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藏
希娜·麦奎尔
希娜·麦奎尔撰写了各类书籍，而且很难让她停止写作。她的第一本书出版于2009年，自那之后，她就通过传统渠道出版了涵盖多个领域的30多本书。她已经获得了三次雨果奖，一次心愿奖。我们尚不清楚这位作家是否会睡觉。我们也不完全确定她是否能够帮助植物生长枝叶和树根。当不写书的时候，她喜欢旅行，和自己的猫待在一起，看大量的恐怖电影。你可以在网上看到关于她的猫的照片。希娜会和你讨论X战警、迪士尼公园和可怕的寄生虫。还有，送她一罐健怡胡椒博士汽水就可以让她闭嘴。
佳思敏又忘了自己的午餐。午餐躺在柜台上，仿佛一个被棕色纸张包裹的控告信，她的名字写在一只黑色沙皮狗的耳朵上。其他6份午餐已经被它们的主人拿走了。加斯是我年纪最小的孩子，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留下。如果我干着这种纵火和打劫的行当，她就代表这一个镇子等着被烧死的村民。不幸的是，当代司法系统虽然一如既往的效率不足，公正性有待提高，却依然没有为报复性纵火留下太多的余地。
真是太可惜了。
当佳思敏肚子饿了的时候，脾气就非常坏。当我在上课的时候走进课堂给她送饭，她会感到非常尴尬。但是，也许这也是好事，因为我们再次讨论的是加斯。我们真的希望她能留下，但她依然无法完全接受这一点。在过去，具有侵略性的亲昵行为对于我的几个孩子还很成功，而爱不是一种无尽的资源，在你大肆消耗你的爱意时，这种情况更为明显。只有当人们给爱加上极限的时候，我才知道爱不是万能的。
我要面对的是人类儿童。这个新世界上有这么多东西，我却不得不面对他们。我觉得家里有孩子，就和在家里养毒蛇没有任何区别。有的时候，我们最爱的那些东西也可以摧毁我们。
白天的时候，房子里没有人。查理斯终于开始上大学了，估计很快就会搬出去。当他们可以自给自足，早晚就会离开我。他们在我的照顾下已经受够了，绝对不会再依靠别人。他们脚下的毯子早就被抽掉了无数次，现在早就不确定自己下一步会面对什么。虽然他们会离开我，但还会保持联系。冰箱旁边的木板上有各种圣诞贺卡、生日贺卡、婚礼邀请和新生儿的出生通知。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又或者说，虽然我这里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家，但是我努力做到最好了。
我拿起吃麦片的碗和咖啡杯，把它们放进水槽冲洗一番，然后放入洗碗机。每个人吃完饭之后都要洗自己的碗，但是生病或者因为其他情况无法动弹的时候，可以不用洗碗。对于年纪大的孩子来说，期末考试周属于后一种情况。在考试周或者开学第一周的时候，年纪较小的孩子们会被无微不至地照顾，很少有人会抱怨，因为他们早晚也会得到同等的照顾。
我拿起佳思敏的午餐，向着房门走去。当我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我停下来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然后回头看了看起居室。这里确实看起来像是住了7个年纪不等的孩子，地毯已经被磨薄，书架里放着各种书和桌游。一切都显得非常陈旧。我3年前换了电视机，因为彼得生气的时候，一拳打坏了旧电视，我扣了他6个月的零花钱以弥补花销，然后在惩戒期结束时，向所有的兄弟姐妹道歉。但大多数人对于换电视这件事感到非常兴奋。在彼得出手之前，旧电视已经接近寿命极限。虽然房间里很乱，但一切很安静。对于有我照顾的孩子来说，我是个不错的监护人。
鉴于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的家人，我继续向前门走去。
我不认识门口的社工。他穿着一件很廉价的西装——我发誓这种西装肯定是社工的标准服装——和戴着很时髦的眼镜。他打量着门旁褪色的油漆，仿佛那里面蕴含着宇宙所有的秘密。我咳嗽了一下，他将注意力转到我的身上。
"帕翠亚·德拉甘?"他说话的语气意味着这是一个问句，但这个问题显得毫无意义。这里是我的家。虽然按照人类的法规，这一批孩子中有些人已经成年，但我是唯一住在这里的成年人。不然还有谁应该来正门迎客?
