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克里斯汀> 39.詹肯再访

39.詹肯再访

  防撞杆后风扇窸窣,

  同车之人苍白如鬼。

  有人说:慢点,我看到车尾灯!

  路上标线已根本看不清楚。

  ——查理·莱恩(Charlie Ryan)

  一小时后,阿尼把车开进唐诺车厂。他的乘客——如果刚才真的出现过的话——老早就不见了。当然那股恶臭也消失了,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幻象。

  唐诺坐在那间玻璃围成的办公室里。阿尼停妥车时按了下喇叭,他也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最简单的解释是,那只不过是场梦,一场疯狂到极点的梦。他的三通电话——一通打回家,一通打给莉亚,一通打给丹尼——就像三次闭门羹。他变得有点神经兮兮,任何人经过八月到现在的大风暴,都不可能不变成神经病。

  (不论贫富,不论贵贱。)

  莉亚说话的口气好像他已经疯了一样。不错,他的举止是有不自然的时候,可那是人之常情。如果柯博小姐就这么把他当作神经病的话,那她就是跌进了愚蠢的无底深渊。

  可是他需要她——即使现在想到她,他都会感到需求的欲火烧过全身。他双手抓紧方向盘,因为那股欲望太强烈了。

  但现在他平静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最后一道障碍。

  那场梦结束时,他发现车子斜停在一条窄路边。他下车看见车后的雪堤被撞坍了一大块,克里斯汀的引擎盖上融了一摊雪。显然他是失去控制,撞上路边的雪堤。幸运的是意外发生时,他的灵魂并不在车上。

  事后,他坐在车上边听音乐,边隔着风挡玻璃凝视天空的明月。他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去知道。无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那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点他非常肯定。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他要修补院子的篱笆——今晚他甚至可以像过去一样跟家人一起看电视。他可以赢回莉亚的心。如果她不喜欢那辆车,无论她的理由多荒谬都没关系。他可以再买辆车,骗她说他已经把克里斯汀卖了。他可以把克里斯汀藏在唐诺车厂,这样不算对不起她。至于唐诺,这周是他最后一次替他跑腿了。如果唐诺以为他胆小才洗手不干,那就随他去吧。帮人偷运私烟私酒对他申请大学不会有帮助,对不对?

  他大笑几声,现在觉得好多了。他要洗脱过去的不是。回车厂的路上,他把比萨吃了。但有件令他诧异不安的事,少了块比萨,但他决定不把它放在心上。也许刚刚失去记忆时他先吃了一块,要不就是他把它扔到窗外去了。他又大笑了几声。

  现在他走出车外,关上车门,朝唐诺的办公室走去。他想打听一下这次跑腿是干些什么事。他想到过了明天就是圣诞假期,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这时候,车厂的侧门开了,有个人走进来。又是詹肯警官。

  他看见阿尼看着他,赶紧伸手招呼:“嘿,阿尼。”

  阿尼隔着玻璃看看唐诺,唐诺耸耸肩。

  “你好,”阿尼说,“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我也不知道。”詹肯说。他向阿尼笑笑,但他的眼睛扫过克里斯汀,想在她身上找寻伤痕,“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件事?”

  “不是很愿意。”阿尼说。他感觉头在渐渐发涨。

  詹肯笑笑,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只是碰巧经过,你最近怎样?”

  他伸出手来,阿尼只是低头看看,丝毫不觉不好意思。詹肯又把手收回去。他走到克里斯汀面前,再次为她做全身检查。阿尼盯着他看,上下两片嘴唇紧紧抿着。每当詹肯用手拍打车子时,他的愤怒就加深一层。

  “嘿,你干脆买张长期月票算了。”阿尼说。

  詹肯回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没事。”阿尼悻悻地说。

  詹肯的目光还是不肯放松。“说来也怪……”他说,“你大概也晓得赖普顿那件事吧?”

  去你的,阿尼心想,我才懒得跟这狗儿子鬼扯。

  “我在费城参加棋赛。”

  “我知道。”詹肯说。

  “原来你真的在打听我!”

  詹肯走回阿尼身边。现在他的脸上全无笑容。“没错,”他说,“我是打听过了。破坏你车子的三个男孩现在都死了,另一位遇害者周二晚上显然只是搭他们的车出去玩玩。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巧合。所以我当然要打听你。”

  阿尼又惊又怒地瞪着他:“那件事纯属意外……他们酒后开车又超速——”

  “另外还有辆车涉及本案。”詹肯说。

  “你怎么知道?”

