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速号
凯莉·罗布森
凯莉·罗布森出生于加拿大落基山脉山脚下。她的短篇小说《人性污点》赢得了2018年星云奖。她的中篇小说《凡尔赛宫的水》获得了2016年极光奖。她还曾经入围过雨果奖、星云奖、世界奇幻奖、西奥多·斯特金奖、轨迹奖、约翰·W.坎贝尔奖、极光奖和旭日奖。她的新书《众神、怪兽和幸运桃子》已获得星云奖和雨果奖提名。经过在温哥华20年的生活，她和她的妻子，科幻作家A.D.德拉莫妮卡一起生活在多伦多下城区。
1983年3月2日，阿尔伯塔省欣顿西南30公里。
贝亚悄悄呼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罗西。"但是这辆老旧的校巴行驶在石子路上，女儿并没有听到她的话。罗西闭着眼瘫在副驾驶座位上。自从贝亚早上6点15分开上神速号以来，罗西就动都没动过。但是，她也没有睡觉。作为一位母亲，贝亚总能发现其中的区别。
贝亚提高音量，仿佛在念一段舞台旁白："罗西，咱们有麻烦了。"
罗西还是没有反应。
"罗西，罗西，罗西。"
贝亚从仪表板上抓起一只手套扔了过去。但她并没有将手套扔向自己的孩子，她永远都不会这么做。手套在窗子上弹了一下，然后掉在罗西的大腿上。
"妈，我在睡觉。"罗西的眉头扭成了一团。自从罗西14岁以来，贝亚就再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贝亚用唇语说："有条龙在我们后面。"其他孩子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贝亚希望继续保持现状。
罗西翻着白眼说："我看不懂唇语。"
贝亚悄悄说："有条龙在跟着我们。"
"不可能。"罗西立即坐了起来。她扭过身子。通过车体中央走道向后打量，孩子们都穿着防雪服和戴着毛绒帽。"我看不到它。"
车子的后车窗已经盖满了冻结的棕色泥浆。感谢上天。要是孩子们看到了龙，肯定要开始尖叫了。
"过来，从这边看。"
罗西离开自己的座椅，身子向着妈妈的方向倾斜，一只手抓在贝亚脑袋后方座椅的杆子上，她过于贴身的风衣上带着一股香烟的味道。
贝亚打开窗户，为罗西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在巴士的后方，有一对正在疯狂扇动的哑光黑色的翅膀。翅膀前缘的银色鳞片在冬日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哇。"罗西努力压低声音，以致听起来像是一声低吼。
贝亚踩下了油门。神速号继续向前奔驰，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龙宽阔的胸膛和舒展的肌肉。它抬起一只前爪，似乎要抓起整辆巴士。它展示着自己修长的脖子，形似蛇头的三角形脑袋，然后在追上巴士的一瞬间，消失在了后视镜的盲区里。
罗西将自己参差不齐的刘海推到一边，继续向后视镜前凑了凑。
"它没有喷火。它为什么没有烧死我们?"
"我也不知道。也许它喘不上气了。"贝亚说，"但是，亲爱的，你得帮帮我。把孩子们都聚集到前排座位上。让他们坐在一起。"
但是，罗西并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她紧盯着后视镜，注意力从龙的翼尖一直游走到健壮的肩膀。
"罗西，求你了。"贝亚双手拍了拍方向盘，"让孩子们聚集到前排。"
"行，好的。"罗西直起了身子，然后又歪过身子，最后一次打量着后视镜。
在贝亚看来，罗西的样子有些吓人，尤其是近来，罗西穿上了死亡金属主题的衬衫，脾气也很糟糕。她现在还没到16岁，但是个头和20岁的成年人不相上下。这还没完，罗西还用火柴当眼线笔，给自己涂上了烟熏妆。她从十年级开始就留了一头好似刺猬的发型，而且只用贝亚唯一的一把好剪刀来维持长度。贝亚完全明白，为什么其他妈妈从不给自己好脸色。
贝亚对此无能为力。贝亚无法处理罗西给她制造的所有麻烦。但只要二人每天坐着这辆巴士回家，其他都无所谓。
但是，贝亚不喜欢自己的女儿看龙的样子。她完全不害怕。也许她很庆幸自己能看到一条龙。
贝亚在校区负责总车程最长也是最偏僻的一条路线。她从自己位于卡多明南边的拖车位置出发，一路向北沿着林干路到达路斯卡采矿公司的煤矿，然后向东开上16号公路，将之前接上的孩子送到三个不同的学校去。
跑完这条路线需要5个小时，单程需要2.5个小时。神速号是一辆配备了V8发动机的高速巴士，但是贝亚还是保持较低的车速行驶。因为她必须这么做。林干路是一条石子路，周围大山上流下来的水让路况异常糟糕。这条路上松软的路肩，完全可以让车辆掉进路旁的水沟或者掉下悬崖。在每个路口你都可以看到驼鹿，而且这些野生动物经常站在路中间。贝亚完全知道一头驼鹿会对巴士造成怎样的伤害，所以不想招惹驼鹿。
贝亚把车开得很慢。她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孩子没有按时到达车站，校车司机有权离站。但是，贝亚从没有这么做。在春秋两季，熊经常出没，而美洲豹一年四季都在捕猎。在车站等车的孩子，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无异于一顿点心。
而最近，龙的出现也让她忧心忡忡。
罗西将孩子们赶到了车的前部，每个座位上都挤着三四个孩子。罗西从没有给过其他孩子任何好脸色，但现在这也无所谓了。
“咱们来玩一个游戏。”贝亚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乐观一点，然后对着后视镜笑了笑。“让咱们看看神速号最大停车速度有多少。我会按10次喇叭，你们和我一起数数。当我最后一次按下喇叭的时候，就会停车。所有人都抓稳了，做好准备。准备好了吗?”
