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在他们的三个朋友被奥菲恩带走很久之后，维克对阿兹里克的冷漠感到怒不可遏。这位黑暗圣者似乎并不认为格温应该为自己与她父母的死有关而烦恼，也不应该对维克的母亲为了保护家人不受阿兹里克的伤害而逃走一事生气。维克已经对他心生恨意，不管他和格温是不是所谓的「预言之子」——能打破长期封闭的水晶门，进入阿兹里克的不朽军队被困的世界之人。
这位长生不老的巫师用谢里夫、莱珊德拉和提亚雷特的性命威胁堂姐弟。他把堂姐弟带到了一座高耸的建筑上，不朽的暴君打算在那里「启迪」他们。
「这简直令人起鸡皮疙瘩。」维克一边说一边在格温身边游着。
「有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会导致你的症状。」她答道，「第一，这里的野蛮文明。第二，在这样的深度和温度下，我们都会有体温过低的症状。第三，我们在呼吸水。你知道的，水中的氧气比空气少，所以从理论上讲，人类的肺不能从水中吸收足够的氧气来——」
维克有些冒火。「这是魔法，博士。接受现实吧。不管怎样，我想说的不是感冒或在水下呼吸。」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梅隆守卫，确保他们去了阿兹里克指定的地方。「这是有关预言的事。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你就一直想摆脱它，假装它适用于其他人。这些人确实认为你和我有着非凡的命运。」
阿兹里克游在他们前面，带路进入梅隆城壮观的最高塔。他滑过一个扇形的窗户门道(维克即刻起的绰号「窗门」)，进入最上面的房间，那里和卢比卡斯的主实验室一样又宽又高。这座塔的外墙由华丽的珊瑚建成，内部则镶嵌着光滑的珍珠母。精心布置的窗门让外面的海域看起来像充满游鱼和梅隆人的广袤无边的水族馆。沿着彩虹色的墙壁，有好几张由各种颜色的活海藻、新星海星、贝壳碎片和小海葵编织而成的挂毯，浮在地板上方。
维克和格温惊奇地环顾四周。「在这儿等着。我必须做好准备。」阿兹里克说。他在每个扇形窗门处都安排了梅隆守卫，然后离开了。
他们又单独在一起了，尽管时间很短暂，维克还是向他的堂姐靠过去，用平静的声音说话。「让我跟你说说吧，博士。从一开始你就竭力说服自己，我们留在伊兰蒂亚是巨大的厄运，我们不属于这里。当我们打开水晶窗和爸爸交谈时，我们知道他其实一开始就想带我们来伊兰蒂亚，我们的妈妈认为我们在这里更安全。承认吧，我们都知道她们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我们的母亲不只是能干的家庭主妇，碰巧教会了我们这些孩子一些在地球上前所未闻的高级武术。」
格温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避开了他热切的目光。「我从不认为我们的妈妈只是家庭主妇。」
他的堂姐在他的解释中挑出她不同意的一点，只关心这一点。维克嘟囔着叹了一口气。难道她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吗?
「振作起来，博士!我们发现我们都是『钥匙』，我们与谢里夫、莱珊德拉和提亚雷特有着协同作用，这是伊兰蒂亚数千年来前所未有的情况——即使这样，你还是拒绝相信预言与我们有关系。但爸爸告诉了我们妈妈写在信里的内容，毫无疑问，她认为我们两个很特别，且处于危险之中。你的父母为了保护我们不受这家伙伤害而牺牲了。」他现在拿出了他的王牌。「面对现实吧，如果阿兹里克——一位强大的古代圣者——费尽周折绑架了我们，并相信我们是预言之子，那么这很可能就是真的。」
「但他在海洋王国时想杀了我。」
维克轻轻推开了厅堂墙前一幅波浪式的彩色挂毯。「我不这么认为。他说过这是个测试。他绑架我们的时候，已经很清楚我们是谁了。记住，阿兹里克有五千年的时间来研究预言——他不是因为一些书写错误才来找我们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预言不能用逻辑来理解。它们更像梦境或童话故事——只不过更令人困惑。」格温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怎样，这一切都说不通。你和我是完全正常的。你不觉得如果我们要实现某个古老的预言，我们莫名会有了悟，会有感觉吗?」
「我们都很聪明，」维克指出，「而且我们都很擅长游泳和解决问题。」
格温摇了摇头。「但这并不能让我们成为传奇。我们还只是普通的青少年。我们战斗，我们犯错，我们流血……」最后几个词是用哽咽的声音说的。
「我不想与众不同，」格温哽咽着继续说，「我不想实现预言。我不愿相信我的父母为了从邪恶的巫师手里救我而死。」她的表情很不自然，维克看得出她在哭，尽管在水下没有眼泪从她的脸上流下来。格温把脸埋在双手里。
维克伸出一只胳膊笨拙地搂住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因情绪而收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用沙哑的声音说：「对不起，博士，但我一直希望我的生命中能有更多奇迹。不可思议的是，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一直想成为一名海洋学家或者海洋生物学家。我呢?我总是渴望神秘、新奇和冒险。不过，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换句话说，当心你所希望的?」
「没错。我知道你希望我们生来平凡，」维克接着说，「也许我们的父母甚至希望他们只是普通人，但他们不是。」
