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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龙人

  迈克尔·斯旺威克

  迈克尔·斯旺威克在6年内连续获得了5次雨果奖,并获得了星云奖、西奥多·斯特金奖、世界奇幻奖。他未获奖的次数,也远超其他作家。他完成了10部小说,100多个故事和无数短篇小说。他最近的作品是《铁龙之母》,这部小说补全了26年前的三部曲,其中包括《铁龙的女儿》,和格兰德·多佐斯合作撰写的小说《群星小说》,这部小说在格兰德去世后完成。斯旺威克和他的妻子玛丽安·波特住在费城。

  对于一个四处游荡的人来说,每一条路和打开的大门都是潜在的威胁。在一个春日的早上,奥拉夫站在自己的房子门口,道路状况看起来非常好,他忍不住想过去走两步。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被带到了海里。他遇到了一条需要船员的商船,变成了一名水手,和海盗交过手,杀过克拉肯巨怪,长出了胡子,戴上了耳环,靠打牌一晚上赢了好几个红宝石,然后被酒吧女仆在麦酒里下了药,所有的宝石都被偷了。两年后,他的船在苏勒出了事故,在很短一段时间内,和一个脸上文了黑色文身、留着一口尖牙的女巫结婚。

  这段婚姻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奥拉夫打猎归来,肩膀上扛着一头熊赤鹿,却发现自己的妻子正在和从世界中心的七层地狱中召唤出来的恶魔翻云覆雨。于是,他杀了女巫和恶魔,将大锅扔上女巫小屋的房顶,然后把自己的过去抛在脑后。

  由于无事可做,奥拉夫开始徒步向南探索。每往前走一点,总能看到些有趣的东西。而且总能找到充足的理由,让他不在一个地方久留。

  南方正值夏季,那里似乎永远都是夏天。他如水一般,总是向着地势低的地方走,他接受任何力所能及的工作,等攒够了钱就继续前进。他砍过木头,修过墙,编过绳子,还给一支穿越沙漠的商队当过保镖。有一天晚上,强盗们杀光了商队里的所有人,就连女人和奴隶都没放过。他干掉了5个强盗,然后发现商队里只剩下一个棕皮肤商人的儿子,于是他一把抱起这孩子,把他放在身后,骑上马逃跑了。

  奥拉夫由此获得了一匹好马,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铺盖卷,一个老旧的马鞍,而商人的儿子就留作仆人。

  他们顺着商路来到了一个高耸的贫瘠山岭,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在山脚下是低矮的灌木丛,在更远的地平线上有一抹蓝色,那里可能是海洋。石头上刻着奥拉夫看不懂的文字。但是那个叫作那哈尔的男孩,却说道:"这上面说,前方所有土地属于自由港赫什恩。"他说的时候指着石头,"那里是无尽山脉与大海相交的位置。这个港口很小,但是整个山脉向内陆延伸了几百巴利迪 ,所有的商队都要经过这里。"

  "你能读懂这些歪歪斜斜的东西?"

  "我的......别人教过我这些东西。"

  "这上面还说什么了?"

  “赫什恩的赫什 欢迎所有城市的人。但是,所有邪恶的旅行者将被严刑拷打,然后处死。"

  奥拉夫笑着说:"那我们只好试试运气了。"

  他们继续骑着马,向着大海走去。目力所及之处看不到赫什恩,但当他们扎营的时候,已经能在空气中闻到海盐的味道了。他用刀柄砸了砸口袋里的火石,点起一团篝火,然后把刀交给男孩,让他处理并分割肉。最后,他拿回刀,削出了一对短杖。他问道:"你会用武器吗?"

  "学过一点儿。"

  "那就来打我。"

  那哈尔双手持杖,向着奥拉夫挥了过去。奥拉夫轻松地躲开了攻击,然后击中男孩的指节,让他丢掉了短杖。奥拉夫笑着说:"你什么都不会,我们先从姿势学起吧。"

  等篝火熄灭,开始往火堆里加煤炭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做饭。二人忙出了一身大汗。

  吃过饭,奥拉夫问:"孩子,告诉我,你对小偷有什么看法?"