贝亚借助后视镜，可以看到穿着防雪服和戴着毛绒帽子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他们知道出问题了。孩子们总能敏感地发现问题。
贝亚咧嘴大笑：“这很好玩儿的。准备好了吗?”
贝亚一下下地按着喇叭，孩子们也跟着一起数数。她希望喇叭声可以把龙吓跑，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效果。
他们在一段笔直的路段上。石头路路面状况良好，没有颠簸和坑洞。道路两侧有浅浅的水沟和高大的云杉。就算是神速号飞出了路面，他们也不会有事。这辆巴士不会让她失望，贝亚对此很有信心。
当她踩下刹车的时候，一个孩子发出了尖叫，还有几个孩子发出了呜咽。龙撞在巴士后部，发出了一声巨响。贝亚迅速将挡位切回一挡，再次踩下油门。神速号的引擎开始咆哮，然后发出尖叫。贝亚将油门踩到底，让发动机提升转速。
她借着侧视镜，看到龙趴在石子路上，翅膀就像一个破碎的帐篷。
贝亚屏住呼吸，不停打量着路面和侧视镜。她心里只希望这条龙已经死了。
龙抬起头打了个哈欠。一道蓝色的火焰喷涌而出。它用翅膀关节抓挠着石子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借着清晨的阳光，可以看到龙的眼睛里泛着一股充满杀机的白光。
贝亚第一次看到龙还是两年前。那是1981年，她当时负责将一队在贾斯伯参加比赛的足球队员送回家。
她当时沿着阿萨巴斯卡河向东，朝着贾斯伯公园的大门前进。群山在日落的照耀之下呈现一片柔和的橙色，大树在路面投下形似长矛的影子。神速号当时的时速远没达到极限。当看到密特山峭壁上的龙时，她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做烤肋排当周日的晚餐。
那条龙盘踞在峭壁上，红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血红色的光芒。它伸展翅膀，拍了一下，然后打量着下方的高速路。龙跳下悬崖，保持低飞，然后消失在树林中。
当神速号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那条红色的龙嘴里叼着一头大角羊，展翅翱翔在被炸药摧残过无数次的峭壁上。
贝亚尖叫道：“快看。”但是孩子们的吵闹声实在太大了。她把油门踩到底，看着龙消失在后视镜里。就算她全速开回去，也没人会发现。
算上罗西，车上一共有21个孩子。年纪最小的孩子还不到6岁，而罗西年纪最大，还不到16岁。大多数孩子已经哭了起来。
“刹车检查完毕!”贝亚紧张地说。她在座位上扭动着身子，借助侧视镜反复观察着天空。“刹车没有问题!神速号是辆好车。”
她拍了拍仪表板，仿佛神速号是一匹马。
罗西咆哮道：“妈，他们听到龙撞车的声音了。还是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吧。”
“一只驼鹿从水沟里冲了出来。”贝亚说道，“它撞到了车子的后面，但是咱们没事。”
孩子们的哭声更响了。托尼·隆德拉下自己的帽子，大声号啕起来。
贝亚继续说：“驼鹿没事。一切都很好。”
但事实并非如此。龙并没有受伤。它就在车后不远的地方，张大嘴巴使劲拍打着双翼。龙每拍打一次翅膀，喷出的蓝色火焰就会烧灼路面。火焰能熔化神速号的车胎吗?不排除这个可能。贝亚可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在贝亚的身后，罗西还站在走道里，因为路面的颠簸而晃来晃去。当龙扯掉车尾的应急逃生门，跳进车内走道之后，罗西就会是第一个牺牲品。在贝亚还在开车的时候，龙就会把罗西的脑袋扯掉，然后杀掉其他孩子。她必须做点儿什么。
贝亚用尽可能甜美的声音说道：“罗西，亲爱的，过来负责开车吧。”
当贝亚向欣顿皇家骑警汇报有关龙的情况时，前台的骑警不过是笑了笑。
他说：“人在山里就是容易想象力爆发。那儿以前有一个煤矿矿工，他曾经对我说，他在牵引挖掘机附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猫。”
贝亚问：“好吧好吧，你最近来过贾斯伯吗?你知道高速路周围的大角羊吗?就那种在密特山经常出现的大角羊?它们现在一只都没有了。”
骑警假笑道：“去年夏天，一群露营的人自称在贾维斯湖看到了大脚怪。”
贝亚彻底放弃了。这名骑警来自多伦多。他真的了解这片地区吗?不过是一无所知罢了。
贝亚和他的家人不是矿工，也不是露营爱好者。她在灌木丛中出生，贝亚的祖辈皆是如此。当贾斯伯还没有被列为公园的时候，她的祖先就居住于此，后来被赶到了卡多明定居。落基山脉是贝亚的家，所以当她说自己看到一条龙的时候，绝对没有撒谎的成分。个别骑警的说法完全不足为信。
