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魔女嘉丽> 8

8

  汤米周一下午参加棒球训练,所以苏到镇中心的克利果品店去等他。张伯伦镇是个分散的居民区,自从多伊尔警长在一次大的扫毒行动后关闭了娱乐中心,克利果品店就成了中学生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它的经营者是一个名叫休伯特·克利的胖子。他性格乖僻,总把头发染成黑色,而且总是抱怨他身上的电子心脏起搏器差一点把他电死。

  这个地方既是杂货铺,又是冷饮店和加油站。店前有一个锈迹斑斑的詹尼牌油泵,公司兼并了加油站后,休比并没有费心去更换它。他还出售啤酒、廉价酒、黄色书刊和各种不出名的香烟,如穆拉茨牌,萨诺皇帝牌,还有前进牌。 冷饮柜台是真正的大理石板做成的,屋里有四、五个隔间,供那些因倒霉或没有朋友而无处可去无酒可喝的孩子们在那里厮

  混。那台总是打到第三个球就倾斜的老式弹球机,在后面黄色书刊的架子旁边一明一灭地闪着光。

  苏进去后一眼就看见了克丽丝·哈根森。她坐在一个靠后的隔间里。她现在的情人比利·诺兰正在杂志架旁翻看一本新出的《大众技师》杂志。苏不知道像克丽丝这样的时髦富家女孩看中了诺兰哪一点,他就像个五十年代的人,刚从时间隧道里钻出来,怪模怪样的。他头发油亮,穿着拉链上镶嵌宝石的黑皮夹克,开着一辆叮当乱响的雪佛莱牌老破车。

  “苏!”克丽丝打招呼道。“过来呀!”

  苏点点头,又扬了扬手,尽管厌恶之情像一条纸蛇似地从她的喉头升起。看着克丽丝就像透过倾斜的门廊看到凯丽·怀特捂着头蹲在那里。可以料想,她觉得自己的(在挥手和点头中内含的)伪善真是不可理解而且令人恶心。她为什么不把她宰了?

  “一毛钱的根汁汽水,”她告诉休比。休比卖纯正的散装根汁汽水,而且装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毛面大杯子里。她每次一边看畅销小说,一边等汤米时,都想要喝上一大杯,尽管根汁汽水使她的脸色很难看,但她已经上瘾了。可是这次她一点不奇怪自己会一点胃口没有。

  “休比,你的心脏好吗?”她问到。

  “你们这些孩子,”休比说着,用刀撇去汽水上的浮沫,又把杯子斟满。“啥事不懂。今天早上我插上电剃刀的插头,就从这个起搏器上接到 110 伏电。你们小孩子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得对吗?”

  “我想不对。”

  “不对。老天不会让你们知道的。我这个老破钟还能走多久?等我买了农场,等那些重建城市的傻子把这个地方变成停车场时,你们这些孩子就会明白了。一毛钱。”

  她把一个硬币推过大理石板。

  “这些老血管里通上了5000万伏电, ” 休比闷闷不乐地说,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衣袋处微微鼓起的地方。

  苏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溜到克丽丝所在隔间的空座上。克丽丝看上去格外漂亮,黑发用苜蓿绿的发带束在一起,巴斯克式的紧身衬衫衬出她那对结实、向上挺起的乳房。

  “你好吗,克丽丝?”

  “我他妈的好得很,”克丽丝的语气过于轻快了。“你听到最新消息了吗?不让我参加舞会。但我打赌,那个狗杂种格雷尔会他妈的丢了饭碗。”

  苏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尤恩的每个人都知道。

  “我老爸正起诉他们呢,”克丽丝接着说。她转过头:“比……比利!过来和苏打个招呼。”

  他扔下杂志蹈跳过来,拇指插在边扣的武装带上,其他手指无力地垂下来,正指着因穿包腿牛仔裤而鼓鼓囊囊的裤裆。苏感到眼前涌起一片幻觉,她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用手去捂住脸疯狂地大笑。

  “嗨,苏,”比利说。他溜到克丽丝身边坐下,马上就开始抚摸她的肩膀。他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好像在摸一块牛肉。

  “我们准备破坏这个舞会,”克丽丝说。“作为抗议什么的。”

  “是吗?”苏显然很吃惊。

  “我不知道,”克丽丝回答道,试图结束这个话题。她的脸上突然布满了狂怒的表情,这种变化就像龙卷风一般突兀,让人吃惊。“那个天杀的凯丽·怀特!我真希望她和她那些假正经的仪式见鬼去。”

  “事情会过去的。”

  “要是你们其他人当时和我一起退出……上帝,苏,你当时为什么不干?我们就可以抓住他们的小辫子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充当校方的走狗。”

