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兹先生,再给我一支羽毛笔吧
加思·尼克斯
从2001年起,《纽约时报》的最畅销小说家加思·尼克斯就是一位全职作家,但他同时也是一位作家代理人、市场顾问、图书编辑、图书推广员、图书销售代表、书商和澳大利亚预备役的一员。他已经撰写了很多书籍,其中包括《古王国传奇》系列,这套书的第一本是《克莱莉尔》,还有《7王圣匙》系列及《亲吻青蛙的人!》和其他书籍。他的新作是《天使法师》,下一本短篇小说是《伦敦的左撇子书商》。他还撰写短篇幻想小说,在各类选集和杂志上登载了60多篇故事。他的作品在全世界共出售了600多万册,并被翻译成了42种语言。
贺沃德爵士说:"菲兹先生,发发善心,再给我一支羽毛笔吧。"这位曾经的骑士炮手的双手沾满了墨水,而不是火药或者鲜血,但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写些什么。
"这是你一个小时里要的第二支笔了。"菲兹先生趴在旁边的桌子上,贺沃德爵士则坐在高脚凳上。但是这个魔法木偶站起来不过1米,两只脚都是用木头雕刻而成。"你就不能把手上的笔磨尖一点吗?"
雕刻室里非常灰暗,而且尘土飞扬。从房子另一头的箭孔里照进的阳光也是少得可怜,而贺沃德爵士的桌子上只有1个能放3根蜡烛的烛台,这些纯蜂蜡制作的蜡烛只能提供优先的光照。而菲兹先生在黑暗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而他南瓜大小的纸浆色脑袋上的大眼睛,正在发出一种蓝色的幽光。
为了保证民众对他们的工作一无所知,他们的工作地点选在了执政官宫殿的西南塔上。楼下的房间里有卫兵把守,他们负责从宫殿东侧的档案室里移送菲兹先生需要的文件。
骑士和木偶的桌上都摆满了褪色发黄的卷轴,而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两张记录税收的卷轴。他们从年代更近的卷轴上抄写下名字,然后编成名单。贺沃德爵士的纸上墨迹斑斑,但手上却很干净。菲兹先生面前的纸更加干净,名单也更长,他肯定会在各个修道院的抄写室里大受欢迎。但是,抄写室也和之前大大不同了,因为印刷术已经普及了一个多世纪了。
"你的刀子更锋利。"贺沃德爵士说道,"再说了,我的笔太脆了,而且质量太差,需要更多时间打磨,这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
"你写了多少名字?"菲兹先生问道。他从自己脑袋后面的盖子里拿出一把小小的三角形刀子,娴熟地开始削尖鹅毛笔。这把刀非常锋利,木偶削笔的时候毫不费力,仿佛在切割空气。"我希望你已经写了很多名字了吧?"
"那是必然!9......不......可能写了10个。你写了多少?"
菲兹先生毫无感情地说:"我写了62个名字。作为一次全面的人口普查,我们需要处理21份卷轴,我估计有1.1万人左右,你对我们工作的贡献几乎可以忽略。"
贺沃德爵士站起身,对着木偶鞠了一躬。
"我的好木偶,你算得真准。"他说着,一只手从头顶落到体侧,做出一系列花哨的动作以示敬意。"我对整个行动策略表示怀疑。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城里调查,然后寻找有关龙的线索?当然,前提是城市里真的有龙。"
"卡里林图书馆里的记录证明了城里确实有龙,更重要的是,龙的宝藏也在这儿。"菲兹先生说,"但是,我们在城里绕来绕去可不会找到龙。它已经在这里藏了至少3个世纪了,这说明这条龙也不傻。和我以前提到的龙不一样。我知道你的专业领域在于火药和射击之类的东西,但是我相信你听到或者读到过那些被称为亚神的异位面入侵者?"
"好像读到过一点。"贺沃德爵士嘀咕道,"可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菲兹先生和贺沃德爵士之间的对话,可能会让他们以前的同事感到有趣,因为他们曾经是世界安全理事会的特工,致力于保护世界免受菲兹先生所提到的亚神和跨位面入侵者的威胁。但是尼卡纳多斯的执政官和城里的人都对此一无所知。最起码贺沃德希望如此。
木偶说:"我来给你讲讲吧。"
贺沃德爵士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高脚凳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可奈何。在二人成为战友之前,菲兹就在照顾着贺沃德,而且在贺沃德读书的时候,菲兹就成天唠唠叨叨。
"所谓的龙,就是跨位面生物,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它们就可以任意改变外形,我们所熟知的有机类爬行动物的外形也是其中之一,但它们也可以采用男人或者女人的外形。"菲兹先生继续说道,"当龙变成人形的时候,就会将其他特质隐藏起来,所以看起来和这里的人没有任何区别。换句话说,我们只靠肉眼,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你找不到龙角,找不到龙尾,找不到奇怪的眼睛——"
"好,好,行了。"贺沃德爵士说道。但是菲兹先生还在说个不停。
"龙不需要吃年轻姑娘,也不需要炫耀自己的财富。它们不会喷火,起码在保持人形伪装的时候不会这么干。它们不——"
贺沃德大叫道:"够了!"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不小心将一滴墨甩在原始记录卷轴上,这就需要立即用海绵和刀子进行清理。
“所以在城里逛来逛去,只能满足你自己的感觉,我觉得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而且正因如此,你现在干活才磨磨蹭蹭的。”
“哦,行吧。”贺沃德爵士放弃了清理墨点的努力,“要我说,咱们现在就离开这间尘土飞扬的房间,先开始调查抄出来的72个人名。我觉得这个数目不错。”
菲兹先生说:“只要我们开始行动,别人就会知道我们的所有行动。贺沃德,就连你也该想到这一点。要是龙听说大执政官已经授权调查所有财产多于10000金币的人,可能就利用早已准备好的撤退计划逃跑,而我们甚至还没有找到它们呢。而且我也不需要提醒你,确定龙的藏身处才是重点,因为最值钱的宝贝全藏在那儿——”
“而执政官想收缴这些宝藏。”贺沃德爵士插嘴说道,“我觉得咱们应得的份额,应该超过宝藏总量四分之一才对。毕竟是咱们在卡里林找到了那些石碑——”
“我们?刚才你还说这儿没龙呢。”
“行了!行了!我的关节都开始僵硬了,咱们在这里待了两天,我感觉都老了一岁。就像纳尔波尼斯在《众生之死》里说的那样,让咱们分而治之。”
“你知道历史上的纳尔波尼斯分割了自己的部队,然后被分批击溃吧?”菲兹先生问道,“当基德斯写下那部戏的时候,她选择修改史实。”
“不。”贺沃德爵士说,“我的意思是,那部戏才是真的。谁还记得历史呢?”
