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朋友们挤在古旧的船只残骸里，在阴暗中等了好几个小时，希望莱珊德拉能找到沉船。他们看着梅隆人一次又一次地经过，继续追捕逃跑的人类。最终，学徒们知道他们不能再等了。尽管同伴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格温知道他们还不安全。
「莱珊德拉怎么这么久还不来?」维克五分钟内第十次发问，「如果可以的话，她知道到这儿来。」
「也许葵母的计划改变了。」格温说，「我希望她没有受伤。」
「我不会低估她。」提亚雷特说。
「哦，我绝不会那么做的。」维克说，「也许会担心，但永远不会低估。」
「尽管如此，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谢里夫指出。那么多的鲨鱼、梅隆人、鳗鱼和海蛇经过，他们的藏身之处不可能长久地保密下去。「要把我们逼入绝路太容易了——我们中至少得有一个人到伊兰蒂亚去。」
提亚雷特用力拉了拉海象号内部的一块破木板，扯出一根长矛大小的木片。「我们应该武装自己。我们迟早要战斗。我打算先做好准备。」
他们在金色海象号倾斜的甲板上搜寻，卸下一些可以用来防御水下敌人的碎片。格温找到了一根和她手臂一样长的锋利金属针，那本来是用来防止绞车松开的。维克用嵌入木板的长铁钉做了一个临时的狼牙棒。提亚雷特从一个破碎的舷窗里取出一块锯齿状的水晶碎片，用几根海草把它绑在她那木制长矛的末端。
维克点点头表示同意。「讲究的马盖先【注：译者注：马盖先(Mac Gyver)是美国电视连续剧《百战天龙》的男主，在剧中是一名密探，最初为美国政府对外勤务部门工作。他时常能用普通日常用品逃出险境，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是利用扳手、回形针和鞋带，从两个配有火箭筒的敌人处逃走。】。」
格温尽量不去计算时间。她向外看了看，仔细地扫视了四面八方，但没有看见潜行的海洋生物，也未见梅隆敌人。在高处，离水面更近的地方，她可以看到一片摇曳的野生海草，可以给他们提供庇护。一个完美的藏身之处。格温还记得离岛屿王国不远的那片杜里亚海藻森林。
「天快黑了，水下也会变得昏暗。我认为我们应该冒这个险。」
「是的，我厌倦了躲藏。」提亚雷特说。
「好吧，那就这样吧。」维克冲向船体的开口。
「我们先冲向海藻森林，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回家。」
格温不停地四处张望，想寻找他们走失的朋友的身影，心里十分担忧。「莱珊德拉说过，如果她没能来这里和我们会合，她就自己去伊兰蒂亚。」
「既然她已经释放了葵母，」谢里夫说，他经历的一切使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如果他们反过来救了她，我不会感到惊讶。」
「我先去。」提亚雷特抓起她的水晶长矛，冲出了沉船。她用力向上划动，用脚踢水。来自阿非里克的女孩游泳不再有任何困难了。维克一时冲动，追了上去。
谢里夫看了看格温，然后渴望地向水中瞥了一眼。「几天前我用召唤咒召唤了我的飞毯，但它一直没来。特殊的符文不起作用。我失去了皮里和我的地毯，现在又失去了我的朋友毯。」
「但你并没有失去我们。」格温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安慰他。「我们现在最好是赶回伊兰蒂亚，警告他们梅隆人打算做什么。想想我们能拯救多少生命。」
谢里夫点点头，两人在傍晚的阳光斜射下，追着朋友们游了出去。
他们一离开沉船，格温就觉得自己暴露在开阔的水域。至少他们不会留下任何足迹，或者任何蛛丝马迹。她想知道这些被打上烙印的鲨鱼是否能够察觉到水中猎物的微弱气味。到目前为止，它们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但这个念头已经足以使她更加努力地朝杜里亚森林那可疑的藏身处踢水和划手。他们必须离开!