  "等我长大了,我要杀光他们!"那哈尔恶狠狠的表情让奥拉夫不得不把头扭到一边,免得笑出来。"他们会哀求我发发善心,然后我就让他们看看,他们对我的家人都干了什么!"

  "哦,那可太糟了。因为我们钱不多了,而且在赫什恩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份正当的工作。"奥拉夫并没有告诉男孩,不论你是不是强盗,都要吃饭——这孩子早晚会自己明白这一点——他也不会说,路上能找到兔子完全是运气好,而扔出的石头能打中强盗的脑袋,也完全是运气使然。

  "你可以把小坏蛋卖了。"

  "那咱们怎么赶路?"

  那哈尔什么都没说。

  "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对小偷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背叛。你如果告诉其他人我干了什么,我就把你扔在城门口,让你自己养活自己,然后我再去别的地方偷东西。但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那你就得学会闭嘴。"

  那哈尔愁眉不展地说:“为了活命,我什么都能干。”

  “小东西,咱们都一样,都一样。”

  到了晚上,两个人脱了靴子,在铺盖卷上和衣而卧。就在奥拉夫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发现男孩呼吸急促,悄悄哭了起来。他假装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做了个梦。奥拉夫和那哈尔身处一片黑暗的看不见月亮的树林边缘,二人围着篝火坐在一起。灌木丛中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那哈尔惊慌地喊道:“谁在那儿?”奥拉夫倒是非常平静,因为他有剑在手。

  嘲讽的笑声在森林中回荡,这笑声如橡树般深沉,如钢铁般坚硬,如山涧溪流般绵长。奥拉夫从没听过这样的笑声,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他的那匹叫作小坏蛋的马,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如果不是因为被捆在树上,它可能早就跑了。

  奥拉夫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着火的棍子,站起来大喊道:“给我滚出来!”

  一个沙哑的非人的声音说道:“啊啊啊啊,奥拉夫,你觉得我会害怕人类的火棍子吗?我可是在这世界上的火炉里来回穿梭的,你是不是忘了?”

  如果森林中的黑暗让他看不到东西的话,那么现在面前着火的棍子,进一步破坏了他的夜视能力。由于木棍和篝火燃烧时产生的气味,他的嗅觉也不灵敏。但是,他的听觉依然很优秀,而他大概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

  他咆哮道:“你要是不怕我,又为什么躲起来?”

  黑暗中的声音说道:“说话注意点儿,我来了!”

  那个怪物发出一声咆哮,然后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奥拉夫将着火的木棍扔进了面前的灌木丛。天气一直很干燥,灌木丛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奥拉夫立即跳上马背,把那哈尔也拉上了马,他抽刀砍断了拴马的绳子。这匹马后腿撑地,抬起身子,然后开始狂奔,它的身后就是熊熊燃烧的灌木。虽然奥拉夫放弃了所有的装备,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任由不断扩散的大火烧掉自己的营地。当小坏蛋后腿撑地的瞬间,他感到有什么试图抓住自己的腿。当他们开始狂奔的时候,他回头还能看到一个畸形的怪物想抓住自己。

  他在黑夜中快速骑行,身后是一片熊熊大火。当他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是熄灭的篝火,浑身酸痛不已。

  整个赫什恩的布局围绕港口而成,并向山坡不断蔓延,在这里可以看到金色屋顶的神庙、高大纤细的象牙色高塔、用泥巴和枝条搭建的低矮房屋、有钱人家带围墙的花园、坚固的石制仓库、广场、工会、零星的船坞,还有几座石灰窑和屠宰场,这里有宽阔的大理石铺就的大道和弥漫着香料、沥青和骆驼粪气味的小巷。当他第一天进入这座城市,就玩起了划破别人钱包偷钱的把戏。讽刺的是,他稍后就围观了一场对小偷的内脏挖除和斩首。那天偷到的钱足够二人吃一顿配酒的大餐,在私人浴室里好好洗个澡。那哈尔满脸油渍,坚称自己不需要洗澡,奥拉夫就把还在挣扎的小家伙举起来扔进了浴池。然后,赤身裸体的奥拉夫走进浴池,把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这时候,奥拉夫才发现这孩子是个女孩,那哈尔的真正名字应该是纳哈拉。为了对付那些旅行商人不得不对付的各种麻烦事,她的监护人剪短了她的头发,教她像男孩子一样骂人。

