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温泉那里,一连串的问题如间歇泉般喷涌而出。格温和维克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地念叨:「你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做到了。你在这里!」
他们的朋友,甚至连卢比卡斯看起来都很困惑。维克转向他们,兴奋地笑着。「这是我父亲。我们当时不小心穿过水晶门,把他留在了地球上。」
格温补充说:「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我们在实验塔楼顶上打开那扇魔法窗户的时候,但几乎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水手们把这位筋疲力尽的男子带到一个石凳上。虽然他看起来快要崩溃,但他似乎太兴奋了,不想让自己休息,因为他现在和维克还有格温在一起。他被太阳晒伤,眼下有暗沉的黑眼圈,像是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他的裤腿被撕裂,露出伤痕累累的左膝盖。
「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伤到自己的?」格温问。
皮尔斯博士轻轻碰触自己的膝盖。「我把船弄到水里的时候,砰的一声撞伤了。有点疼,但不太严重。」
「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不是一个变形者?」谢里夫警惕地问,「我的子民有一句谚语:熟悉的面孔——」
「别犯傻了,」提亚雷特的话打断了他,「你没看到《伟大史诗》正在展开吗?」
莱珊德拉看起来心神不安,转而惊诧不已。「现在我明白最近的梦了。我做了各种噩梦,梦见溺水,海底的火焰,岛屿地震;梦见从火舌中逃脱,饥肠辘辘的鲨鱼,无法言明的悲伤;梦见小太阳被燃烧的深渊吞没,染血的三叉戟。当然,还有你和格温雅兴高采烈地见到的这位男士。这是我这个月唯一一个真心希望能实现的梦,但我拿不准梦的含义。所以没有说出来,我不想让你们失望。」
尽管惊讶不已,维克还是觉得莱珊德拉背叛了他。「你梦到我父亲来找我们,却没告诉我?」
她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父亲,维克斯。我之前没有见过他。」
皮尔斯博士来回看着人们讲话,脸上满是困惑。「你们都在说什么语言?我听不懂。」
堂姐弟转向他们的同伴,看到了同样的不理解。卢比卡斯说:「维克斯和格温雅,你们有没有意识到,自从这个人来了以后,你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用自己的语言说话?」
显然,只有维克和格温能听懂皮尔斯博士的话,维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开始集中精力讲伊兰蒂亚语。「莱珊德拉,需要你帮我们一下,」然后维克对他的父亲说,「你会喜欢这个的,爸爸。让她触摸你的头几分钟,看看会发生什么。」
莱珊德拉把她的指尖放在皮尔斯博士的前额中央,帮他做好心理准备去理解伊兰蒂亚语。他实在是太疲惫了,除了静静地坐着,什么也做不了。没过多久,那个红棕色头发的女孩笑着走开了。「好啦,这样就好多了。」
皮尔斯医生长叹了一口气。「啊,好许多,」他微笑着对莱珊德拉表示感谢,「接我上船的人给了我干衣服和毯子。当然,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不过很明显,他们想要帮忙。在讲述我的故事之前,我可以先喝点什么吗?」
「你可能需要一些绿草能量汁,」格温说,「它有治愈效果。」
维克眼前一亮。「莱珊德拉,五行会给你的瓶子呢?我们能试试绿草能量汁吗?」
「这个主意不赖,维克斯。」女孩从脖子上取下小水晶瓶。她拔出小塞子,把药水瓶递给他父亲,父亲疑惑地斜举着药水瓶,轻轻地敲了敲底部,好像要诱哄出一两滴。不料,新鲜而温暖的绿草能量汁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口中,令他大吃一惊,呛得他咳嗽了几声,把液体喷得满身都是。
他惊讶地摇了摇头。「我没想到会有魔法!」他笑了起来,喝了一大口,这次一滴也没洒,然后把小瓶子还给了莱珊德拉,并点头表示感谢。绿草能量汁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坐起身来,维克很快向大家介绍了他。
「所有这一切都很耐人寻味,」卢比卡斯说,「你是怎么到伊兰蒂亚的?你是『钥匙』吗?是你自己打开的水晶门吗?」