她环顾四周，担心水生捕食者可能此时就在追他们。随着他们越游越高，她看到下面很远的地方有光滑的灰色身影，像狼群一般飞掠过海底，然后是一个更大的蜿蜒物影，一条金色海蛇。她只看见一个梅隆人的身影驱赶着它向前追，是黑褶边。梅隆将军向上指着，大喊着。
「他们发现我们了!」他们都知道自己打不过黑褶边，更不用说海蛇和鲨鱼群了。
看到目标后，鲨鱼像从大炮里发射出来一样向上飞驰。维克惊慌地低下头。「谁还有别的主意?」
「到海藻森林里去，」提亚雷特喊道，「快!」
格温不再浪费精力回头看追捕者，而是和谢里夫拼命追赶他们的两个同伴。
皮革般坚韧的蛇形杂草结成了一种伪装网。五颜六色的鱼在杜里亚海藻间穿梭飞掠，啃食着斑驳的绿色植物。
格温惊讶于他们跳进水中的速度之快，随即在摇曳的茎秆中迷失了方向。一片黏糊糊的长叶拍打在她的脸颊上，就像一头发情母牛的舌头。她把缕缕杂草推到一边，抓往一些垒球大小、使海藻漂浮在水中的气囊。短短几秒钟，他们就被迷宫吞噬了。
格温连谢里夫都很难跟上，而谢里夫就在她的正前方，紧追着提亚雷特和维克。他们四人四散开来，在起伏不平的浓密草丛中越陷越深。她不知道黑褶边和鲨鱼在这里能如何追捕他们，但她一刻也不相信他们是安全的。离伊兰蒂亚和自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周围的水闻上去、尝起来都很奇怪，充满了碘和植物的味道。也许杜里亚海藻本身就会混淆鲨鱼敏锐的嗅觉，模糊人类留在水中的微弱气味。
从水面洒下的金橘色亮光变得越来越暗，她意识到海上一定是日落了。很快他们就会在一片漆黑中蜿蜒穿过海底森林。不幸的是，暗紫色的阴影给这四个朋友带来的阻碍可能比给水中追猎者的更大。
在她的脚下很远的地方，格温看到一个忽隐忽现的灰色皮肤和一个三角形的鳍在搜寻他们。四人继续朝天空游去，拨开缠绕在一起的叶片。另一条鲨鱼从格温左边的海藻中穿过。她想她在海洋生物学研究中有读到过鲨鱼视力不太好。这至少是一种安慰。
有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下去。格温猛地往后一抖，差点尖叫，但她发现是维克拼命地想把她拉进一大簇杜里亚海藻里。一条海蛇从浓密的海草中穿梭而过，像一条巨大的金龙，箭头形状的大蛇头把茂密的杜里亚海藻挤到一边。格温躲在堂弟旁边，看着厚厚的金色鳞片从她身边经过。两个人向后漂去，待在最粗的茎干中间，再也看不见他们的朋友。
海蛇继续在附近徘徊。黑褶边骑在它的背上，用提亚雷特的法杖把飘来的海藻拨开。他看起来很沮丧。格温用手中的金属长钉把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推开，这样他们就可以溜到后面找掩护。
这一动静必定引起了黑褶边的注意。梅隆将军转过身来，那双圆鼓鼓的鱼眼睛盯着格温刚才消失的地方。
「我想他看见我了。」她悄声对维克说。
黑褶边驱赶着他的蛇，将全副武装的蛇脑袋转向他们，朝他们逼近，迅猛地冲过纠缠的藻丝。蛇在水下发出振动的怒吼，就像海上的雷声一样。
突然，提亚雷特冲到黑褶边面前，用水晶尖头长矛一顿乱砍。锯齿状的边缘钩住了他头上一处奢华的褶边，划破了他冠状的带子。梅隆将军向后退缩，几乎失去了对蛇挽具的控制。
这只身形蜿蜒的怪物吓了一跳，张开嘴巴，再次咆哮起来。提亚雷特刺中闪闪发光的粉红色蛇口，刺穿了软组织。海蛇陷入了痛苦的狂乱之中，黑褶边竭尽所能地抓住海蛇，极力重新控制住这只怪物。提亚雷特此刻已经完成了需要做的事情，飞奔而逃。
格温和维克拼命地游动，与追赶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哎呀，真让人兴奋。」维克说，「但我今天已经够兴奋的了——事实上，可能一整年都很兴奋。」
当堂姐弟、提亚雷特和谢里夫再次聚在一起时，他们四个人都神情严肃。「既然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谢里夫说，「梅隆人会集中力量搜寻这片杜里亚森林。他们可以召唤更多的鲨鱼、海蛇、猎手……」
