边。」
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才把注意力移回刺绣图案上。「一群觅食的鱼。」
「一定是非常大的鱼群。」
像爆米花爆裂一样，布满鳞片的身体跃出水面，从翻滚的泡沫中跳出来，拍打着锋利的翼鳍。在几秒钟内，一百多条夺命鱼飞到空中，落在高处飞行的飞毯上。
格温觉得胃的深处打了个结。「又是飞翔食人鱼!」
「梅隆人一定在控制着它们。它们已经追踪到我们了。」
「昨晚过后，它们怎么可能又饿了?它们吃了一半的船!」
「它们总是很饿。」谢里夫弯下腰试着让飞毯飞得更快，但飞毯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飞行了。他还让飞毯飞得更高了。
格温双手握桨，做好最绝望的打算。她手心里都是汗，但这根木器是她保护他们唯一工具。她不会松手的。
飞翔食人鱼发出熟悉的嗡嗡声，她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贪婪的鱼群向他们袭来，如同一群会飞的恶狼，下巴发出猛咬的声音。它们拍打着翅膀，喷洒着水滴，飞到高空去拦截飞毯。
当这些生物蜂拥而至时，谢里夫努力让飞毯载着他们飞得更高。格温打退了一群扑腾的鳍和猛咬过来的下巴。她背对着谢里夫，有更多活动空间，她挥动木桨把鱼从空中击落。她每次都感到了结结实实的撞击，心中激起了一点胜利的火花，但她没有花时间去算分。
格温气喘吁吁地击落了一只又一只食人鱼。没头脑的鱼没有自我保护意识，只是全力想把飞毯带下来。谢里夫垂直向上飞，食人鱼紧跟在后。
五只食人鱼咬住垂下的金色流苏，然后开始咀嚼绣花织物，磨损精细的线。她用平坦的桨面拍打食人鱼，赶走了两条，但是其他鱼像碎纸机一样破坏着飞毯。
「它们正在弄坏我的飞毯!」谢里夫咆哮道，「我父亲曾为我哥哈希姆做了这块飞毯，然后在……之后给了我。阿兹里克。」他抽出一只手离开刺绣，抓住正在啃咬的鱼，把它扔下了飞毯。可他一分心，地毯就往下降，摇晃起来。谢里夫让飞毯走之字形路线，想把鱼从飞毯上甩下去，并让飞毯加快了速度。
皮里的水晶球闪烁着鲜红色的光，皮里愤怒地向鱼摇晃着小手。发光的精灵气得不行却无能为力，在球里不停跳动，彷佛希望自己的魔法更成熟，就好帮忙战斗了。
神奇的飞毯在空中飞驰时，开始散开。格温不知道驱动飞毯的魔法或科学，但她猜测如果材料损坏了太多，谢里夫就不能让飞毯载着他们一直在高空飞行。
「放手，笨鱼!」当她摆脱两条执着的食人鱼时，又有七条鱼冲了过来。她看到有条鱼咬住了谢里夫飘动的白色袖子。在她可以做什么之前，另一条鱼飞进格温的齐肩秀发里，像只惊慌失措的蝙蝠一样缠在头发里。她猛地一甩头，把鱼甩开了。
在她身后，格温听到两条牙齿锋利的鱼猛地撞上了谢里夫毫无防备的后背。谢里夫设法保持了对飞毯的控制，再次从刺绣上抬起手来把鱼打掉。飞毯开始往下降。「格温雅，你必须与它们战斗，这样我才能专心操纵飞毯，否则我们会坠毁。」
她想争辩说自己已经尽力了，但他说的是对的。她必须做得更好，否则他们可能无法活下来，而她堂弟、船员和金海象号上的学生就永远无法得救。她侧身，这样就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谢里夫。「谢里夫，你能让飞毯飞得更高吗?它们是会飞的鱼——但我不相信它们能飞得非常高。」