罗西说：“你想让我开神速号?你他妈的在开玩笑吧?”
车尾传来一声刺耳的噪声，仿佛金属部件发生了剐蹭。如果说贝亚之前还不确定，现在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我可没开玩笑。快过来接管方向盘，求你了。”
两个人用笨拙的动作互相交换了位置。贝亚丰满的屁股占据了不少空间，但是罗西还是能从她身后溜过去。除了让校车继续行驶在路面上以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死死踩住油门踏板。贝亚抓着脑后的横梁，努力用脚趾压在踏板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游泳选手在测试水温。
“挪开，快挪开，我踩住了。”罗西的肩膀已经死死抵在了贝亚的屁股上。
“好，亲爱的。就算是在弯道，也要保证速度在50左右。在没有弯道的时候，就把油门踩到底。你要是看到有东西开过来，就按下喇叭，绝对不要松开油门。”贝亚从上车用的楼梯旁拿起一个灭火器。当她站起来的时候，胡安·卡蒂诺透过黑色的刘海打量着贝亚。
胡安说：“我要举报你。”她现在已经13岁了，是个很认真的人。
“去吧，小可爱。去举报我吧。”贝亚抱着灭火器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抱着一个婴儿。“让我们再玩一个游戏吧，规则如下：所有人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全都不要站起来。抱住你身边的人，一句话都不要说，完全按照我的指示行动。你们要是表现好，就可以在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去一次冰雪皇后的零售店。我请客。”
所有孩子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冰激凌永远都是巴士司机们的秘密武器。
“圣代还是甜筒?”席尔瓦那·拉赫斯不过10岁，却已经是个谈判高手了。
“这取决于你们的表现。”贝亚咧着嘴笑了起来，“现在，把你们的防雪服脱了。”
罗西只有学徒执照，但是从10岁开始就会开车了。在森林地区，所有孩子很早就学会了开车。罗西是在贝亚老旧的雪佛兰拓荒者上学会了驾驶。这辆车四轮驱动，离合器很不好用，但是罗西开起来依然自信满满。也许拓荒者和神速号完全不同，但是贝亚毫无选择。她留在驾驶座上，是不可能对龙采取任何行动的。
贝亚跪在走道里，将自己的风衣塞进米契尔·阿森纳特小小的粉色防雪服里，然后在四肢上捆上所有的帽子和围巾。
“你们谁的午餐里有肉?你们谁有?”孩子们在椅子上扭个不停。“你要是午餐里有肉，就快点给我。”
布莱尔·托彻把自己的午餐扔了过去。贝亚用指甲扯开塑料包装。午餐里的花生酱还算不错。所有动物不都喜欢花生酱吗?她用三明治在防雪服上擦来擦去。
“谁的午餐有大香肠?普通香肠?午餐肉?”她努力保证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镇定，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紧张。
“把你们的午餐交出来。”罗西坐在驾驶座上咆哮道，“不然我就把车开进沟里。”
各种午餐盒向着贝亚飞了过去。自制面包上抹着芥末和枫糖浆，里面夹着猪肉肠——这肯定是马农·拉罗什家孙子的午餐。香肠、奶酪和全麦面包——这种三明治谁都会吃。饼干、苹果、芹菜和维兹奶酪酱这些东西，都被塞进了风衣里。而抹在外层的肉，则在纺织而成的袖口和兜帽上留下了油腻的痕迹。
“好了。”贝亚说。她一手拿着防雪服，另一手抓着灭火器。神速号驶过了一个路面的凹坑，贝亚整个人都跟着跳了起来。
贝亚大喊道：“罗西，试试绕过这些坑。”
“开过来一辆运木头的卡车。”罗西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喇叭!亲爱的，按喇叭!”贝亚手脚并用，继续在走道里前进。“那车上有无线电。他可以呼叫救援。”
当罗西开始鸣笛的时候，贝亚也开始不停地挥舞胳膊。在卡车高高的驾驶室里，一脸胡茬的卡车司机戴了一顶很常见的司机帽。虽然现在阳光并不强烈，但他已经戴上了一副太阳镜。司机一只手抓着方向盘，竖着手指权当是向校车招手，而另一只手则端着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制成的杯子，慢慢喝着咖啡。卡车快速从巴士旁开了过去。
罗西问：“这有用吗?”
