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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赛看得出来,今天轮到罗杰·达西米尔头痛了,只不过她不会因此减少对他的讨厌。典礼的场面调度通常都有书面脚本,只可惜就算真的有,系主任海格斯托姆教授(胆囊发炎,去动紧急手术的就是他)现在神志不清,根本没办法告诉达西米尔或其他任何人脚本长什么样子,收在什么地方。这样一来,我们的达西米尔就只剩下一天时间了,他要怎么调度现场贵宾完成这个典礼呢?而且与会贵宾当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他很不喜欢的一位作家。“英曼厅”的宴会结束后,一小群贵宾走出会场,朝谢普曼图书馆的预定地点走去。路程虽然不远,但天气却热得让人难受。一路上,达西米尔对斯科特说,他们恐怕得用临场即兴的方式来完成这个典礼了。斯科特耸耸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当然没问题,斯科特·兰登本来就是靠即兴吃饭的。
多年后,丽赛都用“南方炸鸡小混蛋”来代替那人的名字。当时那混蛋低声对斯科特说:“等一下偶会介绍你。”他们一路走向那一小堆泥沙。那堆湿亮的泥沙在大太阳下被烤得热烘烘的,那里就是图书馆预定地点(达西米尔肯定会用南方口音将它念成“土苏馆”)。现场有位摄影师负责把整个典礼的场面记录下来,成为永垂不朽的画面。他在现场东奔西跑,像跳蚤般不停跳来跳去,手上的相机喀嚓喀嚓响个不停。丽赛可以看到前面不远的地面上有片土黄色的长方形,大约九英尺长,五英尺宽。泥沙的颜色已经开始变淡。由此判断,那堆泥沙应该是今天早上用卡车运来的。显然没人想到应该在那堆泥沙上方搭座帐篷,因此那堆新鲜的泥沙已经开始变得灰灰暗暗的。
“是该有人介绍一下。”斯科特说。
他的口气轻松愉快,可是达西米尔忽然皱起眉头,仿佛被人莫名其妙数落了一顿,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似的。接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介绍完后,大家会开始鼓掌——”
“就像白天过后就是晚上。”斯科特喃喃说道。
“——接下来,你就要跟大家说几句话。”达西米尔等斯科特说完,又接着把刚才被打断的话接上。图书馆预定地点的另一边是片最近刚铺好的停车场,平坦的柏油地面和耀眼的黄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丽赛看到停车场远处边界上仿佛有片波光粼粼、海市蜃楼般的水面。
“那是我的荣幸。”斯科特说。
然而他温和的语气却让达西米尔有点焦虑,他告诉斯科特:“不过,偶希望你对破土典礼的致词能够简短一点。”这时两人已逐渐靠近绳子围出的那片区域。那堆泥沙前面是空地,可是四周已挤满等候的人潮,几乎就要挤到停车场上了。此外达西米尔和兰登夫妇从英曼厅出来时,后面也跟了一群人。那个人群更加庞大,这两群人很快就会汇合成更大一群人。平常丽赛并不害怕人群,就像她在两万英尺的高空中不怕乱流,然而眼前的景象令丽赛有点担心。她忽然想到,天气这么热,人这么多,说不定空气会被吸光。这实在是个愚蠢的念头,可是——
“就算在纳什维尔,这样的八月天也真够热的了。你觉得呢,东溺?”
托尼·艾丁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有吭声。到目前为止,他唯一一次开口说话,是叫出那个摄影师的名字。他说,那个满场蹦蹦跳跳的摄影师就是《纳什维尔美国人报》的斯蒂芬·昆斯兰——而且他是田纳西大学纳什维尔分校八十五届毕业生。他们开始走向预定地点时,托尼·艾丁顿对斯科特说:“希望你们能帮他个忙。”
可是达西米尔却说:“等一下你要致辞。你致完辞后,大家会再鼓一次掌。到时候,兰登先生——”
“叫我斯科特就行了。”
达西米尔龇牙咧嘴笑了一下,但又立刻收起笑容。“然后,斯科特,接下来你要拿起铲子把低伊展堵欢开。”低伊?堵?欢开?丽赛越听越觉得好笑。接着,她突然想到,这位达西米尔说的很可能是“你要拿起铲子把第一铲土翻开”,只可惜他那路易斯安那州的南方土腔实在太重了。
“没问题。”斯科特答道。说到这里,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了,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