「我会努力的。但是有个限度……」
飞毯再次斜飞向上，格温很难抓住飞毯。她挥动木桨，将一条食人鱼从谢里夫的头上拍开。一条鱼咬住了装皮里晶球的网袋，但小精灵发出明亮的橙色光芒，让食人鱼迷失了方向，飞毯继续疾飞，谢里夫趁机把鱼打掉了。
谢里夫让飞毯以更陡峭的角度向高处飞去。有些食人鱼现在已经落后了，放弃了追逐。但是有些食人鱼感觉格温的武器简陋，易于攻击，于是集中去围攻她。它们用力咬住她的头发撕扯着。有条鱼冲向她的脸颊，划出了血印子。
六条无意识的鱼配合着牢牢抓住桨的扁平叶片，这让格温惊呆了。它们一起啃咬着木头，把木桨劈开了，同时用沉重的身体把木桨往下压。
她把桨从一边换到另一边，想把食人鱼甩掉，但是她失去了平衡。她的手掌被汗水和鱼的黏液弄得滑溜溜的，长柄从她指间滑落。她扑向木桨，正好这时另一只飞翔食人鱼咬住了她的左前臂。她无助而痛苦地大叫起来，桨滑过飞毯的侧边。掉了。
「不!」她大叫着，孤注一掷地扑向前，想抓住木桨——然后在倾斜的地毯上失去了平衡。她的胃里一阵恶心，格温意识到自己正在坠落。她紧张忙乱地伸手去抓流苏。她的手指抓住了一些松散的线，但线在重力影响下啪的一声断掉了，她从飞毯上掉了下来。格温摔向下方远处的水域。
食人鱼在她周围盘旋，想在她落水之前咬下她的肉。但她下落得太快了。她甚至无法尖叫。
坠落。
恐惧的冰冷手掌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金发拍打着她的脸，她知道自己会掉进海里。从这种高度掉下去，海浪感觉起来会像水泥一样硬。格温看到海水向她涌来，知道了没有降落伞的跳伞运动员是什么感受。
她的逻辑思维在绝望中暗示自己，在这个可以施展魔法的奇异世界，也许她可以飞起来并在空中翱翔。在飞毯和食人鱼都可以飞的地方，为什么她不可以飞呢?格温伸出双臂，本能地拍打、挣扎起来。气流从她海洋王国运动衫的裂缝中呼啸而过。
在高处，谢里夫让飞毯用比重力更强的力量猛冲下去，从她身边掠过。
当格温看到他时，她把双腿抬到胸前，让自己就像一颗炮弹，希望能轻轻地落到飞毯上。谢里夫飞到她身体下面，尽力赶上她的速度，接着又向上飞到刚好能接住她的地方，就像收藏家用网捉蝴蝶一样。格温落在了绣花飞毯上，身体几乎没有弹动。
「我从来没有让朋友失望过。」他说。
她一回到飞毯上，他就以垂直角度疾速升空。但是受损的飞毯飞不到能摆脱所有食人鱼的高度。剩下的魔力不够了。格温趴在严重损伤的紫色飞毯上，抓着破烂的边缘，呼吸沉重。她的心怦怦直跳，让她没法说出超过两个字的话语。「多谢。」
飞翔食人鱼发出烦人的噪声。它们继续撕咬织物，撕开更多股线，流苏参差不齐的线像狮子的鬃毛一样向四面八方垂下。
飞毯摇晃着，无法确定飞行路线。谢里夫弯下腰集中注意力，但有太多魔法织线被扯开，他几乎无法控制路线了。无情的食人鱼一直在追赶他们。
虽然格温颤抖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但她强迫自己重新坐起来。她用受伤流血的双手打掉很多条鱼，不惜一切地保护谢里夫。他们全速向前飞，对于格温来说，离波涛汹涌的海浪太近了，她只能随机应变，挣得一线生机。
她完全不确定他们能否到达伊兰蒂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