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雷诺斯站在幽灵号的船尾，把玩着伊洛在船上各处留下的小木雕，忽然注意到有只鸟飞过天空。
他担忧地抬起头。有鸟现踪，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他们正在接近陆地。这原本不成问题，不过他们的计划是要直直航向麦瑞斯的市集，而那个市集位于茫茫大海正中央。水手匆忙跑到船首，他们的船正幽幽滑向从海岸线上升起的一座港口。
「我们为什么要靠港?」
「从这里比较好规划航道，」亚丝塔说，「而且我们的补给也快不够了，因为出发的时候赶时间。」
雷诺斯紧张地看着正沿着梯子爬上来的阿鲁卡德一眼。「我们不是还在赶时间吗?」雷诺斯问。
「不会太久的。」亚丝塔只丢下这一句。
雷诺斯伸手挡住阳光，太阳已经过了天空中的最高点，正往地平线下沉，他瞇眼看着用缆绳固定在港边的那排船。
「洛森纳尔港。」阿鲁卡德告诉他们，「在北方海湾之前，这是唯一值得逗留的点了。」
「我觉得这样不妥，」安塔拉王子低声抱怨，来和他们一起站在甲板上，「亚丝塔，我们──」
「我们要卸下货物，重新补给。」幽灵号的船长坚持，她和哈诺开始一圈圈解开绳索，往外抛到船下，「一个小时，顶多两个小时。你们也可以下去伸展一下，天黑前我们就离港，明天中午前就能到市集了。」
「我个人想去好好吃一顿。」阿鲁卡德说，放下船侧的木板坡道，「别介意啊，亚丝塔，伊洛的厨艺跟他的视力一样精湛呢。」
船缓缓停了下来，码头上的两个工人抓住绳索，把船固定好。阿鲁卡德头也不回步下走道，巴尔德跟在他身后。
「该死。」亚丝塔低声喃喃咒骂。凯尔和雷诺斯纷纷转头看向她，雷诺斯骨子里感觉得到有事情不对劲。
「你要来吗?」莱拉唤道，但是凯尔对她喊：「我待在船上。」接着他猛地转身面对亚丝塔，「怎么了?」
「你们得下船去，」幽灵号的船长说，「立刻下去。」
「为什么?」凯尔问，但是雷诺斯已经看见沿着码头朝他们走来的两男一女，他们全部身穿黑衣，三人腰间都挂着长剑，他慌张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凯尔终于发现了那几个陌生人，「他们是谁?」
「麻烦人物。」亚丝塔啐道，雷诺斯转头想警告阿鲁卡德和巴尔德，但是他们已经走到码头的一半了，夜之塔的船长一定也看见了危险逼近，因为他随意抛出一只手，搭在巴尔德肩上，不动声色地引导她往旁边走。
「怎么了?」凯尔质问，亚丝塔一转身，迈步朝货舱前进。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时节不对，他们太早出现了。」
「他们是谁?」凯尔继续追问。
「这是私人港口。」雷诺斯说，长腿轻松跟上他们的步伐，「是一个叫做洛森纳尔的人管的。那三个人是他的喽啰，通常他们会等到天气好一些，海上的船只也多一点才会出现，入夏之前本来不该在这里靠港。他们是来检查货物，搜索有没有违禁品的。」
凯尔甩甩头，「我以为这艘船经营的就是违禁品的生意。」
「的确，」亚丝塔说，跨了两步爬下阶梯，往货舱走去，「洛森纳尔的手下会抽成。对，很顺手，因为这里的船挂的不是皇室的旗帜。不过他们早到了。」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们要走。」凯尔说，「妳的货物妳自己烦恼──」
亚丝塔转身看他，身型填满整个走道，「是吗?王子小子，你现在可不是在伦敦了，王都之外并非人人都是皇室的朋友。出门在外，唯一的国王陛下就是钱币，洛森纳尔的人应该很乐意绑架王子去勒索赎金，或者把安塔拉大卸八块，拿去卖给斐拉斯特拉斯。如果你想整个人完好无缺地抵达市集，那就带着那个叛徒魔法师赶快走。」
雷诺斯看见凯尔脸色一白。
甲板上响起脚步声，亚丝塔龇牙咧嘴，继续往前走，留下凯尔从走道墙面的钩子抓下两顶帽子，一顶戴在自己红棕色的头发上。霍蓝不可能透过地板听到亚丝塔的警告，不过他听到的匆匆脚步声应该已经暗示了够多，因为他们抵达时，他已经站起来了。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雷诺斯看见他没上铐，肠胃不禁担心地纠结起来，但是凯尔只将第二顶帽子塞进那个安塔拉手里。
「亚丝塔?」头顶上另一个声音喊道。
霍蓝拉拉帽子，黑眼珠消失在帽檐的阴影中，船长推着他们两人离开舱房，走向船尾的窗户。她一把掀开窗户，露出一道直接浸入下方海水中的梯子。
「快走，等一两个小时后再回来。」亚丝塔已经转过身去，上船的那几个人之中有一个带头爬下了通往货仓的梯子，他们看见一双黑色靴子，雷诺斯赶紧用他瘦削的身体挡住窗户。
凯尔在他身后钻过窗子。
他等着水花泼溅的声音，但只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几秒钟的安静，接着便是靴子踩到码头上的闷响，雷诺斯回头瞥了一眼，看见霍蓝从阶梯上一跳，在凯尔身旁以优雅的蹲姿着地，洛森纳尔的几个佣兵刚好大步走进货舱里。
「这是怎么了?」一名女子看到雷诺斯时张着手臂贴在窗口上时说，他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让货舱透透气，」他说，转身关上窗户，佣兵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推开。
「是这样吗?」她往窗外探头查看下方的海水和码头，雷诺斯屏息以待。
但是她把头缩回货舱里时，他在她脸上无聊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总算是安心了，全身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什么异状也没看见。
那两个安塔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