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欧丝卡蹲伏在宫殿平台上,躲在阳台与墙壁衔接的阴影之中,她戴着兜帽,藏起猩红色的头发。在这座奇怪的河流宫殿之中,似乎有某种庆祝活动如火如荼。光线在岩石上舞动,乐音从门板后方渗透而出。她很习惯寒冷的天气──真正的寒冷──这个伦敦的冬天相较之下温和许多。
结了白霜的玻璃后方,众多男女正在吃吃喝喝,一边大笑着,一边旋转过华丽的舞池。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标记,也没有疤痕,舞会厅里随处可见他们以虚有其表的方式在利用魔法:用来点燃火盆和琢磨冰雕,用来为乐器施咒和取悦宾客。
欧丝卡嘶了一声,看见有人如此浪费魔法,令她恶心想吐,她的手腕新烙上了一个语言符文,但是她不需要会说这里的语言,就看得出来他们是如何将这一切是为理所当然。其他人在一个荒凉的世界中饥寒交迫时,他们在这里浪掷生命。
那是霍蓝登基之前的事了。她提醒自己。现在不一样了,世界正在修补痊愈、茁壮繁荣,但是它会有看起来像这样子的一天吗?几个月之前,完全不可能想象如此光景,此时此刻,就只是很难想象而已。魔法缓缓唤醒她的世界,而这里却已蒙受其恩典许久。
擦得晶亮的石头,真有成为珠宝的一天吗?
她忽然之间有股想放火烧了一切的冲动。
欧丝卡,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斥责她,轻缓挑逗如同爱人的耳语,她的指头伸向眼睛,那是她与国王的牵系之间的一个结。她的国王,他能听见她的思绪、感觉到她的力量──他能感觉到一切吗?彷佛他们两人是一体的?
陛下,我不会擅自行动的。她心想,除非这可以让您开心,要是能取悦您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感觉到将两人牵连在一起的绳线开始松弛,国王悠悠飘回他自己的脑袋中。欧丝卡也转而继续注意舞会的动静。
然后她看见他了。
又高又瘦,一身黑衣,和一名穿着绿色礼服的女孩在舞池中旋转。那女孩戴着木头与白银交织的冠冕,下方露出的发丝是金黄色的,但是凯尔有一头红发,不像欧丝卡那么红,但是仍然在光线下方闪着红棕色泽。其中一边眼睛颜色很淡,另一边深邃黝黑,如同她的黑眼珠,也如同霍蓝的黑眼珠。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像她的国王,她的国王优雅、强大、完美。凯尔只不过是个瘦巴巴的男孩。
话说回来,她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因为霍蓝认得他,而是因为他像是在黑暗中发亮的旺盛烈火。魔法像热力一样从他周身轮廓往外扩散,他的黑眼慵懒地扫过一排窗户,经过阴影和白雪和欧丝卡时,她感觉到了他的凝视,像涟漪般在她全身扩散,她作好准备,以为他会看见她或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他一无所知。窗户玻璃大概是镜面,并非透明的,所以里头的每一个人都只看得见他们自己。不断互相映射的灿烂笑容,浑然未觉窗户外有黑暗正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欧丝卡在阳台栏杆上调整重心,她从宫殿城墙上砌出一道冰做的阶梯,才闯到这里,但这栋建筑肯定有魔法保护,抵挡入侵者,她只尝试过一次,想溜进上层楼的一扇门,却被反弹了,不声不响,她也不觉得痛,但很用力,是不久前才施过的咒语,十分强大的魔法。
只能从正门进去了,但是霍蓝警告过她不能引起注意。
她拉拉心中那条牵线,感觉到他也拉住了绳索。
我找到他了。她没费心解释,她就只是睁着眼睛看而已,她是国王的双眼,她看到的,他也能看到。我应该把他逼出来吗?
不用。国王的声音在她脑袋里说。也在她骨子里唱着悦耳的歌。凯尔比他外表看上去还强,如果妳试着逼他出现,却失败了,他是不会来的,他一定非来不可。妳要有耐心。
欧丝卡叹气。好吧。但是她的心绪就是无法放松下来,而她的国王感觉得出来,一阵抚慰人心的冷静随着他的话语和意志流遍她全身。
妳不只是我的眼睛,他说,妳还是我的双手、我的口舌、我的意志。我相信妳一定会依照我的意思行事。
我会的。她回答。而且我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