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在移开荧光鱼的遮盖物之后，维克注意到梅隆人对待他们五人的态度开始不同了。他们不再仅仅是俘虏，而是奴隶和玩物。在水下狱塔度过了一个坐卧不宁的夜晚后，维克和他的同伴们分开了，包括格温。
新上任的女将军黄金皮逮住了提亚雷特和格温，她称之为「战斗练习」。两个梅隆守卫把莱珊德拉拖走了，说她需要去照顾葵母科学家。黑褶边挥舞着从提亚雷特那里偷来的法杖，带谢里夫去拉瓦亚裂缝处干活。
留下维克和阿兹里克单独在一起。看到黑暗圣者年轻的面庞露出微笑，维克有些畏缩。他双臂抱胸，其他人被带往不同的方向。「如果你敢动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帮助你。」
「好孩子，」阿兹里克温和地回答，「谁说要动他们?我们打算拓展他们的视野，让他们更加全面地发展。」
「嗯。我以前也听过这种说辞。但分离我们的策略很明显——先分开，再征服。」
「何必如此呢?我们把你们分开只是为了保护你们。我担心如果你们聚在一起，可能会受到诱惑做一些不明智的事情。记住，我只需要一个破封者，不管是格温还是你。当然，你们两个在一起会更有帮助，但要考验我的耐心是不明智的。现在跟我来。我有许多海底世界的奇观要向你展示。」
维克忍住没有说格温对研究海洋领域更感兴趣。
两条鲨鱼好像是在响应一个无声的命令，游到塔的入口处。阿兹里克抓住其中一只鲨鱼锋利的背鳍，示意维克也这样做。很快，这些水生掠食者就带着他们飞驰而去。
黑暗圣者以友好的语气攀谈道：「你知道，你可以学会控制这些鲨鱼。」
「我宁愿控制一条海蛇。」维克说。
「有可能。这只是一个程度问题。」
维克对巫师假笑了一下。「那我就让它把你的头咬下来。」
阿兹里克咯咯地笑出了声。「这是在浪费你的才能。你有这么多可以做的事。你不仅可以帮我控制整个梅隆王国，而且一旦我打开封印之门，释放我的军队，你就可以统治任何你想统治的世界。想象一下，如果全部人口都听命于你，你能做些什么。」
「天啊!这个坏人在用权力的承诺诱惑我，同时妄想让我同流合污。你知道这有多老套吗?」
「这是个合理的提议，维克，」阿兹里克平静地说，「你昨天在复述咒语方面做得很好，但我没有感觉到你全心全意的参与。我不会奖励不服从命令的人。如果你不合作，也许你的堂姐会合作。如果你们两个都违抗我，你们的朋友就会相继丧命。第一个是莱珊德拉，也许。或者应该是提亚雷特?还是那个可怜的伊拉克什王子?」
鲨鱼驮着他们穿过崎岖的海底，四只负重的大海龟在缓慢爬行，每爬一步都扬起一股淤泥。梅隆人在海龟的坚韧外壳上烙上了烙印，它们像慢吞吞的驮畜一样费力拉动装满矿石的篮子，这些矿石被梅隆人的冶炼厂用来制造更多的武器。其中两只海龟携带散发着热量的密封发光容器，显然里面盛满了从海底裂缝中取出的新鲜拉瓦亚岩浆。
阿兹里克说：「维克，你喜欢乌龟吗?你也可以控制那些生物。海底世界里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的，就像一张大网。你可以把自己摆在中心位置。」
「我从来都不怎么喜欢蜘蛛。」维克说。
「你愿意做一只蜘蛛还是一只苍蝇?」阿兹里克说，「你必须做出选择。」
「为什么?我对这两个选项都不感兴趣。」
「看来你需要一个全新的视角。」鲨鱼朝缓慢爬行的海龟俯冲而下。「接下来的几天，我不仅会派你的朋友和其他奴隶一起工作，还有你和格温，和海龟一道运送货物，在拉瓦亚裂缝的边缘做苦力。一旦明白了当一只苍蝇是什么感觉，我想你会改变主意的。」
