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詹姆斯
头几天，我有些后悔，干嘛答应让埃玛参加呢，实在太危险了。
但是几星期过后，我还是庆幸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现在我一肩挑起整个世界，需要有人在背后相挺、成为我的支柱，而且不能是个会轻易动摇的人，否则无法分摊这个重担。埃玛正是最适合的人。我们昼夜不休，精力全放在打造宇宙飞船和无人机上头。我大部分时间耗在奥林帕斯大厦内，埃玛则都在家里。对我个人而言是每天值两班，早班去总部、晚班在家中。
外头越来越冷了。每天早上阳光都更微弱一些，雪势逐渐增强、积雪不会融化，车道有如冰块中间凿出的峡谷，步道则是旁边的小沟。
没时间了。彷佛无论多努力都赶不上。
真希望有办法暂停时间。
然而，我却也很不想出这趟任务，因为那代表我要放弃现在的家、现在的幸福。我与埃玛一起工作、生活，夜里同床共枕，无话不谈。我们聊过任务内容，彼此的童年和家人，但有两件事从未提起。首先是未来，因为根本不知道未来是否存在。再者是我的过去，主要是导致入狱的那件事。她曾经试探过，我也明白她的好奇。我确实是该告诉她，没道理继续隐瞒，彼此都已是这种关系了，应该互相了解与包容。
埃玛也因为这原因，愿意坦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本来以为我会因此退缩，但我没有。我也应该开诚布公，但同样害怕一旦说了就会让关系变质。
家庭聚餐已经成了习惯，每个星期天晚上佛勒、麦迪逊和艾比，都会带着另一半与孩子们过来聚聚。亚历依旧缺席，我也已经不抱指望。
正因如此，某个周六下午听见敲门声，在奥斯卡应门之后，我竟听见了亚历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埃玛也以眼神示意我要谨言慎行。
她和我一起从餐桌起身。
「我来找詹姆斯。」亚历开口。
他说完就直接走进来，与我对视良久。我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等他表明来意。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他也是字斟句酌的语气。
埃玛在背后搭腔。「奥斯卡和我出去拿点东西。」
「不必，」我转头说。「我们出去散步就好。」
「这种天气?」埃玛问。「你没发烧吧?」
说得对。「重来……」我改口。「我们开车去兜风。」
亚历的嘴角微微上扬，让我的心里踏实些，很久没看他在我面前放下防备了。
我下指令让车子往城塞自动驾驶，车轮静静滚动在积雪中被清出的坚硬路面。
「听埃玛说，你准备再出一次太空任务。」
「嗯。」
「然后很危险。」
「也许。」
亚历转头过来，似乎等着我回望，在无声中催促我说出真实情况。
「不是很乐观。」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所以，我才趁你出发之前，找时间来见你。」
我只是点点头。一方面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大原因其实是情绪非常激动，内心的喜悦与悲伤交替混杂，同时很感激埃玛替我做的一切。我感觉以前自己像是断了根腿骨，却一路忍痛走到现在，过程中学会避开崎岖慢慢前进，或者无视痛楚拚命冲刺，只因为心底认定它再也无法复原。此时此刻，伤口仍然没有愈合，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愈合，然而彷佛终于装上护木固定。亚历一句话就坚定了我的信念，使我重新完整了起来，内心深处那抹痛楚几乎烟消云散。他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我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在情绪满溢的时候反应都一样──转移话题。
「要不要看个很酷的东西?」我问他。
「什么?」
「地底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