维克和格温都急切地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他说得没错,爸爸。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们不是在抱怨,卡普叔叔,」格温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情绪,「我们很高兴你能来。」
谢里夫追问:「你是圣者吗?」
「你卷入了一场大战吗?」提亚雷特问道。
维克的父亲在被问题包围时咯咯笑了。
「有人帮你吗?」卢比卡斯问,「你用什么咒语来打开了门,圣者,啊,呃……我们怎么称呼您?」
「卡普就挺好,或者卡尔顿、阿瑟、皮尔斯。随便叫哪个都行。」
卢比卡斯的眉毛微微上扬。「皮尔斯。你的头脑很敏锐,我喜欢这点。我就叫你圣者皮尔斯吧。」
「哦,我不是圣者。」
「你当然是,卡普叔叔,」格温说,「你既是一位教授,又是博物馆馆长。你拥有一个博士学位,到目前为止可能相当于三个博士学位了。」
「好了,别再自我介绍了,」维克坐在他父亲旁边的长凳上扭动着,「快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有了绿草能量汁带给他的能量,皮尔斯博士开始讲起故事来。在他试图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一扇门之后——正是这扇门误让维克和格温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来到了伊兰蒂亚——他徒劳地在家里的日光浴室里研究了好几个星期的水晶数组,直到他决定需要回到「首要原则」。
「这些年来,通过你们的母亲,我和我兄弟略知一二——她们从哪里来,以及她们面临的危险是什么,」皮尔斯博士解释说,「但我们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一切。很长一段时间,你们的母亲都劝我们,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所以瑞普和我从来没有追问过。」
「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妈妈可能来自某个水晶门后的世界,」格温说,「我以前不会信,但维克和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皮尔斯博士垂下了头。「你们可能会怪我没有让你俩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福耶拉和卡亚拉觉得,最好是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告诉你们,」他趁他们还没来得及打断,赶紧加了一句,「她们以为等你们过十五岁生日时最合适。」
他伸出一只胳膊搂住格温。「你父母去世后,格温,卡亚拉和我就知道那不是意外。卡亚拉认为阿兹里克很快就会来追杀我们。维克,你妈妈以为她能把阿兹里克从你们这些孩子身边引开,不让他知道你们的存在。她让我劝你把徽章时刻带在身边。」
「一直戴着的。」格温说着,指了指她那奇怪的小吊坠,和她堂弟的一模一样。自从在海怪袭击中用徽章点燃大炮的引信后,维克也开始用皮绳把徽章套在脖子上。
「不过……为什么呢?」维克问。
「你十岁时,卡亚拉写了一封详细的信并把它密封起来。她告诉我,如果发生什么事,我要把这封信彻底看一遍,然后把它烧掉。她消失后,我意识到她不会再回来了,我把那封信翻出来读了。她的文字告诉了我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关于你们的母亲,关于你们两个,甚至关于我和我弟弟。她在信中引用了几行诗。我从来不怎么相信预言……直到现在。」
「信上写了些什么?」格温问,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因为她希望得到关于她的家庭所有谜团的答案。
在信中,维克的母亲解释说,她和福耶拉来自一个叫兹里斯的世界,她们都是伊兰蒂亚人的后裔。她讲述了她和福耶拉是如何打破通往地球水晶门的封印,但这样的壮举已经耗尽了她们五年的力量。她们走出尤卡坦半岛的丛林时孤立无援,在那里遇到了卡普和瑞普兄弟。看到这对孪生兄弟,卡亚拉和福耶拉立刻意识到这对兄弟就是她们的命运。
「所以,多年以后,在海洋王国游乐园发生的那件怪事让我确信,阿兹里克终究还是盯上了我们,我必须做点什么来保证你俩的安全。」
「于是你设法把我们送到伊兰蒂亚来了。哎呀,我们都很惊讶!」
「可是我本想和你一起去的。我猜我搞砸了什么,被困住了。我一直没能找出我的错误,所以我回到了首要原则,在我的脑海里回顾了这封信。卡亚拉在信中说过,如果我们有危险,要记住她从哪里来。我把自己的科学知识和她告诉我的关于水晶门的内容结合起来,尝试运用逻辑学、物理学和数学。我以为她想让我造出一扇新的水晶门。」
「据我所知,每个世界只有一扇水晶门,而所有的水晶门都通往伊兰蒂亚。」卢比卡斯说。
「哎,」皮尔斯博士看起来很困惑,「我意识到我做错了。我当时不记得她从哪里来了。」
格温懂了。「你是说她们刚走出丛林的时候吗?」