「我们将很难逃脱。」提亚雷特说。
「往好的方面看，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在这里，也许莱珊德拉更有机会逃走，」维克说，「梅隆人会以为我们都在一起。」
「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格温说，「我还没准备好进行最后的抵抗。」
她勇敢地向前游去，小心翼翼地穿过杜里亚森林，时刻提防着梅隆人。夜幕已经降临，她发现自己很难看清周围。
某个灰绿色的东西从她面前掠过，像一条被柔光环绕的蛇形丝带。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他们看，静电沿着它的鱼皮噼啪作响。格温认出了它的钝鼻子，满嘴小尖牙。一条电鳗!她不需要看它身上的烙印就知道这条生物是梅隆人的探子。
「哎唷，当心!」维克喊道，本能地向后旋转，这是他母亲教他的动作。
「不要让鳗鱼跑了。」提亚雷特说，「它会报告我们的位置。」
闪着火花的电鳗转身飞掠而去。格温不假思索地运用她母亲和卡亚拉姑姑教给堂姐弟的自御之法移动，身手敏捷。她拿起提亚雷特的长矛，迅猛有力地刺中了那只动物。鳗鱼不停地扑腾，想去咬那根矛。它的齿紧紧地咬住了柄部，但不起作用。它在临死之前痛苦地翻滚扭曲。
「干得好，博士!」维克说着把长矛还给了提亚雷特。「你真有用鱼叉的天赋。」
「梅隆人究竟奴役了多少海底生物啊?」格温看向熟悉的梅隆人符号，被烙印在鳞片般的皮肤上。一想到这些伤疤，她就生气，即使是在电鳗身上。她学习海洋学的书籍，喜欢参观水族馆，惊叹于海洋生物的奇迹。而梅隆人把鳗鱼、鲨鱼等鱼类变成他们的奴隶，这触怒了她。
就在对梅隆人怒火中烧时，格温注意到一个洋娃娃大小的生物，像一条小美人鱼，藏在苍郁的叶片中。「并不是所有的海洋生物都为梅隆人服务。」
维克也发现了那个生物。「一只阿奎特娃娃鱼!」
格温咬着下唇。阿奎特娃娃鱼是海上的信使，忠于伊兰蒂亚。「至少我们可以发出警告了。」她将那生物从藏身处哄诱出来。「没事的。我们是你的朋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们来自伊兰蒂亚，」维克补充道，「你明白的——是好人。」
阿奎特娃娃鱼从藏身之处游了出来，警惕地四处观望鲨鱼或鳗鱼。
「请游到伊兰蒂亚去。把这个消息带给大圣者卢比卡斯。」格温说。
「还有我爸爸，」维克补充道，「卡尔顿·皮尔斯博士。圣者皮尔斯。」
格温语速很快。「梅隆人抓住了我们，把我们困在一个海底城市里。他们对我们施了某种魔法，因此我们能在水下呼吸。」她指向脖子上的鳃痕。
维克脱口而出：「奥菲恩在这里，阿兹里克也在!」
格温聚精会神看着那条专注的阿奎特娃娃鱼，绞尽脑汁地想说些什么。「我们正试图逃跑——但万一我们逃不掉，我们必须让你知道。梅隆人正准备攻击伊兰蒂亚。他们在岛上埋了炸弹。他们想把整座岛沉下去!」
「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全部计划，但阿兹里克在做一些罪大恶极的事。」维克补充说，「请派一支救援队来救我们——如果有办法的话。」
阿奎特娃娃鱼突然窜开，消失在缠结的海藻中。格温回头看到谢里夫和提亚雷特惊慌的样子。女战士即刻转身，用她的水晶尖长矛猛戳她身后的东西，然后继续游。
格温知道追他们的人又跟近了，便奋力蹬腿向上游。在靠近水面的地方，她可以看到满月的光芒倾泻而下。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她更用力地划水，手里仍然握着那根锋利的铁棍。
鲨鱼环绕在四周，越逼越近了。黑褶边骑着金色海蛇折返了，在更多梅隆战士的带领下，现在又有两条面目狰狞的蛇加入了这场狩猎。格温心灰意冷地意识到，她和朋友们走投无路了。没有办法逃脱。他们被发现了!