  这个发现让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巨变。纳哈拉一如既往地情绪低落,但还是那么勤劳。她知道如何做饭、修补东西、做清洁,会做所有旅行者必须做的事情。奥拉夫考虑过给她买点儿衣服,让她穿自己喜欢的服饰,但出于和之前监护人一样的考量,最后还是决定保持现状。等她到了年纪——他估计很快——他们再解决这事。在那之前,让她当个男孩子可以让一切更简单。

  在纳哈拉的坚持下,奥拉夫继续教她使用武器。

  纳哈拉讨厌自己的新主人。但是作为商人,不管多么年轻,都要做到从实际出发。她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对于那些在城市里活到成年的女性孤儿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当妓女,但纳哈拉并不喜欢如此。而且,奥拉夫从不打她,只是给她戴上手铐。作为一个主人,奥拉夫还不错。所以,就这样吧。

  最重要的是,纳哈拉学会了如何战斗。等她长大之后,返回沙漠去找杀害自己家人的恶徒报仇的时候,这种技能非常宝贵。

  但有的时候,奥拉夫会做噩梦,纳哈拉只能从垫子上起来,把他摇醒。也许是因为这些恶魔,奥拉夫经常喝酒。但最让她感到担心的,是奥拉夫花钱的方式。所以,有一天她没有选择在城里闲逛,以加深对这座城市的了解(比如说地势越高,居民越富有;地势越低,水越脏),由于换钱的小贩指定的兑换率不同,食物价格可能降低,所以她用破布缝了个口袋,顺山而下,向着城市边缘遍布鹅卵石的小溪走去。

  就在纳哈拉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孩挡住了她的去路,他双手叉腰,嘲讽道:“嘿,麻秆!”

  纳哈拉站住,双手拿住木棍,摆出防御姿势:“怎么了?”

  “最近总能看到你在附近游荡,像只公鸡一样显眼。我猜你是觉得自己很能打?”

  “来比画一下?”

  男孩大吼一声,挥舞着双拳冲了过来。

  纳哈拉木棍的一头几乎贴在地上。她用棍子击中男孩两腿中间,然后跳到一边的同时,将棍子上端向前推,仿佛木棍就是一个杠杆。

  男孩脸朝下倒在地上。

  当男孩想爬起来的时候,纳哈拉用木棍快速击中了他的一个膝盖,然后是一只手,最后又打中了另一个膝盖。每一次攻击力道都不强,但她凭自己的经验就知道,这种攻击会对目标产生何等的效果。那男孩的骨头完全不会受伤。奥拉夫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你必须战斗,那就要确保杀掉对手。要不就是警告你的敌人。除此之外的其他办法,都只会让你的敌人更加凶残。

  纳哈拉说:“投降吗?”

  男孩说:“国王的手掌在上。我叫斯威。”

  “那哈尔。”

  “你带个口袋要去哪儿?”

  “我去海滩收集鹅卵石。你要一起来吗?”

  自此,纳哈拉和斯威就成了某种形式的朋友。关系虽然算不上亲密,但确实是某种程度上的盟友。

  等奥拉夫从妓院返回自己住的房间时,纳哈拉已经在桌子上堆起了两堆鹅卵石。这张桌子和两张样式简单但是非常坚固的椅子,只需要在每月的房租里多付1个硬币。奥拉夫看着鹅卵石,问:“这是要干什么?”

  “假装一个石头就是一个打兰 ,这是我们第一天到赫什恩,你花出去的钱。”纳哈拉把4块石头扫进口袋,“这是那顿大餐。”她又放进去2块石头,“这是洗澡钱。”她又扫进去6块石头,“这是房钱。”她这次扔进去了1块石头,“这是给小坏蛋的饲料和马厩钱。”她又扔进去2块石头,“一个女人。酒。酒。又一个女人。”他们一个个罗列着花钱的项目,桌上的石头越来越少,最后桌上只剩下14块石头。“现在就剩这么多了。”

  “我看看钱包,一样可以告诉你这个数目。”奥拉夫笑着把3块石头扫到一边。“你忘了还有个女人。我多给了她1个硬币,因为她……嗯,总之,现在就剩11个硬币了。”