贝亚走到一排空座位旁。她的额头贴着冰冷的窗户玻璃，看着卡车消失在弯道处。
贝亚说：“完全没用。他甚至没有看我们。”
她一瘸一拐地返回走道。
“我刚才没有打开报警灯。”她走到自己女儿身边，打开了报警灯。她还打开了警示灯，橙色的灯光闪个不停。然后，她看着孩子们，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罗西，车里有20个孩子，他们一个个昂着泪迹斑斑的笑脸。有些因为恐惧的表情而扭曲，但大多数因为惊吓，反而毫无表情。这都是她的错，是她让孩子们失望了。
贝亚说：“有条大龙在追我们。”
欣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通常来说，在上课时间，高中图书馆也对外开放，但是图书馆的管理员有权决定谁能走进图书馆的大门。贝亚在11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被禁止进入图书馆了。那可是16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时至今日，贝亚依然被禁止进入图书馆。
但是，图书馆是贝亚唯一可以查阅资料的地方。
当和骑警沟通了相关情况之后，她将巴士停在冰球场，穿过运动场，向着高中前进。当她穿过马路的时候，造纸厂释放出的带着臭鸡蛋味的黄色气体飘到了高中上空。
她溜进了图书馆，轻轻走到位于后墙的参考书书架前，拿下了《不列颠百科全书》的第四册。关于龙的词条上写着“神话生物”几个字。她观察着插画，自己看到的龙肯定属于欧洲种。蛇一般的脑袋和形似蝙蝠的翅膀完全符合书中的插画。
在欧洲神话中，龙统治着山谷。当吃光了山羊之后，它们就开始吃小孩。
书中的羊完全还是童话故事的画风，浑身雪白而且毛量丰富——这和大角羊完全不同，后者有着棕色的皮毛和扭曲的羊角。但是密特山的羊不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龙要开始吃孩子了?
“贝亚·奥蕾特。”
贝亚猛然合上了百科全书。英格丽夫人低着头，挑着眼睛看着贝亚。
她说道：“你不能进来，你已经被禁止进入图书馆了。”
贝亚把书放回书架，向着大门走去，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
当她经过前台的时候，悄悄说道：“高中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英格丽夫人咆哮道：“我可不这么看。再别回来了。”
贝亚站在巴士的座椅上，高举着双手，打开了车顶的逃生口。她一只手抓着逃生口的边缘，一只脚踩在椅子背上，嘴里叼着塞满肉的防雪服。她双手一用力，彻底打开了逃生口。
虽然动作非常奇怪，但贝亚还是把脑袋和肩膀伸出了车外。她的头发抽打着脸颊。
龙还在车后方紧追不舍。它用前腿抓挠着车顶，爪子不停地在金属车顶上划过，努力想抓住车顶。龙不仅没能抓住车顶，还被甩到了后头，它在空中扭动了一下，伸直长长的脖子，用力拍打着翅膀，继续追赶校车。
龙爪划开了车顶的尘土和油漆，留下了一片明亮的抓痕。要不了多久，它就可以牢牢固定在神速号上。
贝亚将塞满肉的防雪服拽出了逃生口。
她大喊道：“快看我这里。你想不想吃晚饭?”她抓着防雪服的腰部反复摇晃，四肢在风中晃来晃去。她把防雪服向着龙使劲扔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逃生口。
贝亚大喊道：“罗西，油门踩到底。”
但是，神速号车速已经很快了，而且远处已经可以看到路口。她们必须转弯。
贝亚快速穿过了走道。
“减速，亲爱的!你不可能转过这个弯。”
“你的办法没用。”罗西的注意力都放在侧视镜上。她完全没注意路面。
“现在减速!”
