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一整天，莱伊都在城市里寻找生还者。
有时候他会发现一个，甚至两个──全身颤抖而虚弱，但是活得好好的。大多数的人都出奇年轻，只有少数几个年纪很大的长者。就像在他们血液中流动的魔法一样，生还的人之间似乎也没有共通点。他们彼此没有血缘关系，性别与背景也无关联。他找到洛瑞尼家的一个女孩，身上仍穿着锦标赛宴会的装扮，另外还找到缩在巷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一名穿着鲜红丝质丧服的母亲，以及一个皇家侍卫，他身上的标记可能失效了或者单纯被抹掉了。现在只剩下生还者特有的银色血管。
莱伊陪伴着他们，久到他们足以了解自己并不孤单，久到能带领他们到达宫殿台阶，进入庇护之地，接着他又出发重返城市，去找更多人。
黄昏之前，他回到夜之塔，他知道太迟了，但是他非亲眼看见不可，他找到了亚妮莎的残骸：变形的木板牢笼之外的一小堆灰烬，在阿鲁卡德船舱的地板上微微冒烟，其中夹杂着几滴熔化的艾莫瑞家银戒。
莱伊在麻痹的沉默之中穿越甲板时，一抹金属闪光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看见背靠着木箱坐在甲板上的那个女人，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他的靴子踩到甲板时发出一声闷响。
女人没移动。
她的装扮像男人，像水手，她的前襟斜披着黑与红的船长饰带。
第一眼，他看得出来她是从边境来的，安恩斯的海岸衔接菲斯克国土的地方。她的身材像北方人，肤色却像安恩斯当地人，她色泽饱满的棕色头发编成两束巨大发辫，像鬃毛一样围着脸庞盘绕。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直视前方，从专注的眼神看得出她还在，而在海上历经风吹日晒的脸孔上也有细细的银线发着光。
她手中湿黏的刀子沾满了血。
看起来似乎不是她的血。
莱伊低身在她身旁跪下时，脑中闪过十几个警告，全部都是凯尔的声音。
「妳叫什么名字?」他用安恩斯语问。
完全没有响应。
「船长?」
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女人眨眨眼，终究不得已必须作出反应的缓慢举动。
「亚丝塔。」她说，嗓子很沙哑，这名字就像在她心中触发了什么，她又加了一句：「我的大副，里加，他想把我溺死，想把我拖进耳语的河流里。」她的眼睛没离开船，「所以我杀了他。」
「船上还有其他人吗?」他问。
「有一半的人都失踪了。」她说，「其他人……」她没把话说完，黑眼扫过船身。
莱伊碰碰她的肩膀，「妳站得起来吗?」
亚丝塔的脸慢吞吞转向他，皱起眉头，「有人说过你跟王子长得很像吗?」
莱伊微笑，「有听过一两次。」他伸出手扶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