“纳尔波尼斯是个傻瓜。”菲兹先生说,“别人已经给了他充分的建议,但他还是无视了……我的意思是说,根据我所看的材料,他背叛了自己的顾问们。”
贺沃德爵士说:“这都是古老的历史了!”他看着菲兹先生,打算换个话题,提高嗓门说道:“咱们是不是重新商议一下——”
菲兹先生压低声音,饶有趣味地说道:“607年4个月3天前,时间刚过中午,纳尔波尼斯就加入了战斗,然后在太阳下山之后,就在逃离战场的时候,一支箭击中了他的后背,了却了他的性命。”
贺沃德爵士说道:“正如我所说,我们提供了有关龙的情报,四分之一的战利品份额似乎有点少,但你看看这里的工作——”
菲兹先生说:“我给你把羽毛笔削好了,求你快点干活吧。”
贺沃德爵士叹了口气,拿过羽毛笔,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卷轴上。
“你要知道,一旦我们开始调查所有的有钱人,就会出现抗议。”贺沃德爵士说,“他们会以为执政官准备推出新税,说不定还会激发暴动。”
菲兹先生说:“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给执政官解释的时候,你要是认真听了,就会明白。这份囤积黄金的人的名单只是一个开始。一旦我们掌握了这份名单,就可以和出生、死亡还有失踪的记录进行交叉比对,确认所有异常遗产。我希望这样可以确定两三个潜在目标,以便于进一步调查。执政官的手下人可是因为出色的记录而受过嘉奖呢。”
“你已经嘀咕了好几个小时了。”贺沃德爵士说,“你说的那些东西都太无聊了。再说了,执政官大人也不喜欢我。”
菲兹先生说:“我估计执政官大人对你没有任何感觉。她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女人。行了,快点开始干活吧。”
房间里重归宁静,只能听到鹅毛笔写下新名字的声音。中央高塔的大钟终于响起,这意味着太阳经过了一天运行轨迹中的最高点,开始渐渐向着地平线运动。又或者按照北方的说法,现在是中午了。
“咱们应该在资料室里完成这活儿。”贺沃德爵士放下手中的鹅毛笔说,“那里通风良好,光照也不错,所有记录就在旁边——”
“你还可以去勾搭那些年轻的女文员。”菲兹先生打断了贺沃德爵士的话,“我们还是在这里比较好,没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也不会怀疑龙的宝藏是否存在。”
“我甚至不相信这里有龙!”贺沃德爵士大声说道。
“闭嘴!”菲兹先生大吼一声,看了一眼房门。虽然这扇门是用橡木制成,但是因为长期不用,还有尼卡纳多斯季风性气候导致的屋顶漏水,这扇门无法完全关闭。门底有一道三指宽的缝隙,所以楼下的两名守卫有可能听到二人的谈话,要是他们悄悄上楼,还能听得更清楚。
“怎么了?卫兵不都是执政官大人的亲信吗?”贺沃德爵士咆哮道,“她们都是优秀的士兵。忠诚无比。绝对不会因为龙的财宝而叛变。”
“贺沃德,我跟你说过了,咱们要对这事保密,你得克制自己爱聊天的冲动。好了,咱们这里动作越快,就能早点儿完成这份工作。”
贺沃德嘀咕了几句。
“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还请你说得简短一点。”
“你这个要求很合理。”菲兹先生说,“根据我的计算,你要是能再努力一点儿,我们再花8天时间,就可以检查完所有的税收记录,然后就可以进入交叉比对阶段,这大概要花19至21天——”
“1个月啊!”贺沃德爵士咆哮道,“在这间昏暗发霉的房间里待1个月!我做不到!我需要空气和光照……我……我需要喝一杯!”
“贺沃德爵士!”