贝亚抓着罗西的肩膀，想把她从驾驶座上拽开。巴士开始转向。罗西趴在方向盘上，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开始发白，浑身肌肉紧张。
贝亚提高嗓门尖叫：“快从驾驶座上滚开。罗西，快到一边去。”
又传来一阵龙爪撕扯金属的声音。左侧后排座椅上方出现了一片阳光。
罗西压低声音说：“这下有麻烦了。”
贝亚说：“要么减速，要么整辆车都要侧翻了。”
罗西稍微放慢了速度。贝亚将坐在罗西身后座椅上的孩子赶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所有人都坐到右边去。”现在不是展现温柔一面的时候。她拉扯着孩子们的胳膊和肩膀——然后她牢牢抓稳，用身子护住一排孩子。“抓稳了。”
这时，耳边又响起砰的一声。贝亚扭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在破碎的后窗上方，三根龙爪刺穿了车顶。窗户非常黑。龙已经将自己固定在了巴士的后部。
贝亚大喊道：“圣代!要是这次转弯成功，我给你买一堆圣代!”
“再来点热乎乎的软糖。”罗西说完就转动了方向盘。
当贝亚不过十几岁的时候，她会从高中图书馆里偷偷带出一些书。她不会经常这么干，她的目标都是些好书。但是，这算不上是偷窃。在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把书还回图书馆，她也因此被抓。
在她11年级的第一天，贝亚准备将在家里放了一个暑假的书还回图书馆。她的计划是，早上偷偷溜进图书馆，把书放回书架，然后下午的时候，再偷偷溜进去一次。但是，她要还的书实在是太多了。书从纸袋里掉到了地板上，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英格丽夫人面前。
贝亚在副校长的办公室里，一直眯着眼睛看着地板。生存的第一要义，就是绝对不要和他们对峙。当翻过山脊的猎人从小屋外经过的时候，她的爷爷就躲在屋里，甚至不会向外看一眼。当杂货店店员跟着她的祖母，在货架间的走廊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做的。眼睛盯着地板，保持平稳呼吸，等着他们失去对自己的兴趣。
禁止进入的禁令效力不过维持了一周。英格丽夫人不可能永远在岗。学生志愿者们也不在乎，最棒的是，没人知道贝亚知道些什么。当你需要偷走一本图书馆里的书，只需要把它夹在两本书中间，用一个活页夹和一本数学书就完全可以，然后水平拿着这些书离开图书馆即可。只要你这么拿着书，书里面的磁条就不会触发警报。
所以，贝亚依然是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而其中一些书只能在药店的畅销书区才能找到。贝亚将这些书都存了起来。虽然被英格丽夫人和副校长呵斥了一顿，但贝亚并没有感到难过。
当神速号在林干路路口打滑的时候，车子的后轮轮胎发出了刺耳的噪声。一个后轮甚至从路面颠了起来。车子的底盘和贝亚一样，一直在抖个不停。
贝亚双手抓住座椅，双脚勾在座椅底座上，她把孩子们牢牢压在座椅上。当神速号开始打滑的时候，龙爪撕开了车顶。随着龙在车顶晃来晃去，爪子在车顶留下了顺时针的抓痕。它的一只翅膀不停拍打着左侧的后车窗。一只爪子抓挠着窗户，发出刺耳的声音。
贝亚牛仔裤的大腿处感到一阵湿热的感觉。一个孩子吓得尿了裤子。龙挂在巴士的一侧，爪子尖挂在窗户的密封条上。它的脑袋像旗帜一般前后摆动，不停砸在神速号的侧面车窗上。
托尼·隆德在贝亚身下哭了起来。如果他可以哭出声，那他就可以呼吸，这对贝亚来说就足够了。
神速号开上了高速路，车体在打滑的瞬间横跨了两条向东延伸的车道，石头也飞过了中线。龙张开了大嘴，它没有发出尖叫，而是喷出了一道透明的蓝色火焰，这道火焰看上去就像贝亚野营炉子上的丙烷火焰。然后，龙就从车上掉了下去。一只龙爪还挂在窗子上，灰白色的血迹到处都是。
贝亚冲到女儿身边，抓着她的肩膀。
贝亚大喊道：“从我的座位上滚下去。”
“很快就要结束了。”罗西眯着眼睛说道，“照顾好孩子们。他们可不喜欢我。”
“罗西，别这么说。”
“没事，我也讨厌他们。”
这完全没有用。贝亚无法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摆出强硬的一面。但是罗西说得没错。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她转身看着挤成一团的孩子们。