全副武装的梅隆战士从海龟护送队伍中游上来，拦截维克和阿兹里克。他们紧紧抓住年轻人的胳膊。「别让他受太多伤，」阿兹里克说，「至少不要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梅隆人把维克拉走了。
格温和提亚雷特在梅隆国王大厅旁的水上竞技场内，面对她们自己的严峻考验。
「教梅隆人与人类战斗最有效的方法，是让他们对抗真正的地表居住者。」黄金皮说，眼神怪异又热切地看着这些年轻女子，「因此，你俩今天将会帮助梅隆人更有效地屠杀人类。」
梅隆女将军漂浮在海底宫殿前的巨大空地上，这是一处立体战斗竞技场。当她向前游去时，银色的鱼儿像小观众一样四散，离开了这个区域。两条大鳗鱼，一条是深红色，另一条呈黑曜石色，蜷缩在她的腿上，就像宠物在讨要食物。
女将军手持一把异常锋利的贝壳匕首和一根长棍，棍子顶端插着一只多刺的海胆;精心编织的绳索上绑着一个抓钩，悬挂在她长满鳞片的腰部。她咧开嘴笑了，露出鱼嘴里尖利的牙齿。「来吧——你们两个同时进攻我。」
提亚雷特迅速瞥了格温一眼，大吼道：「你的功夫不足以打败我俩。你准备好捱揍了吗?」
黄金皮笑了。「我可以轻松战胜一对弱小的幼崽。选你们的武器吧。」她指了指珊瑚架子上摆着的致命海底工具。
「我参加过草原战争，」提亚雷特说，「我对用敌人的血来装饰武器并不陌生。今天打算再熟悉一下这种感觉。」
格温咬着下唇，不安地看着那些尖棍、长弯刀、尖利的三叉戟和参差不齐的长矛。「我不确定我能自如地使用这些东西，提亚雷特。我的反应神经很好，但我不是像你那般经验丰富的战士。」
「可是你的直觉会保护你。你的反应很快，经常采取意想不到的行动。」
格温和维克从他们的母亲那里接受过古老的自御之法训练。当时，堂姐弟从未想象过有数以百计由水晶门连接的奇异世界——或者他们的母亲可能来自其中一个世界——他们以为自己在学习一门鲜为人知的武术技巧。格温的父母去世后，卡亚拉离开了，卡普一直鼓励维克和格温继续他们的自御练习。
「我会尽力的。还有别的选择吗?」然后，她用鳃深吸了一口水，自言自语道，「忍忍吧，皮尔斯。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两个年轻女子游向武器，而黄金皮和她的鳗鱼不耐烦地等待着。奥菲恩和梅隆人一起观看比赛，奥菲恩似乎对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很感兴趣。格温感觉到水里泛起了涟漪，一阵兴奋的低语传来，她看到梅隆国王本人来了。
巴拉克王身边有五颜六色的鱼和一对守护鲨鱼，它们似乎是王室的侍从。他那爬行动物似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好奇，他看上去渴望鲜血——提亚雷特的血，格温很确信。由于阿兹里克声称这对堂姐弟拥有强大的潜能，她不认为奥菲恩或国王会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被杀死。但他们可能会让她受伤，格温不安地意识到，那个邪恶的巫师认为她这位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朋友是可以牺牲的。
提亚雷特研究了一下武器，选了一个带有独角鲸锋利长牙的重矛。长矛侧面有带倒刺的钩子，似乎是从掉落的船锚上被割下来并削尖的。提亚雷特尝试着在水里戳了戳，挥了挥长矛，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这和我的法杖差不多。」