  “3天后要交房租,这包括咱们的房钱和马厩钱。还有,我们没吃的了,也没有工作。在码头看船的老人们说,除非赫什和海王们达成和平协议,只有走私犯敢冒险运货,而且走私犯也不相信那些和自己不熟的人。”她把剩下的石头扫进口袋,“是时候离开赫什恩了。”

  奥拉夫挠着脑袋说:“啊,这个吧……我最近几周都在做噩梦,相信你也发现了。沙漠里有东西在追踪我,那是个很强大的家伙。没有人想面对它。它无法进入城市,这里有太多巫师,力量太强大。但是,如果我离开,它就会找到我。所以,我必须待在这儿。看起来,我还得继续我的老本行,去偷别人的钱包了。”

  与此同时,屋内的一团阴影开始上升,向外扩散,然后中间冒出了两个光点——这是一对目光严厉的眼睛。一个穿着巫师黑袍的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他脖子上用链子挂着一个红宝石护身符。这个男人说道:“那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纳哈拉立即退到了墙边。奥拉夫伸手准备拔剑,但是剑在进门的时候就放在一边了。

  巫师举起一只手说:“我来给你讲讲会发生什么吧。在你偷钱包的时候,一个香料商人恰好看到了,她的叫喊引发了一场骚乱,虽然你像恶魔一样边打边逃,但还是被抓住了。我刚从处死你的刑场回来,距离现在一个星期。你先是被鞭子抽了一顿,然后被打断双臂,后来你的肚子被切开,内脏被——”

  “停!我看了够多了,知道会发生什么。”奥拉夫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但在纳哈拉看来却像是装出来的。“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知道一些没发生过的事情?”

  “那你给我说说,我是怎么知道你何时决定开始偷东西?通过贿赂警卫,我探视了等待处刑的你,然后到了现在。但是,我现在要给你一个更有力的证据。”巫师一只手搭在奥拉夫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护身符。

  他们消失了。

  他们再次出现了。

  巫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奥拉夫面如死灰,双眼因为惊恐而睁得圆圆的。他一只手抓住凳子,整个人瘫在上面。他叫道:“酒!门口的坛子里应该还有些酒。”

  纳哈拉倒酒的时候,巫师继续说道:“你逃跑的时候杀了8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全副武装的港口警卫。”

  “我……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奥拉夫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我还是很后悔。一个人完全可能因为冲动而犯下很可怕的罪行。但是,我真的希望可以少杀几个人。”

  “所有死在你手上的人和针对你的死刑的历史,现在都被删除了。”巫师挥了挥手,一大堆硬币掉在桌子上,“他们管我叫神秘的阿斯特。我打算称呼自己是庇护者阿斯特,这个名号更体面。但是为了避免这个名号有名无实,我需要一个知道如何杀人的仆从。”

  “他行事风格像个大巫师。”斯威坐在纳哈拉身边,“但他并不是如此。大多数城镇都有两三个巫师,赫什恩有几十个巫师,每一个巫师都比阿斯特要强。要不是那套时间穿越的把戏,他说不定就在哪个小村子里卖毒药、爱情药水和治疗肉赘的软膏。”斯威想去偷看城镇边缘的血屋,正处月经期的女人会在那里一边做着纺织活,一边聊着八卦,等月经期结束后就会离开。他以为那些女人在血屋里都不穿衣服。但是当斯威在平静的港口游泳时,却建议轮流骑着小坏蛋去跑圈,好让这匹马接受锻炼。现在,他们两个人坐在码头上,晃着脚丫聊着天。

  斯威想了一下,补充道:“那个治疗赘肉的软膏倒是很好用。我自己就用过。”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阿斯特?”纳哈拉问。

  “我是他的学徒。换作其他巫师,我就得当一辈子学徒,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收我为徒。我拜访了所有巫师,问他们能否收我为徒。”斯威朝水里吐了口吐沫,“等我长大了,我要把他的喉咙切开,切碎他的尸体,然后拿走他的护身符。到时候,他的一切都归我。”