“咱们会没事的。”贝亚摆出一副尽可能慈祥的笑容，“再过五分钟，罗西就会带我们去最近的骑警警署。”
贝亚看着这些布满泪痕的小脸，心都要碎了。特瑞沙·隆德紧紧抱住自己的弟弟，后者把脸埋在姐姐的毛衣里不停地抽泣。贝亚走到他们身边。
“托尼，我伤到你了吗?我很抱歉。”
特瑞沙说：“这都要怪你。”她说得没错。贝亚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龙的存在，但是她什么都没做。
贝亚说：“没事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但她知道这不过是撒谎罢了。
《不列颠百科全书》第四册是贝亚16年来偷走的第一本书。她的身手依然堪比当年。她只需要等着英格丽夫人去抽烟休息即可。当贝亚走进图书馆，从书架上拿下书的时候，前台的姑娘们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贝亚径直穿过了防盗门，这本厚重的书就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这本书刚好可以放在神速号的方向盘上。贝亚连续看了两遍关于龙的词条，确保自己没有错过任何重要的信息。但是，百科全书里能提供的信息并不多。欧洲龙非常残暴。它们杀戮成性，吞噬猎物，将所到之处化成一片废墟，只有伟大的英雄才能阻止它们。
贝亚一辈子都住在森林中，但是她非常了解这个世界：英雄比龙更加缥缈，因为他们并不存在。
贝亚说：“亲爱的，减速。在施韦泽街转向。”
神速号抖了一下。罗西一直以来都将油门踩到了底。校车在几分钟内就可以到达皇家骑警警署的停车场。但在此之前，要先经过一个急转弯，开上施韦泽大街。
贝亚再次说道：“我说了，减速。”
罗西并没有减速。
当神速号驶过路口的时候，贝亚尖叫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罗西说：“你想让龙再抓到我们吗?”
罗西打开驾驶座旁边的窗户，伸出手指着侧视镜。龙继续沿着高速路在高空飞行，距离神速号刚好10倍的车身长度。
贝亚说：“我们离得够远了。”她抓着女儿的肩膀，指着右侧通向辅路的最后一个入口。“减速准备转弯。”
罗西甩开贝亚的手：“太迟了。”
贝亚眼眶里泛着泪花，说：“罗西，我的宝贝。你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高速路剩下的路程是一段直道，可以穿过爱德森直达埃德蒙顿，这段路要花上三个半小时才能跑完。但是，欣顿的高速路两侧有遍布加油站和商场的辅路。现在时间还很早，所以路上的车并不多，可现在肯定有人看到了龙。也许他们已经去找付费公共电话了。
贝亚跑回神速号的后方。龙的身体不停摇晃，已经擦去了不少污迹。一辆小型的达森特轿车从右侧车道驶过。贝亚看到了司机脸上惊讶的表情，当神速号从旁边驶过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在高速路的上方，龙收起了翅膀。它看起来在空中悬浮，然后如同一个鱼类，向着小车俯冲了下去。
龙伸着爪子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跃起的猫科动物，玻璃纤维制成的车顶被龙爪洞穿。这辆车冲过中间线，然后逆行开上了对面的车队。龙骑在车顶上，仿佛是一位参加竞技比赛的牛仔，它弯曲着腿，拍打着翅膀，仿佛要将小车从路面带入空中。
贝亚悄悄说：“刹车，刹车。把它——哦，不。”
欣顿的哈斯基加油站是镇上最大的加油站，你一眼就能看到飘在上面的加拿大国旗。巨大的柴油泵专供拖挂车，四个常规泵则负责为夏天的游客服务。而那辆达特森轿车已经失去了控制。它错过第一个油罐，然后撞上了第二个。整个加油站在呼哧一声之后，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巨龙从大火中冲了出来，缓缓拍动的翅膀继续助长着火势。
“快点开，罗西。”贝亚咆哮道。也许他们可以在被龙发现之前，先通过下一个弯道。“加速!”
也许龙会攻击其他的车，炸掉别的加油站。也许贝亚希望如此?不——这太可怕了——而且她也不希望龙再次盯上神速号。
神速号的喇叭再次响起。这次，喇叭响了很久。
贝亚尖叫道：“不，罗西!”