"找我有什么事?"我拿起手中的午餐包，"我正准备出去。我们今天没有家访。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家访随时都可以进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家访越来越少。服务中心已经非常了解我，知道我不会惹麻烦。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事情的另一面。我从来不会虐待孩子。当他们来到我家的时候，通常浑身都是瘀青和伤口，而且社会系统也无法提供所必需的援助，而我则为他们提供了一切。我是一位园丁，我播撒种子然后收获未来。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然后好管闲事地说："我刚加入这个部门，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他当然有问题想问我。新人总是有问题。我强忍着不叹气，将佳思敏的午餐放在最近的桌子上，免得我忘记了它，然后我后退一步，好让他走进房子。他四处打量，记录每个细节，将一切记录在案，随时准备确认这间房子里充满了各种恐怖的事情。他在脑海里已经建立了预设。我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各个时代的男人都一个样子。他认为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良善、正义和公平，而且我这种人不应该了解这些事情。
"请坐。"我指了指舒适而柔软的沙发说道。这个沙发完全可以让四个精力过剩的十几岁孩子坐在一起。他将陷进沙发里，进而显得更小。我希望他能变得更小一点，然后这次对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也不会引发各种曾经出现的问题。
他站在原地，没有接受我的好意。我又试了一次："要我给你拿点什么吗?一杯茶，还是咖啡?要是这些都不对你的胃口，安德拉今天早上做了些柠檬汁，小伙子们还没来得及把所有柠檬汁都喝完。"
他说话的语气忽然严厉了起来：“在去学校之前做柠檬汁?难道她不该做好去学校之前的准备工作吗?”
你看，事情总会变成这副样子。我放弃了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的努力。我说道：“校车早上7点30分才到。安德拉、布雷塔里还有金睡在一个房间里。金因为之前在寄养家庭的经历而做噩梦，经常在早上5点尖叫着醒来。安德拉也会同时被吵醒，然后就下楼做点柠檬汁，这样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就可以喝柠檬汁了。她喜欢这么做，因为这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汇报过这些噩梦吗?”
“我相信你的同事完全了解这些事情。金每个周四下午都会去看心理医生，而且我们希望她早晚有一天，可以安稳地睡一晚上。”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要是查过她的记录，就会明白，在她住进我家之前，这件事就已经记录在案了。”金当时17岁，瘦得像根竹竿，她站在我家门廊里不停地发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塞在一个快要爆开的旅行箱里，那箱子就连慈善机构都不会要。她花了6个月时间，才不会在其他男孩子进入房间的时候缩成一团，然后又花了3个月才敢和男孩子们小声说话。我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强行去问。这是她心理医生的工作。如果我必须对这些问题采取行动，那么可能很多人都得死，而人类的司法系统并不赞同这类行为。
“我明白了。”他终于坐了下来。这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而且这是一种侮辱。虽然我确信这不是有意为之，但确实对我是一种侮辱。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现在他在我眼里和一个孩子的体型相差无几。
佳思敏可能是某些官僚的救命稻草，这些人坐在没有任何窗户的办公室里，为自己同类的未来做出各种选择。佳思敏不过12岁，距离我送她出门的年纪还差4年。我通常会照顾那些年纪越来越大、逐渐被社会福利系统所放弃的孩子，他们曾经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待遇感到愤怒，也曾经失去希望。如果我愿意承担帮助成年人的责任，我会抚养他们直到19岁，而有些孩子会在我家住很久。我抚养的年纪最大的孩子是安吉洛，他在我家一直住到了25岁，读完了社区大学，认识了未来的妻子，最后才从我家搬出去。个别几个孩子要不是为了给其他孩子腾出房间，也会再住一段时间。
