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西奥多拉·高斯
一天，龙来了。
她记得那是个周二。
周二总是会发生这种事情。
真是令人不满的一天，这不是一周的开始，
也不是一周的中间，你也没有周四的期待感。
真是麻烦的一天。
你看，龙就在那儿，坐在后面的栏杆上。
夏天的时候，她在栏杆上挂了好几盒天竺葵。
但现在是11月，你看不到任何天竺葵，只有龙。
但这些龙很小，体形近似博美犬或者袖珍贵宾犬，
但它们身上的鳞片，
在阴雨绵绵的周二造成的昏暗光线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栏杆上一共7条龙，
红色、绿色、蓝色，还有两条橙色的龙，一条龙颜色近似紫色，
最后一条龙呈白色，它的体形是其中最小的。
它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泽。
这些龙浑身湿漉漉的，它们年纪太小，不可能独立生活。
它们是否像那些被人抛弃在森林边缘的狗，被抛弃于此?
又或者它们的母亲野性十足?
从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不能把这些龙留在这儿。
白色的小龙发出一声惹人怜的嚎叫，绿龙也有样学样叫了起来，
它粉色的嘴巴内部，看起来像是长着牙齿的天竺葵。
但当她打开门廊大门的时候，这些龙就坐在原地，用五颜六色的眼睛看着她。
龙都吃些什么?
她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将一半剩下的中餐外卖放在碗里，然后端到了门外。
她将另外一半外卖放在碗里，放在门里，然后准备工作。
等她穿着正装和高跟鞋回来的时候，小龙们都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只有蓝色的小龙对着她发出咝咝的声音，
她觉得这不是因为愤怒，而是让她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碗里空空如也。
小龙们惹了不少麻烦。
橙色的小龙在地毯上烧了个洞，又或者这是另一条橙色龙干的好事?
这两条龙看起来很像，她一开始完全无法分清。
但最终她学会通过两条龙的叫声和性格进行区分——
一条龙喜欢打闹，另一条龙则更加顽皮。
她给小龙们起了名字：风信子(紫色的龙)，奥兰多，亚历山大(这是她兄弟的名字，他是一名在旧金山的程序员，还给她展示过自己圣诞节用塑料一品红装饰的房间)。
红宝石(这名字太过直白，但是非常适合它)，
多洛瑞斯和黛莉娅(这是那对橙色的龙)，
最小的那只龙叫作科迪莉亚，
它为了爬上她的大腿，在爬扶手椅的过程中，撕碎了她最喜欢的针织毛毯。
她试图给美国动物保护协会和当地兽医诊所打电话，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龙是什么东西。
一家诊所的前台还以为她说的是蜥蜴。
她该拿这些龙怎么办?
最近的动物收养所说，没有给龙准备的环境设施，
这些话从电话上听就有些可疑。
与此同时，小龙们刮花了家具，
它们想用她的围巾和裤袜做巢，结果却被缠在衣服挂架里。
她不能把任何闪闪发光的东西放在外面，耳环需要收起来，
也不能为了洗衣和停车的费用，而把硬币存在罐子里。
小龙会开始囤积这些东西。
当她想拿回自己的钥匙或者手表时，它们就会对她发出咝咝声。
中餐外卖的账单总额已经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为了照顾得了肺炎的奥兰多和亚历山大早日康复，她不得不请了病假。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给龙看病的兽医，这是个想当兽医的年轻人。)
“我不清楚实际用量。”年轻人给了她抗生素处方。
“估计和金毛寻回犬一样?但这也只是个猜想。但是它们对于这间房子来说，是不是太大了?”
而她只能承认他没有说错。
当她看《卡萨布兰卡》的时候，红宝石就在她身边蜷成一团，它现在占据了半张沙发。
她的男友保罗，在税收和破产组织中工作，开始对此不停抱怨。
她完全理解保罗的想法，龙从来都不喜欢他。
保罗每次来的时候，风信子都会咆哮，
黛莉娅会在他的棒球帽里撒尿，多洛瑞斯咬碎了他公文包的一角。
“它们是龙。”保罗曾经对她说，“它们很危险——万一它们咬人怎么办?你手上还有一桩诉讼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应付这一切的。”
也许是因为它们会挤在她的床上，在晚上非常温暖，
而且多洛瑞斯还会把鼻子抵在她的下巴上。
当她上了一天班回到家里，龙们会一起向她打招呼。
它们从不会说，她的发型和脸型不搭配，又或者应该减肥，不像她母亲那样。
它们从不会要求她归档昨天的注册文件，
或者在自己想听电台广播的时候，和她聊一个小时的棒球。
总之，谁会收留7条龙呢?
龙可不是好宠物，而且她也不想将它们分开。
它们需要彼此。
最后，她搬到了新英格兰的一座灯塔里。
她看到了广告——招聘灯塔管理员。
必须愿意住在远离缅因州、靠近波特兰的岛上。薪水优厚。
独轮每周有两班。
她可以坐船去波特兰，但必须带上所有需要的东西，其中包括灯泡、巧克力饼干，还有各种艺术品。
有的时候，她完全是去买中餐外卖。
龙已经学会了捕鱼和保护自己。
当她早上散步，收集贝壳和海玻璃的时候，就看着它们像一只只风筝，在空中翱翔。
但到了晚上，科迪莉亚会伸展躯体，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她的体积还没有一只大丹狗大，但是，亚历山大已经和一辆奔驰甲壳虫不相上下了。
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发现龙群像海豹一样躺在岩石沙滩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在多雨的早上，虽然岛屿的另一端有一个洞穴，但龙都会窝在灯塔里面的信标周围。
在风暴大作的夜晚，她曾经见过龙引导一条船到达岸边，这看起来是很反常的行为，但既然海豚可以做到这一点，龙为什么不行呢?
她又开始画画，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但父亲要求她专注于一些更实际的东西。
画廊和个人网站上都可以买到她的画。
大多数时候，她画的都是龙——龙在游泳，龙躺在沙滩上，龙在空中做着各种复杂的动作，仿佛它们知道她在地面作画，于是向她卖弄自己的技巧。
她赚的钱并没有比在法律公司多。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