龙拍打着翅膀。它开始慢慢转身，动作如燕子般优雅，鳞片之间还冒出些许浓烟。它两眼发光，紧紧盯着神速号。
贝亚在森林中长大。她见过很多美洲狮，也知道当捕食者盯住你的时候，两眼会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你在它的眼里不过是一堆肉。而且它完全不在乎你的生死。你的命运完全受控于捕食者的利爪和獠牙。
“亲爱的，为什么?”贝亚哀号道。但是，你永远都不可能从罗西那里得到答案。她干什么完全取决于心情。
自从罗西出生以来，贝亚的一个目标就是尽可能让女儿待在家里。而面对像罗西这样强势的孩子，你只能经常退让。你还要保障罗西能吃到好吃的食物。罗西从小胃口就很好，现在她身材高挑——身高已经达到了1米82，而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肩膀宽阔，而且手脚很大。
吃东西可是个很重要的策略。贝亚根据自己的经验，除了周末在林中举行的聚会，欣顿的年轻人也只能聚在一起吃点比萨饼或者油炸食品来打发时间。贝亚也曾经如此。
她16岁那年，没有选择坐上回家的小车，而是去了高斯比萨店。然后，她在IGA杂货店开始了等待，希望能坐邻居的顺风车回家。但这并不是总能奏效，于是她开始了搭顺风车回家的生活。前两次一切顺利。但到了第三次，她坐上了社会科学老师的车。在开始的半个小时里，他反复向贝亚唠叨搭顺风车的危险，然后停下车，把手伸进了她的牛仔裤。再然后，贝亚就怀孕了。
贝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上。所以，如果说L&W商场里的布丁很好吃，那么贝亚的手艺就更棒了，她炸的薯条更脆，奶酪更甜腻，牛肉汉堡上还有棕色肉汁。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贝亚做的烤驼鹿肉上还撒着一层坚果，这道菜堪称完美，烤面饼配上自制果酱和其他蛋糕相比也毫不逊色。所以，当罗西到了躁动不安的年纪时，放学之后第一件事仍然是回家。当母亲做的晚饭如此可口的时候，罗西为什么要和自己讨厌的孩子混在一起，吃着糟糕的零食呢?
罗西让老师们都吓了一跳，但是贝亚并不在乎。如果罗西每节课都坐在最后一排，成绩刚好及格的话，贝亚对此也没有异议。就算罗西叉着腰从走廊中穿过，从参差不齐的染黑刘海的缝隙中打量着其他同学，一年到头只有两件超级杀手的衬衫，贝亚也表示毫无异议。没人能占罗西的便宜。任何勇于尝试这么做的人，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神速号极速向东行驶，计速表已经到达了极限，而龙还跟在后面，不过前方的高速路上没有任何障碍。车子很快就要到达奥博山。神速号的发动机不可能在爬山过程中保持高速。贝亚必须做点什么，但是她现在太害怕了，无法进行思考。她不敢去想，当校巴开始爬坡的时候，龙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平生第一次开始害怕自己的女儿。
罗西弓着背坐在贝亚的驾驶座椅上，她的嘴角总是带着不屑的微笑，下巴上还残留着一些蓝黑色的口红。也许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龙，而是罗西。也许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孩子们知道罗西很危险。他们一直都明白这一点。当罗西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时候，孩子们都会从旁边快速通过，仿佛副驾驶座上正燃着熊熊烈火，而贝亚选择对此视而不见。当罗西对着动作缓慢的孩子大声呵斥的时候，贝亚也选择了无视。当罗西从孩子的背包里拿走点心的时候，贝亚认为这只是一种玩笑。
贝亚跪在驾驶座旁边，一只手轻轻抚在女儿粗壮的腰上。
“亲爱的，不论我做了什么错事，我都感到很抱歉。但是，有事你得找我，不要怪这些孩子。”
罗西眉头紧锁，她的鼻子扭成一团，仿佛闻到了什么腐烂的东西。
她大喊道：“妈，别再胡说八道了。”
贝亚将手搭在罗西的二头肌上，继续说道：“你一直以来都如此愤怒。现在你享有控制权了。你确实可以掌控局势，做出各种选择。亲爱的，做出正确的选择吧，掉头。”
罗西说道：“该死，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尖声叫道：“抓稳!”
罗西踩下离合和刹车，然后转动方向盘。贝亚被甩下了楼梯。她的脑袋狠狠撞在车门上。等她克服疼痛，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神速号已经停在裴德利街中央，道路两侧只能看到灌木丛中有几间旧房子。
“好姑娘，多谢了。现在换我来开。”贝亚一只手搭在女儿粗壮的肩膀上。她的肌肉如石头般坚固。罗西的右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左手伸出车窗，通过不断调整侧视镜观察空中的情况。
“不。”罗西悄悄说，“再别碰我了。”
罗西将挡位换成一挡，然后换到二挡。他们顺着山路向上走。众人耳边除了能听到车轮碾过石头和引擎的低吼，还能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响。孩子们在贝亚身后哭个不停。也许贝亚也在哭泣。她知道自己应该战斗——但是该怎么办呢?贝亚从没有打过任何人，更没有打过罗西，以后也不会这么做。她怎么知道这会是个错误呢?