  苏开始觉得脸发烫。“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是任何人的走狗。我接受处罚是因为我认为自己罪有应得。我们干了一件傻事。就是这么回事。”

  “狗屁。那个该死的凯丽四处散布,除了她和她那位一流的好妈妈之外,所有的人都要下地狱。你还和她搞在一起?我们应该拿抹布塞住她的嘴。”

  “当然。没错儿。回头见,克丽丝。”她冲出了隔间。

  这次轮到克丽丝脸色变了;血一下涌上了她的脸,就像一块红云飘过隐蔽的太阳。

  “你别想在这里充圣女贞德!我好像记得你和我们大家一起起哄来着。”

  “是的,”苏说,声音颤抖着。“但我停下了。”

  “噢,你倒成了好人了?”克丽丝惊奇地说。“噢,天哪,是。把你的根汁汽水拿走。我怕喝一口就会变成圣人呢。”

  她没有去拿自己的根汁汽水,而是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心里非常难受,难受得既流不出泪也发不出火。她本是

  个很随和的姑娘,从小学被人拉小辫时起,就没有与别人打过架或争吵过。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冲突,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

  地坚持一种原则。 克丽丝当然击中了她的要害,击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她确实是一个伪君子,她没办法回避这一点,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她

  知道自己下课留下参加德斯佳汀小姐的健身操班,汗流浃背地在体育馆里跑步,其原因与悔过的高尚行为全无关系。她只是不想因为任何事情错过她的最后一次春季舞会。只是因为这个。

  汤米依然不见踪影。

  她开始向学校走去,她感到有些反胃。女生联谊会的娇小姐。苏珊甜妞。只和要嫁的男人发生关系的好姑娘——当然星期日要到教堂去忏悔一下。生两个孩子。如果他们有任何诚实的迹象,就要把他们揍得半死;乱搞,打架,任何时候都不苟言笑。 春季舞会。蓝色长裙。在冰箱存放一个下午的胸花。汤米身穿白色礼服,配宽腰带,黑裤子,黑皮鞋。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让家长们用柯达或波拉相机拍摄摆成各种姿势的照片。体育馆裸露的钢梁上覆上了绉绸。两个乐队:一个摇滚乐队,一个轻音乐乐队。不要那些傻瓜。笨蛋们,免进。只有那些雄心勃勃的富人俱乐部成员和未来的干净的白人住宅区居民才允许入内。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开始奔跑。

  引自《爆发的潜能》第 60 页:

  下文摘自克丽丝汀·哈根森给唐娜·凯洛格的一封信。

  这位叫凯洛格的女孩在 1978 年秋季从张伯伦迁居罗得岛的普罗维登斯。她显然是克丽丝·哈根森的少数密友和心腹之一。信上的邮戳是 1979 年5 月 17 日。

  “所以他们不让我参加舞会,而我那个胆小如鼠的父亲说他无法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教训。但他们不会就这样得手。我还没完全想好我要采取什么行动,但我向你保证,每个人都会大吃一惊的

  ……

  那天是17日。5月17日。她刚套上白色的长睡袍,就把房间里日历上的这一天划掉。她在每天结束时,都用粗粗的黑笔把这一天划掉,她猜这表明了一种非常不好的生活态度。但她并不真的在乎。她真正关心的是妈妈正打算让她明天去上学,她将不得不面对她们所有人。

  她坐在窗边的小摇椅上(这是她自己掏钱买的),闭上眼睛,把她们和所有零乱的想法全扫出脑海。这就像扫地一样。掀起你

  的潜意识的地毯,清扫下面所有的垃圾。再见。

  她睁开眼睛,看着梳妆台上的发刷。

  发力。

  她提起了发刷。它很重,就像非常瘦弱的胳膊提起一个杠铃

  一样。噢,哼哼。

  发刷滑到了梳妆台的边上,它的重心已经落在外面,然后它悬在那里,像是挂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凯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太阳穴上的血管嘣嘣直跳。医生也许会对她此时的身体状况感兴趣,因为它一点儿不符合常规。呼吸减慢到每分钟16 次,血压升到 190/100。心跳加速到 140——超过宇航员在起飞时受到重力加速度压迫时的心跳。体温降至华氏94.30°。她的身体正在燃烧不知来源也不知去处的能量。如果做脑电图的话,会显示出阿尔法波已不是波状,而是巨大齿形的峰状信号。

  她小心翼翼地让发刷落下。很好。昨晚它就掉了下去。失分,

  坐牢去吧。

  她重新闭上眼,摇晃着椅子。身体各部位的功能又都恢复了正常;呼吸加速到近乎气喘。摇椅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但并不恼人,而是让人镇定。摇啊,摇啊。清清脑子。

  “凯丽?”是妈妈有点儿不放心的声音飘了上来。

  (她受到干扰,就像搅拌器对收音机的干扰一样)

  “凯丽,你做晚祷了吗?”