但是这位炮术骑士无视了木偶的叫喊。他站起来,把高脚凳踢到身后,然后冲向大门。他第一下没拉开门,第二下才把门彻底打开。菲兹蓝色的眼睛盯着贺沃德,但是一句话也没说。贺沃德爵士嘀咕了几句,然后快速冲下了楼。
菲兹先生等了一会儿,跳下桌子,从宽松的学士袍下伸出自己经过抛光的纤细木头胳膊,轻松地关上了木门,而这木头胳膊的颜色也和石塔的颜色一模一样。当房门关上之后,他就从房间另一头儿拿起一个皮质挎包背在背上,轻松地爬上箭孔。他纤细的木头手指犹如钢制岩钉,轻松地就抠进了岩石之间的砂浆里。他爬上窗户,用袍子的兜帽罩住自己南瓜似的脑袋,然后爬到了塔外。
贺沃德爵士采取一种更为常规的方式下楼,也终于来到了两名卫兵所把守的平台。他差点撞上其中一名卫兵,这名卫兵要么是在偷听,要么就是出于好奇,抬头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卫兵让到一边,贺沃德爵士停在两名卫兵中间。他紧握着双拳,鼻翼扩张,呼吸急促,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那个女人问道:“贺沃德爵士,出什么事了吗?”这名卫兵叫阿亚德尼,是当中较为年长的一位,贺沃德认为她远比赞苏斯更为危险,虽然赞苏斯更为年轻,比阿亚德尼高30厘米,而且肌肉更加发达。两名卫兵都戴着封闭式的黄铜头盔,穿着镀金的鳞甲,绑着执政官亲卫队的绑腿,手里拿着短柄戟。但是阿亚德尼的腰带上还挂着一把拳剑,从她走路的步伐可以判断,她经常使用这把武器。如果贺沃德爵士的猜测正确的话,那么阿亚德尼更像是一名刺客,而不是士兵。
“你可是说对了。”贺沃德爵士深吸一口气,慢慢呼气,“那个文绉绉的木偶快烦死我了!我发誓他的血也是墨水,他的脑袋就是纸做的。”
阿亚德尼笑了起来。
“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干巴巴的。”她说道,“他和我见过的那些乐队木偶完全不一样。那些木偶能讲好多笑话,而且唱歌和演奏乐器的本事都不差。”
赞苏斯闷闷不乐地说:“我倒是想亲眼看看这种木偶。你觉得那个老……他叫什么来着……福兹会给我们唱一首歌吗?”
贺沃德爵士说:“不。乌鸦都比他唱得好听。石头唱得也不差!不管古时候是哪个巫师把他造了出来,这个木偶现在就知道研究书籍和卷轴,然后写各种莫名其妙的清单。”
阿亚德尼说:“贺沃德爵士,你的朋友可真是太奇怪了。我是说,你是一名雇佣军军官,熟练操作各种火炮,为什么屈从于一个老旧木偶呢?”
“我这不是屈从。”贺沃德爵士抗议道,但却保持着自己的幽默风度,“如你所说,我是个雇佣兵,在西部王国非常有名,你去问问其他人就完全明白了。”
“西部王国距离这里1000里。”阿亚德尼说。
“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之所以和菲兹合作,是因为他给的报酬非常不错,而且他……知道怎么赚更多的钱。我打算明年春天组建自己的炮队,这事可不便宜。”
阿亚德尼说:“我们这里的黄铜炮和铁炮价格很公道。”她现在完全明白贺沃德为什么要来尼卡纳多斯了,“我的表亲是个铸炮师,是工会里的大师,我可以给你做个介绍,他肯定会为执政官大人的朋友开个好价钱。”
贺沃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我们的工作完成之后,我肯定会需要你的帮助。”他说道,“我在此表示感谢。但是,我现在需要喝一杯,把嗓子里的灰尘都冲下去。你能为我这样的士兵提供一个有好酒的酒吧吗?”
赞苏斯说:“去‘黑阳之兆’吧。”
“我觉得贺沃德爵士更喜欢秋牡丹酒馆。”阿亚德尼说,“那儿的酒窖更好。说不定还有从西部王国运来的酒。”
“我去近的那家酒馆就好了。”贺沃德爵士说。
“又或者您想去城堡里的酒库?它距离门房很近。”阿亚德尼说,“他们会给客人提供津森酒。”
“哦,我知道,一种白葡萄酒,那玩意儿对我来说有点酸。”贺沃德说,“但是它能解渴,我现在确实想喝点儿。但要是能找到点儿别的酒……”
“那就去秋牡丹吧。”阿亚德尼说,“它就在上城区和中城区之间。你从城堡大门出发,穿过大庭院,然后走那条有大铜牛的背道——”
“背道?”
阿亚德尼说:“就是你们所说的小巷,又或者说是一条遍布台阶的街道。”她继续给贺沃德指路。贺沃德不停地要求她重复,但他在她第一次说的时候,就已经记下了。
在他们从萨尔格-萨格罗斯登船之前,贺沃德就已经仔细研究了菲兹先生买来的城市地图,所以他非常清楚什么叫背道,而且对城市格局了如指掌。
尼卡纳多斯建在一座楔子状的石头山上,这座山位于一座远离艾尔-尼卡纳多斯的小岛上。山体尖细的部分深入大海好几里,山顶部分建有执政官的宫殿,海面距离宫殿足有426米。山体在靠近大陆的地方逐渐变宽,这里居住着各个富有的家族、豪华的商店和其他身价不菲的人。这部分城区就被称为上城区,但这片区域的实际占地面积不足总面积的四分之一。一道高墙将上城区和中城区分割,后者再分成五个街区,高度最低的街区和最高的街区落差达到了152米。
中城区和下城区之间有一道大裂隙,当地人为此搭建了十几座桥,下城区地势平坦,这里的各种锻炉、铸造厂和金属加工厂是尼卡纳多斯的财富之源。下城区从半岛和大陆相接的地方开始延伸,最终在古老的城墙前止步。在古城墙之外,则是更新式的壕沟、堡垒和半月堡,所有这些工事都装备了产自城内的大炮。
由于整个城市依山而建,所以尼卡纳多斯的街道狭窄,而且有大量的台阶。但只有少数几条大道才算得上是街道,大多数道路都是又歪又窄,为了顺山而上,采用了“之”字形的设计,所以这些小道又被称为背巷。
贺沃德很清楚,这种弯曲、阴暗而且坡度不小的背巷是伏击和谋杀的理想场所。虽然城堡内这种地方不少,但是贺沃德希望菲兹先生的计划在某种程度上不会出错。
“所以,我在那个门口大盆种棵树的理发店门口右转?”贺沃德问。
“不,向左转,理发店门口有个铜梳子的标志。”阿亚德尼说,“然后,在法伦的水果店门口右转。她的店是用一棵种在浴盆里的树做标志。”