  “雪地里留有车轮印,只可惜风雪破坏了大部分痕迹,我们无法取得可靠的证据。但斯昆帝公园入口有间小屋被撞毁,我们发现墙上留有红漆,赖普顿那辆卡默路是蓝色的。”

  他死命观察阿尼的眼神。

  “此外,我们在威尔奇的皮肤上取得四片红漆。那些漆片嵌在他的皮肤里。你懂我的意思吗?一辆车要以多大速度冲撞一个人,才会把油漆嵌进他的肌肉里面?”

  “那你应该到街上数数有多少辆红色的车,”阿尼冷淡地回答,“我打赌你没走到洼地街就能看到不止二十辆。”

  “还没说完呢,”詹肯说,“可是我们把漆片样本送到华盛顿的联邦调查局实验室化验——他们那里有所有汽车颜色的样本。化验结果今天才送来。要不要猜猜?”

  阿尼心跳加速,太阳穴胀痛:“既然你都找上我了,我想一定是‘秋红’色——克里斯汀的那种红。”

  “答对了。”詹肯说。他点了根烟,隔着烟雾注视阿尼。他放弃了以幽默方式办案的信条,现在他的眼神冷峻如石。

  阿尼用手拍了脑门一下:“秋红色,好极了,正是克里斯汀的颜色。可是福特厂从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三年也出秋红色的车,此外雷鸟、雪佛兰从一九六二年到一九六四年也出同色的车。我为了研究这辆车,收集了很多汽车方面的书。没有足够的资料,你就没办法修好你的老爷车。秋红是非常普遍的颜色,这点我非常清楚,”他凝视着詹肯警官,“你也很清楚。”

  詹肯没说话,他只是继续注视着阿尼。阿尼从来不曾被人如此注视,但他认得出这种眼神,他相信任何人也都能,那是种强烈而坦率的怀疑眼神,若是几个月或是几周前,阿尼会很害怕,但现在除了害怕,他也十分愤怒。

  “詹肯先生,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你为什么老找我碴儿?”

  詹肯大笑,绕了半个圈子。车厂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只有唐诺。他的眼神一刻都不曾移开他们两人身上。

  “我为什么跟你过不去?”他说,“‘一级谋杀罪’这几个字你听起来感觉如何?”

  阿尼不动声色。

  “不用怕,”詹肯边绕圈子边说,“这年头警察不会逼供,也不会威胁。现在也还用不着米兰达宣言,我们的阿尼·康宁翰还安全得很。”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当然懂……你明白得很!”詹肯对他大吼。他站在一辆黄色小卡车前面与阿尼怒目相视,“砸你车子的三个孩子都死了,两桩车祸中都留有秋红色漆片,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两件案子都和同一辆秋红色汽车有关。巧的是那几个孩子砸坏的车子的主色就是秋红色。而你却站在这里,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费城,”阿尼冷静下来说,“你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小鬼,”詹肯把烟屁股弹出去,“更糟的就是这点。”

  “你最好离开这里,不然就立刻逮捕我。因为我要打卡干活儿了。”

  “到目前为止我只能约谈你,”詹肯说,“头一次——也就是威尔奇遇害的时候——你是在家睡觉。”

  “这个理由太薄弱,我知道,”阿尼说,“如果早知道会惹上这些麻烦,我会请个朋友来陪我为我证明。”

  “你父母没理由怀疑你编的故事,这点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得出来。可是一个嫌犯的不在场证词的漏洞往往比救世军二手衣的破洞还多。当你开始安排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时,你的嫌疑就更大了。”詹肯说。

  “我的老天!”阿尼几乎尖叫出来,“我去参加棋赛!×!我三年来一直是棋艺社成员!”