  纳哈拉不止一次考虑过,为什么男孩子的幻想都这么暴力。但她却说:“那你可要挑一个好办法,千万不要让别人怀疑你。”

  斯威惊讶地看着她,就好像这番话完全是随便说说。而纳哈拉也发现,这可能真的只是他随便说说。斯威继续说:“如果有人来抓我,我就穿越回他们来的时间点之前,然后逃跑。”

  奥拉夫发现,自己作为巫师手下的生活并不是非常难受,但自己晚上的噩梦依然很糟糕。一开始,他不过是在清晨的时候接到命令,在远离院子的小巷里,等待伏击一位黄昏时急着回家的有钱人。等时机成熟,他就会大叫着跳出来,把大部分刺客赶走,然后干掉那些有胆量留下来的人。被救下一条命的有钱人总会乐于给庇护者阿斯特献上大批奢华的礼物,以此报答救命之恩。

  但是最近,随着本就可怜的刺客数量越来越少,情况开始变得糟糕起来。奥拉夫被派去砸开某个富人家的大门,刺杀当家主人。但是,就在他快到目标住处的时候,斯威就会通风报信,说那个富人已经知道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并同意献上一大笔钱,只因自己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不过度过了一个季节,奥拉夫就赚了不少钱,而阿斯特就赚得更多了。阿斯特已经搬了两次家,他将装满蒸馏锅的实验室搬进了更大更豪华的房子里。奥拉夫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但开始经常光顾那些高级妓女。他见证了太多的死亡,虽然其中有些人永远死了,还有些人起死回生,但所有这些似乎都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但是,奥拉夫从来都不会说这些事情,而纳哈拉也不会主动去问。

  “它来了!”

  当奥拉夫突然说话的时候,纳哈拉在房子另一头竖起一块木板,练习如何扔飞刀。他之前几个小时,一直躺在床垫上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充斥着飞刀落在木板上的咚咚声。纳哈拉把飞刀从木板上拔下来,返回房间另一头,再次开始练习。多亏了最近赚到的这些钱,才能买到这些飞刀,虽然这些飞刀缺少纳哈拉梦寐以求的装饰,但是质量却非常好。这些飞刀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工具。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来了?”

  “我的命运。”奥拉夫翻了个身,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城里的几座高塔在地震中倒塌,俯视城市的山体上也出现了一个大裂隙。城里很快就开始讨论,有什么东西在裂隙中筑巢,它从哪里可以监视通向城市的道路。这个怪物从裂隙中俯冲而下,它不仅会攻击商队,还会攻击运送食物的运输队和单独的骑手,吃掉驮马、骆驼、商人和农民,然后所有的货物和粮食会被付之一炬。

  运入城中的食物总量大大减少,赫什命令打开城中的粮仓接济穷人,粮价开始飞涨。军队轻松压制了城中的暴动,但所有人都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暴动。

  一队士兵受命解决这个大麻烦,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一位头发搽着香水,胡子抹了油的大英雄,手持宝剑走进了裂隙,却再也没有出来。自那之后,各种想试试运气的傻瓜和恶棍也在裂隙中消失。民众们不禁开始思考,为什么城市里的巫师没有采取行动对付这头巨兽。

  “我那些自大的兄弟们拥有的是力量,而不是力气。”阿斯特说:“而且他们也不会合作。”阿斯特总是喋喋不休,而商人知道如何对付这种人。每当阿斯特来找奥拉夫的时候,纳哈拉就会不停地给他倒酒,然后闭嘴站到一边去。“对于这种能毫不费力敲碎骨头的敌人来说,他们的那些小聪明根本没用。但是我有你奥拉夫啊!只要咱们在一起,我们就能完成别人做不到的事情,然后不接受任何奖励。”

  奥拉夫刚把酒端到嘴边,一口没喝就把酒杯放下了。纳哈拉发现,只要他的主人在附近,奥拉夫就会少喝一点儿。他说道:“这完全没道理啊。”

  “每一个暴君都以为自己能够激发人民发自内心的服从。当我向赫什证明自己之后,他就会将我请入他的王庭。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阿斯特站了起来,“今晚好好睡觉吧,明天一早咱们就上山。”