“啊,是这样啊。”贺沃德说,“我担心在小屋子里干了那么多抄写工作,弄乱了我的脑子。我在铜梳子标志的理发店门口左转,然后在那棵种着树的浴盆处右转,往高处走,再顺着带腐烂的护栏的楼梯往下走——我会注意安全的——然后到了一个放着老式大炮的院子,那儿有好几条背巷,然后选择从左边起第二条背巷。”
“不,是第三条背巷!”阿亚德尼大叫道。
“我可以边走边问路。”贺沃德说,“我要是顺路看到其他酒馆,也许——”
“不不不,秋牡丹的酒比其他地方都要好。”阿亚德尼说,“我觉得还是陪你走一趟吧。”
“什么!你不能——”赞苏斯正要说话,阿亚德尼却抬起了一只手。
“我会让门努斯来接我的班。”她说道,“贺沃德爵士,咱们出发吧。”
贺沃德爵士问道:“我能把武器拿回来吗?”当他到达城堡的时候,将武器都上交了,但他不想手无寸铁地在城市里闲逛。最起码他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手无寸铁。
他在靴子里塞了把匕首,左袖子里也有一把匕首,戴在脖子上的挂坠里的可不是爱人的画像,而是一把锋利的小型圆刃。
更不要说他那个奇怪的骨头状的黄金耳环了。这个耳环内部中空,上面还钻有小孔。整个耳环长度类似他的手指,重量和等量的黄金差不多。虽然这不是武器,但也有独特的用途。
“您的行李都在大门那儿呢。”阿亚德尼说,“当然了,如果要进入城市,您可能得装备剑和手枪。只要不去下城区最混乱的地区,那么就不需要武器。”
但贺沃德还是一动不动。阿亚德尼耸了耸肩,先走下了楼梯。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当地人的怡然自得,因为这里的人更习惯于走台阶。贺沃德并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从腰上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巨大的银质水壶,然后喝了一大口。
“等不及喝酒了,贺沃德爵士?”阿亚德尼站在台阶上,礼貌地抬头问道。
“这是一种药。”他说完擦了擦嘴。他的嘴里吐出一股浓厚的白兰地味儿,“这是种混合药,专门对付我……腰上……的老伤,我总是因为它睡不好觉。”
阿亚德尼说:“我希望伤口没有恶化。我们这儿的台阶对您没有影响吧?”
“完全没影响!”贺沃德说完,就跟在阿亚德尼身后。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然后立即恢复了平衡,免得和阿亚德尼撞在一起。但是,阿亚德尼已经及时闪到一边了。她的步伐非常轻盈,这进一步让贺沃德相信她是个刺客。
“也许还是有一点影响的。”贺沃德说道。他吐了口白兰地味儿的酒气,然后再次出发,只不过这次的速度慢了很多。“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楼体和斜坡,这样的高度差变化可是头一次见。”
“尼卡纳多斯是个很独特的地方。”阿亚德尼说,“但您作为一位来自远方的客人,对我们来说也很特别。您真的觉得这里有龙?”
贺沃德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再次踉跄几步,然后抓住墙壁稳住自己。
“什么……为什么……”
“我们的执政官的亲卫队。”阿亚德尼说。她停下脚步,打开了楼梯底下的门,让阳光照了进来。“我们当然知道你们的任务。”
“我明白了。”贺沃德爵士说完,就跟着阿亚德尼走进了狭窄的庭院,从这里就可以离开他工作的塔楼,进入宫殿主体部分。“我一直在想,你们有没有被告知这些事情。我个人倒是不相信这里有龙,但是菲兹先生根据以前的文件得出了不同的看法。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文绉绉的木偶确实擅长处理文件,而且他以前就找到过龙。”
这句话让阿亚德尼差点儿在平整的路面上摔一跤。
“他真的找到过龙?”
“我们一毛钱都没赚到。”贺沃德爵士抱怨道,“还没等龙带我们找到宝藏,我就得先把它杀了。”
“你还杀了一条龙?”阿亚德尼问道,“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她的口气中充满了好奇和难以置信,但这远算不上冒犯。
“如果龙保持凡人之躯,那么杀死它们还是很简单的。”贺沃德爵士喘着气,摆出一副浮夸的样子,“但是用常规武器确实无法消灭它们。”
“那该怎么办?”
“菲兹先生虽然缺点不少,但是个聪明人。”贺沃德爵士说。他停在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酒壶,又喝了起来。而阿亚德尼则在一边耐心等待。“他找到了一些办法来对付龙。”
“某种特别的武器吗?”阿亚德尼问道,“我确实很好奇,在你带来的那些武器中,究竟有什么神奇的武器。”
贺沃德爵士问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他用手指点了点鼻子,但似乎是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酒壶。当酒壶差点戳进鼻孔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阿亚德尼说:“对于一位炮手和善用火药类武器的人来说,使用十字弩确实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我觉得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贺沃德爵士说:“你的观察力非常惊人啊。”他又喝了一口,阿亚德尼打开庭院另一头儿的门。“但是,重点不在十字弩,而是在方头箭上。”
阿亚德尼问道:“方头箭?”她皱着眉头说:“我不记得有任何箭。”
“箭都在盒子里呢。”贺沃德爵士说道,“那是个特制的盒子,里面有铅制夹层,可以让它们安静点。”
“让……弩箭保持安静?”