鲨鱼像狼一样冲了过来，撞击逃亡者，没有用上它们的锯齿般的牙齿，而是把四个朋友赶到一起。格温设想捕食者希望这四个学徒反击，给它们借口发动攻击。黑褶边和他的梅隆战士围拢过来。其中两个人挥舞着拴着丝线的带刺抓钩，还有四个人握着沉重的厚网。
「我们每人只用应付两个梅隆人。」维克说，「嗯，还不包括所有的鲨鱼和海蛇。你们觉得我们能打赢这场仗吗?」他在水里挥动着他那钉着长钉的棍子，做着威胁的手势。
提亚雷特似乎完全愿意奋战到死，而听天由命的谢里夫就在她身边。格温胸部的肌肉缩紧。他们应该怎么办?阿奎特娃娃鱼带着消息逃走了，莱珊德拉可能也逃过了一劫。也许还有机会。
一个巨大而优雅的身影在他们面前闪过，就像一架黑色的悬挂滑翔机，长着宽阔而厚实的翅膀。它猛地扑向梅隆人，驱散了鲨鱼。
「我的毯!」谢里夫大喊。这条聪明的像一架喷气式战斗机一样飞掠而来，盘旋着俯冲而下，用头撞向鲨鱼，用尾巴拍打它们，直接冲向最近处有毒牙的海蛇。它宽大的鳍翼扇在海蛇脸上，就像一位披着红斗篷的斗牛士嘲弄一头发狂的公牛。被激怒的海蛇猛扑过去，尽管骑在它身上的梅隆人用力拉住缰绳，试图控制住它，但它还是失控地用下颚撕咬。毯打着转离开此处，引诱梅隆人远离朋友们。
格温不知道这只乐于助人的生物是想让他们都抓住它的背游走，还是想让他们逃回杜里亚森林。即便是巨大的毯，也没办法快速地把他们四个人都带走。
黑褶边举起了从提亚雷特那里抢来的法杖，愤怒地咆哮着命令。毯又冲了进来，谢里夫喊了一声以示警告，但为时已晚。几个梅隆人撒开捕鱼网。浓密的网眼像蜘蛛网一样展开，冲进来的毯无意中掉进了陷阱。渔网缠住了它扇动的鳍翼，压得它喘不过气。
谢里夫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朝这只生物游去，向战士们挥动他的临时武器。格温、维克和提亚雷特放弃了顾虑，加入了这场疯狂的战斗。
这一次，梅隆人准备好了。鲨鱼冲了进来，强行把四个同伴分开。当毯被抓住时，维克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一个梅隆守卫就从他手中夺走了那根带刺的长棍。
「专心点，分心博士。」格温咕哝道，用她锋利的铁针挡开了矛刺。一个梅隆人也从她身后游过来，抓住了她的双肘，另一个梅隆人夺走了她的武器。
提亚雷特和谢里夫又添了几处轻伤，但一对网困住了他们的胳膊和腿。黑褶边用弯曲的鱼钩钩住渔网，并逐渐收紧。格温和维克在同捕手们艰难地搏斗。毯在束缚中无助地挣扎。
但大家都清楚，他们的逃跑计划已经结束了。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他们再次沦为了梅隆人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