  到了第二天早上,巫师阿斯特从阴影中现身,讲述自己看到了几个小时后击杀巨兽的画面。所以,奥拉夫骑上小坏蛋,离开城市,向着大山前进。一起出发的还有庇护者阿斯特、学徒斯威和纳哈拉,她没有任何头衔,而且她也不想要任何头衔。

  纳哈拉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很奇怪,她之前从没有感觉。当她发现大腿内的血迹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现在是个女人了。在现在看来,似乎是一件非常不方便的事情。她从衬衣下摆撕下一段布条——衬衫做得很大,这样等纳哈拉长大了也可以穿——按照母亲提前交给她的办法叠好,止住了流血。但是,当大家走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难受。

  小坏蛋艰难地顺着山间小道向上走,而其他人则跟在它后面。阿斯特一反常态的安静。奥拉夫不仅一言不发,而且情绪非常低落,完全不像是一个英雄去收获自己的胜利,反而像是一个赶赴死亡约会的人。斯威一个肩膀扛着奥拉夫的长矛,时不时看一下纳哈拉。这个早上充满了奇怪的事情。

  当他们和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确保自己说话不会被听到的时候,斯威吸了吸鼻子,问:“这是什么味?”

  “山里的鼠尾草开花了。”

  “不,这不是鼠尾草。我知道这味……”他眼睛一亮。“我知道这味道,而且绝对不是鼠尾草。”他指着纳哈拉说:“你是个姑娘!”

  “是女人。”纳哈拉说话的时候努力加入一些恶狠狠的味道。她现在真想打斯威一顿。但是她退后一步,斜拿着自己的木棍说:“斯威,冷静点儿。咱们是朋友。”

  “女孩没法当朋友。女孩只能拿来干一件事。”

  奥拉夫曾经对她说过,如果非要打架,那就彻底干掉对方。纳哈拉的飞刀就放在位于大腿的刀鞘里,但现在没有必要用它。她只需要等着斯威冲过来,用木棍一端对准他的眼睛,然后全力压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二人之间的空气中弥漫着暴力的味道。斯威朝纳哈拉脚上吐了口水,然后转过身。其他人距离很远,而纳哈拉只能努力追上去。

  随着他们越爬越高,小坏蛋越来越焦躁不安,难以控制。等它拒绝继续前进的时候,奥拉夫就把它拴在一棵树上,说:“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骑马过来?这就是原因了。”纳哈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奥拉夫在教导她。“怪物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奥拉夫对着斯威说:“把我的矛拿过来。”

  还没等下命令,纳哈拉就从小坏蛋的马鞍上拿下了盾牌,牢牢抓在手里,随时准备交给奥拉夫。

  奥拉夫说:“所有人,在这儿等着。”

  阿斯特说:“不,我们一起上。我已经见过这一幕了。”

  奥拉夫耸了耸肩。他继续走在最前面,没过多久,在经过了一个山路的拐弯之后,众人就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山洞入口。洞口周围的岩石残破不堪,因为爆炸而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和洞口的石头非常类似。奥拉夫用纳哈拉从没听过的音量,大喊道:“怪物!出来受死!”

  从山洞中出来的怪物形似一只蜥蜴,比奥拉夫还要高半个身子。它的身体因为某种物质而显得一片漆黑,以至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物质看起来就像是沙漠废土中泛起的难闻液体,可以污染与之接触的水。它昂起头张开嘴,露出象牙色匕首般的牙齿。

  怪物用悦耳的女人声音说道:“啊,奥拉夫,我的心上人,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我要好好折磨你,然后再杀了你。”

  奥拉夫先放下矛,然后又端了起来,说:“原来是你。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已经杀死你一次了,如果有必要,还能再杀死你一次。”

  “等等!”阿斯特走到奥拉夫身边,将一块菱形的糖果凑到他嘴边,“把这个吃了。能增加你的力气。”

  奥拉夫吞下了糖果,然后弯曲手臂,准备扔出长矛。他紧咬牙关,两眼放光,看起来一副英雄模样。就在火龙抬起身子的时候,他大喊道:“进攻——让鲜血飞溅吧!”