格温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着否认的光芒。「我们父亲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维克叹了口气。「我不再那么确定了。爸爸说过的一些话和妈妈信里的一些话，现在让我很怀疑。」他游到最近的窗门，探头出去。他想知道阿兹里克去了哪里，但并不急于让这位黑暗圣者回来。两名游在外面站岗的梅隆战士转向维克，令人生畏的水下武器一亮，威胁他待在厅堂内。他照办了。
格温咬了咬唇，回顾维克所说的一切时，她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我想，有时候那些看起来很正常的人，会发现自己处于不寻常的情况下，最终做出不寻常的事情，因为他们不得不这样做。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关于他们的传说。」
「或者预言。」维克补充。
「或者预言。好吧，我投降。让我们假设你和我都在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即使我觉得自己很正常，想做普通人。我们也不能干坐着等别人。」
「拯救我们?」维克问道。
「首先，是的。我们不能指望任何人能找到我们。不只是我们，还有谢里夫，莱珊德拉和提亚雷特。我不相信奥菲恩。」
「咱们的处境都一样，」维克说，「那我们开始想办法逃走?」
他俩渐渐远离了扇形窗门和外面的梅隆守卫。他们在另一张黏滑的挂毯旁边徘徊，压低声音说话。「我们得放聪明点，泰兹。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阿兹里克认为你和我对他很有价值。如果我们要有机会逃跑，我们就得让他以为我们非常害怕，所以不管他叫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照做。」
维克狞笑了一下。「嗯，害怕的戏份应该不会太难。」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万事小心。不能再有『分心博士』了——」
就在这时，海水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皮肤感知到了轻微的温度或水流波动。格温很快停止了说话，环顾四周。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气味?维克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在水下闻到味道。是的，有点气味。他的嗅觉似乎与流过他新长出的鳃的水的味道有关，但他不太确定如何理解传入的数据。不管怎样，他觉察到守卫们急忙摆出立正姿势，明白阿兹里克已经回来了。
当他进来时，格温和维克转身面对这位黑暗圣者。阿兹里克从窗门游了回来，身后一条粗链子拖着一只神奇生物。
维克能想到的最近似眼前生物的形象，是在他的一部日本动画里见到的角色，不过格温可能在试着辨认它的属和种。它的躯干是圆锥形的，长着六条细长的触角，每条大约有维克的食指那么粗。在躯体顶端，肉鼓鼓的颈部连着一只发光的绿色眼睛，可以旋转看到各个方向。这只怪异的类鱿鱼生物发出光和热，颜色从深红色到橙色再到浅黄色不等。
维克的胃收紧了，他本能地想掩饰自己的恐惧，但他提醒自己必须要显得害怕，他和格温刚刚决定了。作出怕得发抖的样子并不难。「这些人和这些触手是怎么回事?」
梅隆战士们从扇形窗门里游了进来。其中一个携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制圆袋子。战士用力打开沉重的袋子，露出一个巨大的多刺海胆。在不祥的沉默中，阿兹里克向守卫点了点头，守卫扑向这对堂姐弟，抓住他们的肩膀和手臂。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格温用她「让我们保持理智」的语气说，「我们不需要这么多守卫，对吧?」
阿兹里克从珊瑚色的海胆身上拔下一根一英尺长的刺，海胆畏缩不前。这位黑暗圣者全神贯注，什么也不解释，把刺插进这只鱿鱼形家伙的肚子。一股深紫色的液体流进了空心的刺。一团残留的墨色漂浮在它周围的水中。紧接着，阿兹里克带着期待的微笑走向这对堂姐弟。
他们还没来得及挣脱或问问题，黑暗圣者就抓住格温的手，拉扯她露出苍白的小臂。她极力想挣脱，但是梅隆战士们把她紧紧地按住了。
维克大喊：「放开她!你在干什么?」
阿兹里克没有理会。他把刺扎进格温手腕上的皮肤。维克没必要假装恐惧，格温也不需要。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僵硬，让维克想知道鱿鱼墨汁里有什么。酸?毒液?格温紧咬着下嘴唇，满嘴都是血。
「这可能会有点痛，」阿兹里克说，「或许很痛。」
他又拿起海胆棘，在第一处刺痕旁边又扎了一个小洞。这一次，格温忍不住了。她大声喊叫起来。阿兹里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血丝从格温的手腕处飘动开来，与海胆棘上的墨汁混在一起。她奋力想要挣脱折磨她的人。
维克控制不住怒火，对阿兹里克和梅隆人大吼，而他的堂姐在尖叫。格温再也承受不了疼痛，浑身失去力气，在梅隆人的钳制下漂浮。墨汁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印记。虽然花了些时间，但维克终于看清了阿兹里克的所作所为。「一个刺青?」
最后几下完成后，阿兹里克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而且很痛苦，我向你保证。火鱿鱼在火山口附近的拉瓦亚峡谷觅食。墨汁本身就有魔法般的灼烧力。遗憾的是，我别无选择，只能使用武力，因为我无法确定你们是否会合作。」
接着，阿兹里克伸手去抓维克的胳膊。
维克试图挣脱，但和格温一样没能成功。巫师一边把海胆棘刺进维克的手腕上，一边哼着小调。过了很长时间，这个年轻人才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