“我很抱歉。”贝亚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我当初干了什么。我那时太年轻了。”
而罗西则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回答：“闭嘴，我在思考。”
“我应该让你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我想把你留在家里，保证你的安全。我不知道这是坏事。这让你反而被孤立，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贝亚左脸贴在罗西的胳膊上，神速号向着裴德利路的铁路交叉口前进。红白两色的提示牌上闪烁着红光。一列火车正在驶来，但是罗西眯着眼睛咬紧牙关，注意力都放在侧视镜上。
火车上的喇叭已经拉起了穿过路口专用的信号。两声短鸣，一声长鸣，一声短鸣。贝亚一只手搭在罗西紧握方向盘的手上。
“亲爱的，咱们得在铁轨之前停下。”
罗西并没有回答。贝亚站了起来。走道上还有一个灭火器，它就躺在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的脚边。贝亚应该照顾这个孩子，保证他的安全。
贝亚抱起沉重的灭火器。她非常了解自己，暴力并非自己的天性。她从没有动手打过任何人，即便是应该动手的时候，贝亚也没有这么做。但是她现在必须诉诸暴力。她只需要将灭火器举过头顶，然后砸向罗西的脑袋。一切就这么简单。
但是她下不了手。她放下灭火器，转身走了。
神速号的前轮从铁轨上驶过，火车向着他们高速驶来，你可以看到金属车体上弯曲的挡风玻璃。火车现在越来越近，贝亚可以看到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火车一边鸣笛一边向着校车冲了过来，凭借火车的速度和重量，神速号将粉身碎骨。罗西一只手伸出窗外，用粗壮的手指不停调整侧视镜的位置。
透过神速号车尾脏兮兮的车窗，一对翅膀投下一片阴影将神速号彻底笼罩。然后，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向了这团阴影。
罗西无法打开车门。即便她双手发力，用上所有的力气也打不开神速号的车门。
“妈，你他妈到底怎么把这门弄开的?”
“开这个门需要一点技巧哦。”贝亚双手伸过女儿的头顶，然后按下神速号弹簧把手上的开关。贝亚撬开车门，类似的动作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
火车从神速号旁边驶过，火车制动装置开始工作，在发出一阵咆哮的同时还掀起一片火花。
“你也下去。”贝亚说完就跟着女儿下了车。
贝亚把自己的毛衣披在米契尔·阿森纳特身上，然后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她用牛仔裤口袋里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仔细擦干净了米契尔的鼻子，然后让托尼·隆德坐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
铁路道口的枕木和铁轨都盖上了一层红棕色的、散发着热气的浓稠血污。龙的脑袋躺在神速号的右侧后轮旁。白色的巩膜上有很多出血点，长满獠牙的嘴中流出来蓝色的液体。
罗西拿起龙的脑袋，然后摆正位置，让龙的下巴端正地落在路面。
“龙的其他部分呢?”米契尔·阿森纳特从贝亚的胳膊肘下面悄悄问道。
“全在水沟里呢。”罗西说。她顺着结冰的斜坡滑下去，抬起一只破破烂烂的翅膀，然后拉着翅膀返回路面，最后把翅膀放在龙头旁边。
“这肉可不怎么样。”布莱尔·托彻不过11岁，已经像一名有经验的猎人了。“闻起来像坏了的熊肉。你可不能吃这东西。”
胡安·卡蒂诺说：“我觉得罗西会吃这东西。”
贝亚没了自己的毛衣，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的小臂还要扶着托尼·隆德，所以已经湿了一片。托尼的双臂环抱着贝亚的脖子，布满鼻涕的小脸抵在贝亚身上。
他悄悄问道：“会有人来帮我们吗?”
“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人来帮我们。”
火车终于在铁轨远处停了下来。工程师肯定已经汇报了这起事故。贝亚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听到警笛声。
罗西将龙的躯干从铁轨的另一头拖了过来。龙的肚子已经被撕裂，可以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内脏和蜂巢结构的身体组织。
“妈，你在密特山看到的是一条红龙。”罗西脱掉沾满血迹的手套，把它们扔在地上。“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贝亚说：“对呀，但你不相信我。”
罗西双手搭在眼睛上方，扫瞄着天空，说：“那这可不止一条龙了。”
贝亚点了点头：“那最少还有一条龙。”
托尼呜咽了起来。贝亚让他坐了起来。
她对孩子们说：“我们没事了，现在很安全。对吧，罗西?”
罗西耸了耸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薄荷醇。她嘴里叼着一根烟，双手翻找着打火机。她偷偷看着贝亚，就好像她需要母亲的允许，才能在孩子面前抽烟。贝亚差点笑了出来。
贝亚认为世上没有英雄，但是她错了。
贝亚说：“抽吧，我的宝贝。这都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