“弩箭里封着小恶魔。”贺沃德说道。
“小恶魔?”
“反正我是这么称呼它们的。”贺沃德说道。他把小酒壶放回口袋,寻找另一个更大的酒壶,然后得意扬扬地拿出了大酒壶。“菲兹找到了它们——我的意思是他找到了弩箭。他从什么地方把这些东西挖出来的?恶魔说话的声音可刺耳了。很明显它们就是这么杀死龙的。反正用这弩箭杀掉了一条女龙。哦,众神在上,怎么又是台阶?”
“贺沃德爵士,尼卡纳多斯有的是台阶。”阿亚德尼说,“倒是在主门房里有秘密通道。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看看那些弩箭。”
贺沃德爵士说:“没想到我们会走这条路。”他脚下绊了一跤,整个人撞在墙上,嘴里叫骂着为什么这里会有墙。但是酒壶还牢牢抓在手里。
整个楼梯间非常窄,天花板很低,这里的石匠水平和城堡其他地方也非常不一样,台阶不断地向下延伸,唯一能够提供照明的是墙上为数不多的火把。放置火把的凹槽周围遍布凿子留下的痕迹,这说明这些凹槽是用山体岩石雕刻而成的。
“对,这里是一条近路。我们通常会让客人们走一条更舒适的路。”阿亚德尼说,“但是,我担心这条路又长又无聊,也没有窗户或者瞭望孔。也许您可以给我讲讲……如何杀掉第一条龙的故事。当时这条龙在哪儿?”
“哦,那可太远了。”贺沃德说,“我没法告诉你。那木偶让我保密。也许改天还得回去找龙藏起来的黄金。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先找到这里的龙。他说这里的龙拥有更多的黄金!”
“为什么?”
“哦,按照菲兹的说法,之前消灭的龙年纪不大,只有100多岁。但是这里的龙明显更老。最起码木偶先生是这么说的。他可真是个忙碌的老笨蛋。”
“你觉得他错了?”
“哦,他很有可能是对的,但是他的做事办法太让人疲惫了。”贺沃德抱怨道。他停下来晃了晃酒壶,当酒壶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的时候,他叹了口气。“他甚至不让我喝酒。他找到其他龙的时候,才没有去查阅这些古老的税收记录。谢普特之血 啊!到底还有多少台阶?”
“现在距离门房并不远了。”阿亚德尼说,“您没找到第一条龙的宝藏,真是太可惜了。是因为搜索的区域太大了吗?”
“半……半个国家。”贺沃德说,“你说在门房附近有好酒?酒库?我不想走楼梯了。你也知道,我的腰上有伤。”
“哦,是呀,去酒库更方便。”阿亚德尼说,“您也不需要去拿自己的武器。”
“好吧,好吧。”贺沃德说,“带路吧。”
“我正在带路呀。”阿亚德尼困惑不已地说,“咱们很快就到下层的门,然后很快就可以到酒库了。”
贺沃德大喊道:“太棒了!我需要喝一杯!我需要喝好几杯!”
但是,贺沃德爵士不过喝了两杯很酸的酒,然后脸就埋在桌子上,打着呼噜睡着了。一旦进入状态,他就开始大声打呼噜,利用母亲教他的办法进入冥想状态。贺沃德的母亲是统治哈尔女巫团的神秘3人组之一,贺沃德的意识进入一个更深层的空间,他可以借此观察自己的身体,同时不会立即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他在原地瘫了一会儿,阿亚德尼用刀柄头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肋骨。贺沃德知道这非常疼,但是他控制自己不因疼痛而颤抖,他不过是短暂停止呼吸,然后发出类似驴叫的打呼声,烂醉如泥的人忽然受到疼痛刺激的时候,都会发出这种声音。
阿亚德尼灵巧的手指悄悄打开贺沃德的口袋,拿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贺沃德听到硬币落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是大酒壶盖子被拧开的声音,最后是有人深呼吸的声音。
阿亚德尼对另一个人说:“这东西劲儿真大。他能一路从楼梯上走下来,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个人不禁笑了起来。
“而且一直都在说话。”那人说道。此人是个男人,贺沃德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
阿亚德尼问:“你都记住了?”
那人说:“我都听到了,全记住了。她肯定会对此感兴趣。”
“把一切都给她背一遍。”阿亚德尼说,“我把这个喝醉的吹牛大王送去客房。”
“那木偶呢?”
阿亚德尼说:“那个木偶还在塔里抄名单呢。木偶不都是死脑筋的魔法生物嘛。他肯定会一直看记录做笔记,直到最终完成。快走吧。”
虽然贺沃德似乎是从远处观察着这一切,但他还是感到自己被强壮的双手抱了起来。他没有刻意抬起自己的脑袋,在别人扶起他的脑袋前,他差点被自己的舌头憋死。
“他是怎么这么快喝醉的?”一个抬着贺沃德的女人问道。
“我敢打赌,他是个一直忍着没喝酒的酒鬼。现在他忍不住了就开始喝酒,喝了不到400毫升烈酒就醉倒了。”
另一个人说:“最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死。我们最好让他躺下,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免得把他呛死。”
“对,最好这么办,”阿亚德尼一脸严肃地说,“我相信她稍后还想见他。”
“你要去哪儿?”
“去拿他的武器。必须摧毁他的魔法弩箭。动作快点儿,你们已经得到命令啦!”