  然后,奥拉夫脸朝下倒在了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一动不动。龙低下脑袋,闻了闻他的身体,像猫一样拱了拱他。见奥拉夫一动不动,它发出了尖叫。它的脖子抽搐,尾巴不停抽打,利爪抠入自己的身体。它不停撞击着岩石地面。它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打成一个结,然后不断收缩,最后变成像颗蛋一般光滑。

  恶臭的黑色液体从蛋上滑落,流进了黑暗的山洞。现在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皮肤像蛆虫一般惨白。

  女人皮质长裙的下摆上,女巫结晃来晃去。她袒露的胸口上,可以看到用黑绳子挂着3颗明亮的石头。当她说话的时候,纳哈拉看到她的牙齿非常尖锐。她颤抖的手指指着阿斯特,嘴里大叫道:“你!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纳哈拉和斯威吓得浑身发抖,因为眼前的女人和巨龙一样可怕。她的头发竖起,仿佛整个人都在水下,而她的头发就像是无数纤细的鳗鱼在不停摇摆。但庇护者阿斯特却显得非常镇定,“我让你的丈夫对你毫无用处。我想让他醒过来,继续受苦。我可以解除他的麻痹状态。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他就可以在睡梦中死去,而且没有任何痛苦。”

  女人的双眼因为愤怒而闪闪发光:“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你这就是在找死。”

  “你身上有3个护身符。第一个可以让你穿越世界中心的火焰,并返回世界的表面。我对此表示非常厌恶。第二个让你在风的助力下可以飞翔。这倒是挺诱人的,但不对我的胃口。第三个可以穿越时间。”他从黑袍子下面拿出护身符,说:“我已经拿到了这个护身符,所以我知道你会投降。”

  “我确实可以穿越时间。也许我该回到你给我丈夫下毒的时间点。”

  “如果你这么做,我就会回到今天早上的时间点,让奥拉夫不要来见你。你还是输了。但是,你不会这么干。我来过这个时间点,我知道会发生什么。”庇护者阿斯特拿出一个白银小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长长的一个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咱们做个交易,我把奥拉夫救起来,你把这个护身符给我,并且保证,当你和他彻底了结之后,就再也别回到这地方。”他用匕首尖对着女巫,匕首柄对着自己。

  女巫并没有接过匕首,而是用手划过利齿,在手上划出一道伤口。黑色的液体涌了出来。“我对你和这座城市没兴趣。等我的复仇结束,对活人的土地就更没兴趣了。这个承诺很简单,要遵守起来也不费事。”

  “等我下山的时候,我就是个英雄了。”

  两人一握手,血液和黑色的液体混在了一起。庇护者阿斯特蹲在奥拉夫身边,把头扭到一边,然后用一根手指伸进了奥拉夫的喉咙。

  等奥拉夫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阿斯特用袍子下摆擦干净手,站起来说:“他在1个小时内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女巫发出愤怒的咝咝声,用厌恶的眼神看着阿斯特。但她还是从脖子上拿下了一个护身符,交给他。

  庇护者阿斯特摇了摇头:“把东西给那男孩。”斯威看起来吓了一跳。“就像你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样。”

  纳哈拉看着斯威和阿斯特,脑中将阿斯特的胡子抹掉,然后想象着男孩的脸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变瘦。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斯威脸上写满了贪婪,立即收下了宝石。

  庇护者阿斯特一脸厌恶地看着奥拉夫、女巫和洞穴,然后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纳哈拉浑身麻木,跟了上去。斯威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然后停下来,用护身符对着太阳,最后快跑几步跟了上去。洞穴在他们身后消失了。“这东西归我了?”斯威问,“只要我没死,这东西就是我的了?”

  “那当然。”

  斯威瞥了一眼纳哈拉,问:“这姑娘呢?”