「没错,我知道那是我必须去的地方,尤卡坦半岛,我和瑞普在那里发掘了一个考古遗址。我想她和福耶拉到达地球时穿过的水晶门肯定还在那里,只要我能找到它就好了。
「所以我收拾起水晶,把家务事交给邻居阿拉米医生照料——你们认识,你们经常在半夜去他的泳池游泳。第二天,我飞往尤卡坦半岛,在那里买了一艘快艇。我找到了一艘紫色的,那是卡亚拉最喜欢的颜色,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我在里面储存了几个星期的燃料、水和食物。甚至还买了些温水潜水装备。
「首先,我从瑞普和我进行考古挖掘地附近的河流出口开始。我亲自把船放下水——」他揉着受伤的膝盖,彷佛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擦伤和淤青。「我尽我所能在快艇上布置了水晶、棱镜、镜子和脚手架。我寻遍了每一条水道——小溪、河流、池塘、泥坑——都没有成功。折腾半天只是晒伤了而已。有几次,我穿上潜水服、戴好脚蹼和面罩,背上氧气瓶,潜入水中,但我在水下什么也没有找到。我试着祈祷,试着押韵。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下来,我探索了海岸,来到了图卢姆的玛雅遗址。我正好冲过了海浪,所以我把船停在了你们的母亲同瑞普和我结婚的海湾对面。你知不知道图卢姆是一座坐落在悬崖上的城墙之都,有一段时间可能只能从海上到达?它被认为是一个奇幻而神圣的地方。
「当我在那里漂流时,想着卡亚拉和你们两个。直到天黑,我开始说话,只是呢喃:我多么想念你,多么想和卡亚拉重聚,多么想保护你们。突然,我眼前的水面上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有人在一个两层楼高的万花筒后面点燃了一盏聚光灯。空气泛起涟漪,图案在不断变化。那一刻我豁然开朗,我知道那是什么。我知道这不是海市蜃楼,不是雾,也不是月亮撞到海浪。那是一扇水晶门。
「我一分钟也没浪费。我不太确定自己能过去,或者我是否会像汽车撞上砖墙那样重重地撞向它,但我把船的引擎发动起来,直冲过去,在最后一刻闭上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还漂浮在温暖的波浪上。月亮仍悬在上空,但夜似乎比以前更黑了。我也看不到海岸线了,尽管我一直在与海岸线平行漫游。事实上,除了月亮和星星,其他地方都没有灯光。我一头雾水,无法靠任何星座辨别方向,就在那时,我突然明白:我做到了。我在别的地方,在别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在研究了一段时间的星星,找到一些方位来帮助我确定方向之后,我继续前进,希望能碰到什么东西。我坚持了三天,直到发动机没油了,我就像一个漂流者。甚至连一块让我重新起航的帆都没有。」
「伊兰蒂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陆地,」格温说,「不容易找到。」
「最后,我看见一艘巨大的三桅木船。我一边喊一边挥动几条彩色毛巾。我试着重新发动引擎,它先是发出噗噗声,又噼噼啪啪地响了几声,就连汽油味也没了。然后我向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有人看见了,帆船就掉转船头来营救我。没人明白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当我说『伊兰蒂亚』这个词时,他们冲我点头微笑。伊兰蒂亚。伊兰蒂亚。我不得不比画手势,好让他们把我的快艇拖在船后面——但他们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现在你在这里了,」维克说,「终于来了。」
皮尔斯医生搔了搔他晒黑的后脖,打了个哈欠。「我想我已经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奔波好几天了。」就在这时,他摇晃了几下,要不是格温和维克接住他,他可能会从长凳上摔下去。「对不起。我想是太兴奋了。只是有点累。还有太充足的……光亮。我没事……」他小鸡啄米似的向前点着头,已经睡得很熟了。
卢比卡斯突然闯进来。「明天早上我们还有时间再谈,维克斯。你父亲需要休养。我建议我们带他去看医师,让他们照顾他。圣者皮尔斯必须恢复他的能量和精力。」
「没问题,但我要和他住在一起。」维克说。
「我也是,」格温现在不想和她叔叔分开,「即便我们得睡在地板上。」
谢里夫从温泉池里走出来,得意地说了一句符文命令,把紫色的魔毯拉到他身边。「我可以用飞毯迅速把你们三个送到医师大厅去。」
「太棒了。你有闪烁的红灯和救护车警报吗?」维克问。
格温抓住她堂弟胳膊。「来吧,我去拿些毯子和枕头。这样的话,等你爸爸早上醒来,我们就都在他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