格温挑了一把她能找到的最长的剑，还有一面用海蛇鳞片制成的宽大金盾。
宽阔的剑刃上打有流孔，这样剑刃更容易在水中侧掠。她挥舞了几下剑，让自己适应剑的动作。每一次，她似乎都在进行慢动作搏斗，除非她把剑的侧面精确地对准自己移动的方向，或者当她向前刺去。不管怎样，她觉得自己应该会造成些许伤害。
梅隆女将军咆哮道：「那些是战斗武器，不是玩具!」
在观战的地方，奥菲恩咯咯地笑了。「有些人可能会把打架当成游戏，黄金皮。」
巴拉克王喊道：「我已经厌倦了!马上开始你们的练习。但别流太多血到水里。控制鲨鱼可能会很困难。」
格温和提亚雷特肩并肩地漂浮着，准备面对他们的对手。格温手持盾牌，举剑防御。提亚雷特踢着脚漂来漂去，保持警惕。
黄金皮向她们猛扑过去。她和她的两条鳗鱼从不同的方向进攻，就好像它们事先演练过。
「当心，格温雅!」提亚雷特拿着尖头长矛向前冲去。深红色和黑色的鳗鱼很轻易就窜到一边去了。黄金皮似乎忽略了格温，把提亚雷特视为主要威胁。她拔出沉重的抓钩，在水里挥舞，抛向那个来自阿非里克的女孩。
提亚雷特转身躲开，鱼钩从她身边滑过。黄金皮猛地扯住绳子，把它拉回来，就像一名飞钓者把鱼线收了回来。提亚雷特转身举起长矛自卫。抓钩钩住了长矛。黄金皮使劲拉拽，但提亚雷特也握紧不放。她们扭打在一起。提亚雷特不肯放手。
黄金皮改变了策略，抽出她锋利的贝壳刀，割断了绳子，切断了与抓钩的连接。由于对手的意外举动，提亚雷特向后跌倒在水中。女将军抓住机会，疯狂地挥舞起她那把华丽的贝壳匕首。
与此同时，两条鳗鱼都扑向格温，龇着锯齿般的牙齿，阻止她帮助她的朋友。她本能地举起了金盾，黑鳗鱼咬住了盾的边缘。它的下颚甚至咬破了海蛇的盔甲。就像一只咬住猎物的短吻鳄一样，这条鳗鱼试图甩开护盾，但格温扯开了护盾，然后将其翻转，一把砸在了黑鳗鱼的头上。
她没时间思考。那条深红色的鳗鱼从下方袭来。格温意识到陆地作战和海底作战的另一个主要区别：在伊兰蒂亚的演练中，她只在地面上练习与来自四周的敌人作战。然而，在这里，她还得兼顾上方和下方，在三维维度而不是二维维度中战斗。
格温猛地抬起双脚，在水里翻了半个跟头，转身朝迎面而来的鳗鱼游去。这条红色的蛇形生物被她的挑衅举动吓了一跳，它闪到一旁，重新回到黑色同伴的身边，后者刚刚从格温的盾牌重击中恢复过来。格温转身面对着两条鳗鱼，一只手握着盾牌，另一只手拿着多孔剑，等待着它们的攻击。
黄金皮一边躲避提亚雷特的长矛，一边冲过去。格温耳朵里的黑色贝壳放大了武器在水中碰撞的震动。梅隆国王欢呼鼓掌，而奥菲恩似乎在等着有人受伤。
女将军游得足够近，抓住了提亚雷特的矛杆，奋力向前与女孩搏斗。她伸出匕首猛砍，提亚雷特侧身避开了，但刀锋划破了她的手臂，在水里溅出一片红色。提亚雷特压根没有退缩，她抓住梅隆将军的手腕，以防黄金皮用她匕首的尖端刺戳。她们扭打着，在水中打转。
就在格温分心的一瞬间，红鳗鱼和黑鳗鱼像带尖牙的标枪一样刺向她。她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的反应就像微力扳机那样灵敏——正如她母亲教导她的那样。这些凶残的鳗鱼认为格温的犹豫不决是软弱的表现。它们从低处游过来，张大嘴巴，显然是想咬断她的一只脚，或者从她的大腿上撕下一大口肉来。
当这些生物一闪而过时，格温收回脚。她旋转着剑，在水中划了过去，剑身正好倾斜。就在那条黑鳗鱼冲上来时，她用力一砍。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冲击力，利落地斩断了它。