  庇护者阿斯特说:“她是你的了,除非她像上一次一样,在下山的时候从你身边溜走。”

  纳哈拉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听到斯威的笑声,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奥拉夫还说过,如果敌人的武器比你的好,那就抢过来。纳哈拉步伐轻盈地向前冲了过去,木棍戳在巫师和护身符之间,然后向天上一挑。她接过护身符,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有了这护身符,纳哈拉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作为自己主人和武器训练教官的奥拉夫。没什么东西可以伤到他们。他们可以离开赫什恩。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安全地穿越沙漠,不需要奥拉夫的剑来提供保护。她抓着宝石大喊道:“带我回今天早上!”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斯特微笑着说:“这个护身符最远能将你传送到你戴上它的那一刻。而且你也不知道怎么用它。”他伸出手,补充道:“我知道斯威曾经给你说过,我不是一个伟大的巫师,但是如果你怀疑我能不能保护自己,那就尽管把手里的飞刀扔过来吧。”

  长矛的尾部从侧面击中了阿斯特的下巴,两颗牙齿和一口鲜血飞了出来。他倒在地上,一只穿着凉鞋的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他困惑地小声说道:“但事情不是这样的——”

  一双稳健的大手将长矛调了个个儿,矛尖刺进了他的胸腔,贯穿了他的心脏。

  庇护者阿斯特,又或者是那个神秘客阿斯特,死了。

  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浑身上下戴满宝石,她的耳环上有宝石,项链、手镯和脚镯上还有更多宝石,脸上和耳垂上也有宝石做装饰。她的身上挂着一把短剑。刺穿巫师胸口的黑色长矛看起来非常可怕,但和眼前的女人相比却相形见绌。

  眼前的幽灵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存在。装饰精美的过膝裙两侧的开口几乎到了她的腰部,可以从开口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缠腿。她的上身穿着皮质的背心或者胸甲,上面有做工精细的沙漠烈日的图案,用作装饰的黄水晶和琥珀珠子让人眼花缭乱。她头上的皮帽箍住了满头的长辫。此人非常健壮,正是纳哈拉想成为的样子。

  她问道:“你……你是谁?”

  女战士笑了笑,然后从背心下面抽出和纳哈拉手中护身符一模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这么问,小可爱?我就是你。”

  二人聊着天走出了山洞。

  斯威恢复知觉之后,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纳哈拉立即掏出了自己的飞刀。斯威的后背非常宽阔,看起来是个非常诱人的目标,但他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她并没有扔出飞刀。

  年纪大一点儿的纳哈拉说:“干得漂亮。不做无谓的杀戮。”

  “奥拉夫给我说过这个!”

  “对,确实如此。”

  现在,纳哈拉紧张地打量着山路:“咱们是不是该快点儿?”

  来自未来的纳哈拉很镇定地笑着说:“安静点儿。咱们的时间多的是。”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她们看到女巫的时候,女巫正焦急地蹲在奥拉夫的身上,看着他的脉搏逐渐加速。来自未来的女战士纳哈拉没有发出任何口头挑战或者战吼,径直冲了上去。当女巫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挺直了身子,纳哈拉用弯刀一下就切开了捆着护身符的绳子和女巫的喉咙,这下女巫不仅无法逃跑,也不能降下任何诅咒。但女巫通过手势动作,将黑色的液体召回到自己身上。

  就在她逐渐变回龙形的时候,纳哈拉的长矛刺穿了她的心脏。

  龙像一个黑色的巨浪倒了下去,恶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当女巫死后,山洞也塌了下来,女巫和她的另外两个护身符也被碎石掩埋,这些石头足够建起一座新的城市。

  女武士纳哈拉头向后仰,发出胜利的咆哮。

  纳哈拉看着这一切,兴奋地浑身发抖,因为她知道:这就是我,这就是我未来的样子!

  当一切结束后,两个纳哈拉看着躺在地上的奥拉夫,他的皮肤惨白,但是呼吸稳定。很明显,他会恢复过来。

  “你看看他!”女武士纳哈拉一脸宠爱地看着他,“他年轻的时候多帅啊,一脸的黑胡子,还有那强壮的四肢。你说是不是?”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年轻的纳哈拉看着奥拉夫,说道:“确实。他确实帅。”

  “咱们说好,等他醒了,就说是他杀了龙。你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说完这些话,来自未来的纳哈拉就抓着护身符,返回了自己的时间点。

  这就是商人奥拉夫,他也被人称作屠龙人。多年以来,他和自己的妻子引导商队穿越沙漠,对他们发动袭击的强盗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他们有了很多孩子。当奥拉夫有钱之后退休了,在一个海边小镇越长越胖,然后因为年迈而去世。愿我们所有人都交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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