为了保证贺沃德不会被呕吐物呛死,他被放在客房的地板上,而他又保持了一个小时的冥想状态。这个状态让人感到非常舒适,虽然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此刻他不禁好奇,为什么没有将妈妈、婶婶们,还有菲兹先生教他的各种冥想招数每天都试一遍。他每天要练习剑术、卡宾枪和手枪射击、摔跤、各种手法练习、三角函数和弹道学……
当听到中央塔楼的大钟敲响了下午3点的报时钟声,贺沃德睁开眼睛打量着房间。这还是他那间舒适的客房。这里的窗户朝向大海,有9片窗格,朴素的床上还有一张填充着羽毛的床垫,房间里还有一个放衣服的箱子。房间门紧闭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站起来,坐在床上。
菲兹先生从窗户爬进房间,问道:“诱饵奏效了吗?”他小心地关上了窗户,坐在箱子上,皮质的针线包躺在腿上,这样随时就可以去除魔法针头。
“很慢,”贺沃德说,“我很庆幸阿亚德尼不是龙,但是她肯定是龙的手下。”
“她要是龙,肯定不会让你活着,”菲兹先生说道,“他们不可能控制对另一条龙的财宝的贪欲。她肯定会让你放弃整个计划。而且她还会拿走你的耳环。”
“那里还有其他人,在楼梯上跟踪我们,”贺沃德说,“肯定是偷听的间谍。他去向‘她’通报我所说的一切。”
“这件事很快就会查清,”菲兹先生说,“贺沃德,干得漂亮。”
“我相信你的动作会很快,”贺沃德说,“万一她的手下就在附近怎么办?阿亚德尼可能是个刺客,而且她很擅长使用匕首。”
菲兹先生很坚定地说:“龙不会让凡人知道自己宝藏的位置。她会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拷问你。”
贺沃德说:“我希望你说的没错。”他做了个鬼脸,用手背擦了擦嘴,“我希望以后不用再喝他们糟糕的酒了。”
菲兹先生并没有回答。他的圆脑袋像一个装在上过油的柱子上的圆球开始转动,他的皮质耳朵也竖了起来。
他说道:“有人来了。”
贺沃德躺回地上,手指伸进喉咙开始呕吐,他的嘴边还挂着一点带着酒臭味的呕吐物。他退后几步,皱了皱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菲兹先生把他的脸摁进地上的一摊呕吐物,然后钻进了床底。
房门打开之后,几个人走了进来。
“天哪,这味道太难闻了!”
阿亚德尼命令:“把他清理干净,然后给他灌点儿果汁。”
贺沃德感觉自己被抬上了床,一块布擦拭着自己的脸,自己的嘴被撬开,一股比当地的酒还难喝的液体流进了喉咙。他咳嗽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阿亚德尼凑上去说:“贺沃德爵士!你要见一位贵客!这果汁能让你清醒一下。”
有人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肚子。贺沃德吸了口气,又喝进去一大口果汁。在恶心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之前,贺沃德单凭这东西的味道,就知道用了什么原料——那图尔的油和艾克莓果汁。虽然这东西可以抹除醉意,却能立即给你一种宿醉感。这对于贺沃德来说很不公平,因为他不过是从魔法酒壶里喝了一小口白兰地,从小酒壶里喝了一口用于护胃的默克牛奶,两玻璃杯的酒。
他深吸一口气,说:“什么?”
3名执政官亲卫队的士兵站在他周围。一个人抓着他的左胳膊,一个人抓着右胳膊,第3个人脱掉了他的靴子、腰带、口袋,拿走了匕首,然后又脱掉了他的外套、衬衫,拿走了其他几把匕首。挂在脖子上的挂坠里的匕首也被查了出来,于是连挂坠都被收走了。
卫兵开始检查他的耳朵,但是阿亚德尼下令终止了搜查。
“把耳环留着。那玩意儿是黄金做的。她会想要这耳环的。”
当第3名卫兵掀起贺沃德的内衣时,他大喊大叫,不停挣扎,一脚将卫兵踢倒在地。
阿亚德尼站在门口说:“别担心,贺沃德爵士!我们不过是确认你没有窝藏武器。”
贺沃德咆哮道:“你们好大胆!我可是你们执政官的客人!”
“冷静点!”阿亚德尼说,“先生们,让他起来。”
贺沃德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在阿亚德尼面前摇摇晃晃,他的短裙挂在膝盖上,袜子掉在脚踝上。没人注意到左腿的吊带已经掉了下来,因为那不过是一块布而已。卫兵们还围在贺沃德身边,但是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亚德尼和她的匕首上。
“贺沃德爵士,我要向您说明两种可能,”阿亚德尼笑着说,“第一种,你让我们蒙上你的眼睛,带你去见这位客人,我保证对你有好处。第二种,因为我们需要你能说话,所以先把你揍到轻微的意识模糊状态,然后再把你带过去,如此一来,你能得的好处就没这么多了。现在,你自己选吧。”
“哈!执政官大人会知道这事的,”贺沃德说,“我选择第一个方案。我要去见谁?”
