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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阿鲁卡德快马加鞭直奔码头,亚妮莎贴着他发抖。

  他妹妹时昏时醒,皮肤摸起来潮湿发烫。他不能带她到宫殿去,这点他是知道的。如果他们发现她被感染了,绝对不会放她进去。就算她努力抵抗,就算她还没沦陷也一样。她绝对不会沦陷的,阿鲁卡德很确定。

  他得带她回家。

  「别昏过去。」他们终于抵达码头那排船只时,阿鲁卡德告诉她。

  艾尔河正值涨潮,油污拍打在码头壁面,还溅上了河岸。靠近河流边缘一看,魔法就像从水面漂起的浓密蒸气。

  他不确定自己是希望还是害怕在船上找到人,因为城里似乎只剩下疯狂和生病和沦陷的人们。

  「史托斯?」他呼唤,「雷诺斯?」眼见没人回答,阿鲁卡德便抱着妹妹到甲板下。

  「回来。」夜空消失,变成低矮的木头天花板时,亚妮莎轻声说。

  「我在这里。」阿鲁卡德说。

  「回来,」亚妮莎又哀求了一次,阿鲁卡德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用一块冰凉的布料敷着她脸颊。她的眼睛缓缓张开、聚焦,对上他的眼神。「阿鲁。」她说,声音爽朗清亮。

  「我在这里。」他说,她微微一笑,指头刷过他的额头。她颤动的眼皮再度阖上,恐惧漫过他全身,忽如其来又鲜明锐利。

  「喂,小莎。」他说,捏捏她的手,「妳记得我跟妳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她在高烧中颤抖,「关于黑影在夜晚会去的地方?」

  亚妮莎蜷缩成一颗球贴向他,以前他开始说故事时她会有的习惯动作。「向阳的花朵」,他们的母亲从前老爱这么形容。他的母亲,很久以前就过世了,连带将大部分的光亮一起带走。只有亚妮莎彷佛拿着小小的烛光。只有亚妮莎遗传了她的眼睛和她的温暖。只有亚妮莎能让阿鲁卡德想起比较好过的日子。

  他跪在床边,将她的手握在两掌之间。「曾经有个女孩爱上自己的影子,」他开始说,音调变得低沉而富有旋律,适合说故事,虽然夜之塔号摇摇晃晃,窗户外的世界开始变暗。「他们整天难分难舍,可是夜幕低垂时,就留下她独自一人,她总想知道她的影子上哪去了。她会查看所有抽屉和瓶罐,所有她想躲藏的地方,但不管她怎么找都找不到。直到女孩点亮了一根蜡烛,想继续搜寻,却赫然发现阴影就在那里。」

  亚妮莎低声胡言乱语,眼泪滑下她憔悴的脸颊。

  「妳懂吗,」阿鲁卡德握紧她的手,「影子没有真正离开过。我们的影子从来不曾离开。所以,妳没有一时半刻是独自一个人的。」他的声音破碎,「不管妳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太阳是否升起或月亮的阴晴圆缺,就算天空里没有星星,就算妳手里没有灯,就算四周一片黑暗,妳懂吗……亚妮莎?亚妮莎,保持清醒……拜托……」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瘟疫烧遍她四肢百骸,直到她把阿鲁卡德叫成父亲、叫成母亲,叫成贝拉斯。直到她什么话也不说,连高烧的呓语都没了,往下沉得更深,沉到某个无梦之地。黑影没赢,但是亚妮莎本身魔法的嫩绿色已经开始黯淡,不断黯淡,就像燃烧殆尽的火焰,阿鲁卡德只能眼睁睁在一旁看着,束手无策。

  他站起来,想走到壁炉去倒杯饮料,感觉船舱在摇晃。

  阿鲁卡德歪歪酒杯,在葡萄酒的深红表面捕捉到自己的倒影。莱拉用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在他额前留下的血污不见了。或许是被亚妮莎发烫的手抹掉,也或许是在贝拉斯攻击他时就已经糊掉了。

  真奇怪,他心想,竟然完全没察觉到。

  船舱又开始摇晃,阿鲁卡德发现倾斜的其实不是地板。

  是他。

  不。阿鲁卡德心想,那个嗓音刚好钻进他脑中。

  放我进去。他的双手开始颤抖,玻璃杯一滑,在船舱地板砸个粉碎。

  放我进去。

  他撑着壁炉,紧闭起眼睛,抵抗诅咒蔓延的触角,缠住他,缠住血和骨头。

  放我进去。

  「不!」他出声大吼,紧紧甩上心智的门,强迫黑暗退后。在这之前,那个嗓音都还是锲而不舍的温柔耳语,魔法的脉动就像亲切却不断敲着门的访客。现在,它则使出全力想闯进来,撬开阿鲁卡德心智边缘的缝隙,直到整个船舱都不见了,而他又回到艾莫瑞宅邸,三兄妹的父亲站在他眼前,双手抓满了火焰,阿鲁卡德的脸颊仍因为那余波荡漾的一击而灼烫难耐。

  「奇耻大辱。」雷森.艾莫瑞说,他的怒火和魔法将阿鲁卡德逼向墙壁。

  「父亲──」

  「你不仅丢自己的脸,侮辱了自己的名字,也侮辱了这个家族。」他的手握住阿鲁卡德颈子上挂的银羽毛,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肤,「但是到此为止了。」他轰隆隆的嗓子说,一把扯掉他脖子上那枚艾莫瑞家族的徽记。银羽毛在他的拳头里熔化,液态的白银像血一样滴落在地。阿鲁卡德再次抬头时,眼前的那个男子既像他父亲,却又不是他父亲。雷森.艾莫瑞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从头到脚都是黑暗的男子。拥有实体的黑暗,深邃漆黑,像石头一样反射着光线。

  「如果你求我的话,」黑暗的国王说,「我可以大发慈悲。」

  阿鲁卡德直起身体,「绝不。」

  房间剧烈摇晃,他踉踉跄跄往前跪倒在岩石牢房的冰冷地面上,他的手腕困在铁块刻出的镣铐中。有根拨火钳在搅动火焰,余烬劈啪作响,阿鲁卡德试着呼吸,烟雾却烫伤了他的肺。一个男人从炭火中拿出钳子,金属尖端是高温的艳红色,阿鲁卡德看见国王有如石雕般的脸孔。

  「求我。」欧萨隆说,将高温热铁贴在链子上。

  阿鲁卡德紧紧咬牙,他绝不会摇尾乞怜。

  「求我。」欧萨隆说,炼条开始发烫。

  血肉在高温之下开始剥落,阿鲁卡德的拒绝变成了一声拉长的凄厉尖叫。

  他往后挣扎,忽然间脱身了,发现自己又站在宅邸大厅里,没有国王,也没有父亲,只有亚妮莎,光着脚,身穿睡袍,举起一边烫伤的手腕,父亲的指头像手铐一样圈住她的皮肤。

  「你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个地方?」她问。

  在他能回答之前,阿鲁卡德就又被拖回牢笼中,换成哥哥贝拉斯拿着烧红的火钳,他微笑地看着弟弟灼烧的皮肤,「你永远不该回来的。」

  一次又一次重复,记忆烙印进了血肉,穿透了脑海与灵魂。

  「住手。」他请求。

  「放我进去。」欧萨隆说。

  「我可以是真的。」他妹妹说。

  「我可以怜悯你。」他父亲说。

  「我可以公平待你。」他哥哥说。

  「只要你让我进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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