但是，加斯年纪还小，可能会被标记为适合收养的潜在对象，当我询问她对有关此事的意见时，又感到整件事情非常奇怪。自从5岁起，她就被送进了寄养家庭，又或者说人类对孩子总抱有些奇怪的期望。脸上的眼镜、参差不齐的牙齿、阅读困难和注意力缺陷，很有可能让孩子们变成“别人的问题”。但正是这些问题，让我看到她照片的那一刻，就知道应该由我来照顾她。我不可能把她交给那些并不适合她，而且可能很危险的寄养家庭，只能等到年纪符合标准之后，才能到我家来住。只要我家里还有可以住的地方，就不能让她去其他寄养家庭。
即便我知道收留她，会把这个男人引到我家，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她属于这里。在她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是她的家了。
他目光犀利地看着我说：“我收养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德拉甘女士，而且总人数还不少。”
“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他摇了摇头，“你等他们达到法定成年的年纪之后，才会收养他们，而这种情况也不是经常发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他们到达法定年纪之后，我就会尽力收养这些孩子。”我说道，“在那之前，他们可能认为受到限制，如果拒绝可能会被送回到大街上。我不希望他们感觉和我待在一起，是一种必须为之的事情，而且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不需要住在这里。当法律允许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有些人第一时间打点行李离开了这儿，因为他们不想占用资源，愿意将这些东西留给更需要的人。”
每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我都会哭泣，因为在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属于我。他们曾经是我的孩子，而且他们永远属于这里，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和他们的兄弟姐妹还有我在一起。这里是他们的家。
来自社会服务中心的男人说道：“我明白了。”他调整了一下眼镜，“德拉甘女士，想必你也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非同寻常，而且社会抚养机构中的人，通常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孩子们可不是猫咪，不应该被那些觉得房子太大的女人聚在一起。”
“有人投诉过我照顾孩子的方法吗?”我问道，“又或者从来没有这类投诉，所以你起了疑心?”
“德拉甘女士，这事和个人没有关系。”他站起来说，“我们只是觉得，将孩子们暂时从你的看护之下转移出来，以此确保他们的安全，可能对他们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
这和他们的安全没有关系。这是关于一个从没有按计划运行的有缺陷的系统，对抗我如磐石般的承诺。我对他慢慢笑了笑，然后房子里所有的门窗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龙都去哪里了?”
他完全没有因此感到惊慌，反而说：“童话故事可不会改变当前的现状。”
“曾经有很多龙，多到能够遮蔽天空，可后来它们消失了。哦哦，人类的英雄们确实杀死了一些龙。学习如何对付剑和盔甲确实消耗了一些时间。但是龙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又太过强壮，区区几个骑士不可能从龙的手中抢走天空。”
“德拉甘女士——”
“我必须要承认，黄金什么的都是题外话。你看，龙总会囤积些东西。每一条龙都喜欢囤积东西。在人类发展出货币的概念之前，囤积黄金和珠宝很简单。大多数龙都追求转瞬即逝的东西，春风、蝴蝶、日落。受伤的纯真总需要一个地方去疗伤。”我咧嘴笑了起来，牙齿比几分钟之前更尖更白。空气中出现了硫黄的味道。这位不速之客开始感到紧张。很好，他应该感到紧张。
“我们学会了如何隐藏。我们学会通过正规合法的手段积累自己的收藏品。我们学会如何做到很好。我们从没有放弃自己的双翅。”
在被吞掉之前，他终于发出了尖叫。
在吃掉这个男人之后，我窝在起居室里，小心翼翼地避免压到沙发，然后用爪子翻看着文件包里的文件。他甚至没有想让我看一眼这些文件。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发现了我所照顾的孩子被猎杀的案例，于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没人会把他的失踪和我联系在一起。窗帘上的硫黄味还要好几天才能散尽，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变成人形状态，揉掉脖子上因为变身而留下的扭结，然后走到门口，拿起了佳思敏的午餐。
怎么能让我的小可爱饿肚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