阿亚德尼说:“等到了地方,你摘了遮眼布,自然会知道。”
卫兵们蒙上了贺沃德的眼睛,带着他穿过大厅,进入对面墙上的一道密门,经过一条狭窄的密道,阿亚德尼打开了另一道门。根据开门的声音可以判断,这扇门要么结构复杂,要么很久没有使用。
“低下头,”她命令道,“把他的袜子拉起来。贺沃德,这里有台阶,把你的脚抬起来。”
一行人爬了一段时间的楼梯。贺沃德数着楼梯,但这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完全是形式上的需要。当爬完了206阶台阶之后,他们终于停了下来,贺沃德感觉到了下午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透过遮眼布的边角看到了阳光。他由此判断自己来到了室外,而且位于城堡的某个高塔顶部,贺沃德感觉事态正在逐步失控。
“你们走吧。”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很镇定,甚至给人一种很仁慈的感觉。贺沃德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抓在他胳膊上的手也松开了,他听到看管自己的人转身离开,关上了大门。
“你可以拿掉遮眼布了。”
贺沃德取下了遮眼布。这里的光照非常强烈,他不得不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此时并不在塔顶,而是在一座从山体最高点延伸而出的小型堡垒或者半月堡上。在堡垒之下就是海面,头顶上只有天空,身后是整个尼卡纳多斯城。
贺沃德一开始以为说话的女人是执政官,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因为如果此人真的是执政官,那么整个计划将变成一场灾难。这个女人带着一种威严的气质,正值中年,留着一头黑发,皮肤呈橄榄色,但是年纪比执政官要大。她坐在一个雕花石椅上,嘴里吃着橄榄,然后把橄榄籽吐到400多米下的大海里。
正如菲兹先生之前所说,单从外表是无法认出一条龙的,但贺沃德在龙开口承认之前,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说道:“你已经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又或者说,找到了其中一部分。我就是尼卡纳多斯的龙,但你绝对找不到我的宝藏。你也杀不掉我。你那些被小恶魔寄生的弩箭已经被送进下城区的熔炉化成了水,困在里面的东西也都被解放了;你的性命也将到此终结了。但是,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杀掉了另一条龙以及宝藏的可能位置,我可能饶你一命。”
贺沃德说:“女士,这听起来是一笔公平的买卖。”他坐在地上,伸展双腿,拉起自己的袜子,连左腿的吊带也没忘。
龙问道:“你在干什么?你要是想上断头台的话,那你比我想的还要愚蠢。”
她放下手中准备送进嘴的橄榄,站了起来。
“哦,不,我的女士,那东西太难受了。”贺沃德说。他站起来,将吊带——这东西的实际宽度堪比腕带——拉上自己的二头肌。他扯下自己左耳的耳环,拿到嘴边吹了起来。耳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个跑调的音节都没有吹出来。
龙问道:“你是疯了吗?又或者还没有醒酒?”
“我可能还有点醉。”贺沃德说着退到了门口。他把手伸到背后,试了试门环,但门却无法打开。
“就算是在这虚弱的凡人形态,我还是可以瞬间扯出你的心脏。”龙一边说着一边舒展了一下双手,向贺沃德展示自己长长的指甲。“但是,如果你不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先从比较柔软、容易扯掉的身体组织开始下手。那条龙的宝藏在哪儿?”
贺沃德呜咽了一声,再次吹了一下金色的骨形耳环。
龙说:“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像吃橄榄一样吃掉。那条龙叫什么名字?”
贺沃德说:“我不知道,菲兹先生知道。”他放弃了从暗门撤离的打算,开始沿着墙移动。但是在这个狭窄的半月堡里,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供他躲藏。身后是紧锁的大门,而另一个选项就是翻墙跳入大海。
“魔法木偶在拷问中能坚持很久,”龙说,“他们完全不在乎。但是,我相信你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说得对,没错。”贺沃德说着,拿起黄金骨头再次吹了一下,但依然毫无效果。
“那个黄金小管子到底有什么用?”龙问道。她歪着脑袋,“我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有魔法。我只感觉到了黄金,外加10%的白银。”
“你说对了,它确实有点用处。”贺沃德说道。他很不明智地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拿来分散你注意力的。”
龙问道:“所以我会错过什么东西?”菲兹先生出现在墙上,端平自己的魔法针,放出一道令人炫目的紫罗兰色能量,而龙也灵巧地俯身躲开这一击。
不幸的是,菲兹先生打偏了。
贺沃德压低身体,向门扑了过去。他的眼前全是黑色的光斑,但还是勉强看到龙滚到了石凳旁,菲兹先生再次准备好魔法针,向着龙跳了过去。当龙靠在石板上站起来的时候,菲兹先生失去了平衡。伴随着石头摩擦的刺耳噪声,石凳下面露出了一个直通秘密竖井的大洞。龙摆动着双腿,大头朝下跳了下去。
菲兹先生抓住了她的一只脚,但不能完全压制龙。她比其他同体型的人类要重。龙滑进了洞里,而贺沃德也跟了进去。
这条隧道油腻而狭窄。经过了最初的垂直部分,之后的30米隧道呈45度倾斜,在这之后则是一连串令人头晕目眩的弯道。
贺沃德一手抓着龙的脚踝,另一只手摸向腕带,嘴里念出了一长串宣告词,在经过每个转弯处的时候,他不停地大吼大叫,而龙还踹了贺沃德一脚。
“以世界安全理事——哎呀——会的名义,依靠三大帝国,七大——妈的——王国,帕拉丁摄政王、耶萨共和国以及四十小国赋予我的权力,我——啊——乃是理事会之代理人。我确认眼前的龙是哈克哈尔·德利穆·亚沙——哎哟——是经理事会确认的存在,也是世界之敌,理事会允许我采取所有——该死——手段放逐、驱逐或者消灭该目标。”
龙对着贺沃德尖叫了几句话,又踹了他一脚,但这并没有什么用。这一脚当然很疼,但是在快速下滑的过程中,龙无法对贺沃德造成有效的杀伤。
贺沃德想回头看看菲兹先生是否跟了上来,但他的下滑速度太快,在经过良好润滑的隧道中上上下下。他期望菲兹先生就在不远处,虽然臂甲可以提供一定的防御,但当他们到达通道的终点时,龙就会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出乎贺沃德意料的是,隧道忽然到达了终点。前一秒他还在隧道里上上下下,紧接着就进入一段向上的隧道,然后再次向下,最后龙和贺沃德都摔进另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的顶部和洞壁的高处有不少孔洞,下午的阳光可以由此照入,不然的话,整个洞穴将异常阴暗。
贺沃德落地之后,立即滚到一边站了起来,但是自己浑身沾满了油,动作反而有些笨拙。然而他坚持站了起来,立即做好了和龙战斗的准备。
但是,龙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她站在洞穴中央,在阳光的照耀下,洞穴内的混乱一览无余。一大堆空空如也的箱子堆在一起,周围是至少100个扁扁的钱包,钱包的封口线四处散落,看起来就像一大堆鱼叉被扔到了海滩上。
她大喊道:“我……我的宝贝!我的黄金!我可爱的黄金!”