  “直到今天为止,”詹肯说,阿尼又呆住了,詹肯点点头,“是的,我跟你们社里的指导老师——那位史洛森先生谈过。他说前两年你从不错过社里任何比赛,你是他的王牌棋手。可是从今年起你不再参加比赛——”

  “我要修车,而且……我交了女朋友——”

  “他说这学期前三次比赛你都没参加。他很惊讶这次费城之旅你却报名了,他以为你对下棋已经完全失去兴趣。”

  “我说过——”

  “是的,你说过你太忙,有了车又有女朋友,年轻人总为这些事情忙。可是你突然参加这次比赛,重拾你对下棋的兴趣,然后又在今天退出棋艺社,这点的确让我惊讶。”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阿尼说。他的声音变得好遥远,好像几乎被耳中急涌的血流声吞噬。

  “狗屎。你是在制造响当当的不在场证明。”

  詹肯的吼声震得阿尼脑袋发晕。这个怪物为什么还不快滚?他在胡说。他没有刻意安排任何不在场证明,今早看报的时候,他一样是惊讶万分。他跟这件事完全无关……除非他是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

  (你是怎么把背弄伤的,阿尼?你有没有看到绿色的东西?)

  他闭上眼,世界好像脱离了轨道,他看见那张长了绿霉的骷髅脸飘到他眼前说:发动车子吧,咱们兜风去。我们去找那几个砸车的浑小子算账,怎样?我们狠狠地撞他们,好让他们死了以后化妆师还得用镊子拔出嵌在他们身上的漆片。打开收音机,咱们报仇去——

  他摸索着向后退,直到触摸到她坚硬、冰凉、结实的外壳。他的知觉又恢复正常。最后,他睁开眼睛。

  “不过坦白说,有件事是对你有利的,”詹肯说,“这次你的表现跟上次不一样,你很坚强,好像你又大了二十岁。”

  阿尼笑了。他很高兴自己的笑声还算自然:“詹肯先生,你有个螺丝松了。”

  詹肯没有跟他一起笑:“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干刑警十年来办过的最棘手的案子。上次我觉得可以完全掌握你,我觉得你有点……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失落、心神不定、郁郁寡欢。可是现在我对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好像在跟一个不同的人讲话,你比上次更难缠。”

  “我该说的都说了。”阿尼说着便往办公室走去。

  “我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詹肯在后面追问他,“你不说我迟早也会查出来的,你等着吧。”

  “请你帮个忙离我远点,”阿尼说,“你是个疯子。”

  他径自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屋里充满雪茄味、橄榄油味和大蒜味。他一声不吭走过唐诺面前,从架子上拿起他的卡片塞进打卡钟。他回过头时,看见詹肯还站在那里打量克里斯汀。唐诺什么也没说,但阿尼可以听到那大块头喘气的声音。几分钟后,詹肯才离开唐诺车厂。

  “条子。”唐诺打了个嗝。

  “是啊。”

  “赖普顿的事?”

  “可不是吗?他认为我跟那件事有关。”

  “你不是在费城吗?”

  阿尼摇摇头:“没用,他觉得这点不能减轻我的嫌疑。”

  他是个精明的条子,唐诺心想,他知道事实是错的。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另有蹊跷,因此他比一般警探更能接近事实。可是即使再过一百万年,他也不可能了解真相。

  唐诺不禁想起那辆空车自己从门外溜进来转入二十号车位,活像个受到遥控的大玩具。接着没有钥匙的点火器会自动转到“点火”位置,那台八缸引擎咆哮一阵,然后又自动关掉。

  “如果警方在注意你,我就不想派你去艾柏尼了。”唐诺看着阿尼说。

  “我不在乎你派不派我去,但你不用担心条子的事。詹肯不过是个疯条子。他只关心那两件汽车命案,别的事他不会感兴趣。”

  唐诺把眼神移开,因为阿尼的眼神就像一只已经猎杀过上千只老鼠的雄猫。

  “他在注意你,”他说,“我还是叫吉米去好了。”

  “你觉得吉米办事比我牢靠是不是?”

  唐诺凝视阿尼半晌,然后叹口气说:“好吧。可是如果你手上拿着袋子被警察逮到,记得那可是你的袋子。懂我的意思吗?”

  “懂,”阿尼说,“今晚有什么活儿要我干?”

  “四十九号车位有辆一九七七年的别克。把起动机拿起来检查一下螺线管。”

  阿尼点点头离开了。唐诺那对沉思的眼睛从阿尼的背影转移到克里斯汀身上。那孩子自己说了要去,就让他去吧。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会挺身扛下来,这点唐诺非常有把握。从前阿尼也许不会这么做,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从对讲机里偷听到他跟詹肯的谈话。

  詹肯说得没错。

  这孩子变坚强了。

  他盯着那辆一九五八年的普里茅斯。阿尼要开他的克莱斯勒去办事。他不在的时候,唐诺会紧盯着克里斯汀,他要盯着它,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事。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