这条黑鳗鱼的两截身子扭动着，彷佛试图重新组合起来。
看到同伴被切成两半，深红色的鳗鱼吓得往后缩了缩。格温把剑挥向一侧，海水轻易地从剑刃的孔中流过。接着她的手腕一动，向上刺去，戳进第二条鳗鱼的内脏，将它开膛破肚。两条死去的生物还在扭动翻滚，慢慢漂走了。
看到两条鳗鱼都被杀死了，黄金皮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她挣脱了提亚雷特，凶狠地扑向格温，格温瞪大了眼睛，还处于成功杀敌的片刻惊讶中。
不过，提亚雷特不会放过她的朋友背后的敌人。她转动独角鲸长矛，用带倒刺的钩子钩住黄金皮的背部盔甲，把女将军狠狠往后一拽。女将军失去平衡，怒吼出声，结果不小心掉下了她的贝壳匕首。黄金皮扯下盔甲，伸出弯曲的爪子，想把提亚雷特和格温撕成碎片。
「够了!」巴拉克王大喊。
提亚雷特用力收回长矛，松开黄金皮沉重的盔甲，任其缓缓地沉入海底。
「你需要更多的练习，黄金皮，」国王恼怒地说，「你的两个对手似乎都很厉害，可我手下的将军却高估了自己的本领。」
「也许应该由这两个女孩来领导你的军队，巴拉克王。」奥菲恩嘲笑这位梅隆首领。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提亚雷特一时冲动就采取了行动。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独角鲸长牙矛掷了出去。哪怕她不知道这个人杀害了皮里，背叛大卢比卡斯给了她杀死奥菲恩的充足理由。又长又尖的矛枪像一颗子弹一般，在水中向精确的方向射出。
奥菲恩只来得及惊讶地抬起头。他举起双手后退，但动作还不够快。锋利的长矛刺进他的胸膛中央，穿过他的心脏，然后血淋淋地从他的背上冒了出来。
看到长矛穿刺敌人的胸口，格温十分惊骇，她守在朋友身边，手里紧握盾牌。她咽了口唾沫。她们等待着进攻的到来，确信梅隆人会激烈反击。
所有学徒都鄙视奥菲恩，格温和其他人也这样想。和梅隆人一样，阿兹里克的追随者也想摧毁伊兰蒂亚及其所有居民。他犯下的暴行足以判他十次死刑。尽管如此，看到他被鱼叉刺穿，她还是觉得恶心。
然而奥菲恩并没有痛得叫出声。他的死也不像格温预料的那样。
他脸上露出困惑和恼怒的表情，低头看着从胸口伸出来的那根长矛，然后把手伸到身后，笨拙地想抓住从他脊梁上伸出来的尖头。他一脸委屈，抓起长矛，一寸一寸地将其拔出。
当他终于成功地扯出那支长矛并放任长矛漂走，他胸口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几乎没有什么血流进海水。「好疼啊!」奥菲恩生气地说，「你肯定知道我和阿兹里克都是不死之身。单凭矛和剑伤不了我俩。」
提亚雷特从震惊和失望中恢复过来。她怒视着她的宿敌。「尽管如此，我很高兴自己试过了。」
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格温感到不寒而栗。在此之前，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关于黑暗圣者长生不老的故事。如果阿兹里克真的迫使她和维克打开了密封的水晶门，那么所有不死军团就会被释放出来。即使伊兰蒂亚能够召集世界各地的光明圣者，他们又怎么抵挡住这般强大的威胁呢?
黄金皮失望地瞪了一眼两条死鳗鱼，愤怒而挫败地游开了。梅隆守卫上前抢走了格温的盾和剑。接着，那些总是饥肠辘辘的鲨鱼，被允许吃掉鳗鱼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