她转头看着贺沃德爵士,嘴里咝咝作响,露出了一嘴匕首般的利齿。这些利齿可比龙的利爪更可怕。
“我的黄金在哪儿?”
贺沃德挺起腰说:“执政官大人今天早些时候已经拿走了所有的黄金。”他的眼睛扫视着四周,寻找可用的武器,最好还能找到逃跑用的隧道。但是,他什么都没找到,甚至连块石头都没看到,周围也没有菲兹先生的踪影。也许在第一个人通过之后,就会有活板门封死隧道,任何一个经过良好计划的隧道都会考虑阻隔追上来的敌人。贺沃德很幸运,他当时牢牢抓住了龙。
“执政官?”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菲兹先生和我对宝藏不感兴趣。”贺沃德希望自己可以继续分散龙的注意力,免得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来。“我们只对你感兴趣,哈克哈尔·德利穆·亚沙。”
“什么?谁?”龙问道。她看着空荡荡的箱子。她双肩下垂,看起来老了许多。实际上,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海难事故的幸存者。贺沃德见过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臂甲。秘法符号发出越发耀眼的光芒,紫罗兰色的光芒和照进来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的存在并不合法,哈克哈尔·德利穆·亚沙,”他说道,“我们是世界安全理事会的特工。”
龙扭头看着他,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谁?我不是哈克哈尔·德利穆·亚沙。”
现在轮到贺沃德垂头丧气了。
“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不是哈克哈尔·德利穆·亚沙。”龙说道。她走近了几步,但是没有举起利爪,利齿也变成了人类牙齿的样子。“我叫雅拉·克鲁·瓦西姆。我才没有亚沙那么老呢。她们可都是老古董。”
贺沃德退后几步,再次看了看逃生隧道。
“我知道你得听木偶的命令,”龙说着又走近了几步,“我才想起来那些满身伤疤的女人猎杀亚神的故事。但你是个男人。而且这都是古老的历史了,我也不是你的目标。”
“我才不用听木偶的命令呢,”贺沃德反驳道,“并非所有特工都是女人——哦!”
菲兹先生双手抓着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魔法针,从隧道里飞了出来。他轻松地落在地上,并没有像贺沃德那样划出太远,但是隧道里的油让他浑身油腻、满地打滚。
贺沃德立即和龙拉开距离,但是后者已经向他冲了过去。他感觉到龙抓向自己右耳的耳环,然后是一道魔能,最后是石头下落的声音。他一边咳嗽一边匍匐前进,为了消除紫罗兰色的魔法闪光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像而不停眨眼。与此同时,他只能期望龙不会落在自己背上,从后面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3秒钟后,自己的心脏并没有被挖出来,贺沃德翻身站了起来,四处寻找龙的踪迹。他只看到了菲兹先生手里拿着不再发出光芒的魔法针,昂着头站在洞窟中央。贺沃德气喘吁吁地问:“你干掉她了?”菲兹先生的魔法攻击可以切断龙和这个宇宙的联系,由此就可以将龙驱逐回原来的位面。如果菲兹先生成功的话,那么龙就会彻底消失。
贺沃德很高兴地发现,四处都没有龙的踪迹了。
然后,菲兹先生指了指洞穴顶部。
贺沃德爵士眯着眼睛,打量着洞穴顶部和洞壁高处的细小洞口。一条只有拇指大小的金龙幻化成常见的爬行动物外形,正收起双翼快速钻进一个小洞中。龙从洞的另一头钻出去,迎着下午夹杂着下城区工业废气的海风舒展着双翼。
贺沃德和菲兹从另一个洞口最后一次窥见了龙飞上高空逃跑的样子。
贺沃德说:“我是真的不知道龙还可以变得这么小。”他看了看空荡荡的箱子,“那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
“她要放弃大量的能量才能变成那么小的体形,而且这么做还严重影响了她的防御力和战斗力,”菲兹先生说,“虽然没有成功将她驱逐,就算她有足够的黄金支持自己的发育,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吃金发男人了。所以,我觉得咱们也不算失败。”
“什么!”贺沃德爵士惊讶地喊道,“你从没说过……我还以为是年轻姑娘。”
菲兹先生换上一副说教的腔调,继续说道:“贺沃德,逗人开心不是我的专长,你的专长也不是表演。我们的计划能否成功,完全取决于你是否自以为自己完全没有性命之忧。还需要我多说几句吗?”
“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啊!”贺沃德抱怨道,“顺便一提,她说自己不叫哈克哈尔·德利穆·亚沙,而是雅拉·克鲁·瓦西姆。”
菲兹先生的脑袋慢慢转向贺沃德。
“哦,”他吐出一个字,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我得查查这个名字。这很有可能不过是个障眼法。但是,两条龙有时候也会合作……”
但此时菲兹先生不过是自言自语,因为贺沃德已经开始寻找出去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