  “我正在做,”她答到。

  是的,她正在做,没问题。

  她看着自己的小沙发床。

  发力。

  好沉啊。沉死了。无法承受。

  床抖动起来,然后一端翘起了约三英寸。

  它砰地一声掉了下去。凯丽嘴边浮起一丝微笑,等着妈妈冲楼上大呼小叫。她却没有。于是凯丽站起身,上了床,钻进凉飕飕的被单。她感到头疼和晕眩,每次练习之后她都有这些感觉。她的心跳剧烈得可怕。

  她伸手关上灯,又躺下。没有枕头。妈妈不让她用枕头。

  她想到精灵、神怪和巫婆

  (如果我是巫婆妈妈是魔鬼的婊子)

  在夜色中驰骋,泼翻牛奶,碰倒黄油罐,让庄稼枯萎,而他们在屋里时又挤成一团,争先恐后地在门上涂抹各种魔法的记号。

  她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她梦见巨大的活的石头从夜幕中呼啸而降,寻找着妈妈,寻找着她们。她们企图逃跑,试图躲藏。但石头不给她们藏身之处;枯树下她们无法藏身。

  引自苏珊·斯耐尔著《我的名字叫苏珊·斯耐尔》(纽约:西蒙和舒斯特出版公司,1986 年)序言 1-4 页:

  在张伯伦舞会之夜事件中,有一点始终不为人理解。报界不理解,杜克大学的科学家不理解,大卫·康格列斯不理解,尽管他的《爆发的潜能》可能是惟一比较严肃地讨论这一事件的著作。而那个把我当作现成的替罪羊的怀特委员会当然也不理解。

  这就是那个最基本的事实:我们是一群孩子。

  凯丽当时 17 岁,克丽丝·哈根森 17 岁,我 17 岁,汤米·罗斯 18 岁,比利·诺兰(他重读了一年九年级,大概是在学会考试作弊之前)19 岁……

  孩子们年龄大一点,做事会更符合社会规范,但他们仍有做出错误决定、反应过分和对情况估计不足的时候。

  在序言之后的第一部分,我将尽我所能,展示我本身的这些倾向。但因为我要讨论的事情根源于我在舞会之夜卷入的事端,所以如果我要洗清罪名,就必须从回忆那些让我十分痛苦的场面开始……

  我以前曾说过这些事,最著名的一次是讲给怀特委员会听,可他们对此持怀疑态度。在200人死亡和整个镇子毁于一旦之后,很容易忘记一件事:我们是孩子。我们当时是孩子,我们想尽力做好……

  “你一定疯了。”

  他向她眨眨眼,不愿意相信他听见的话是真的。他们是在他家里,电视机开着但没人睬它。他母亲到街对面的克莱因太太家串门去了。他父亲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做鸟笼。 苏显得有些不自在,但态度很坚决。“我希望这样做,汤米。”

  “我可不希望这样。我认为这是我听见过的最他妈的疯狂的想法。就像你在赌博似的。”

  她的脸绷紧了。“哦?我想那天晚上发表宏论的是你。可是轮到你出力时,你这张大嘴……”

  “等等,哇。”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我没说不行,是不是?还没有说呢。”

  “你——”

  “等等,等一会儿。听我说。你想让我邀请凯丽·怀特参加春季舞会。好,我听懂了。但有几件事我不明白。”

  “说出来。”她的身体向前探了探。

  “第一,这有什么好处?第二,如果我请她,你凭什么认为她会接受?”

  “不接受!为什么——”她结巴起来。“你是……人人都喜欢你,而且——”

  “我们都知道,凯丽没有理由喜欢一个人人都喜欢的人。”

  “她会跟你去的。”

  “为什么?”

  在他的逼问下,她看上去既不服气又有些骄傲。“我注意到她看你时的模样。她像尤恩大部分女孩一样,迷上你了。”

  他转了转眼珠儿。

  “好,我就告诉你,”苏辩解说。“她不会说不。”

  “就算我相信你,”他说。“另一个问题呢?”

  “你指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这当然会使她活跃起来,使她 ……”她语塞了。

  “成为集体的一员?得了吧,苏珊。你并不相信这种鬼话。”

  “好吧,”她说。“也许我不信。但也许我仍想补偿一下。”

  “为淋浴室的事?”

  “远不止这事。仅仅这件事,我也许就算了,但从小学开始,这些下流的把戏就没停止过,我没有都参加,但还是参加了一些。如果我和凯丽在一个组里,我敢说我会参加得更多。这就像……噢,一个大笑话。在这种事情上,女孩可以像猫一样坏,你们男孩子是不会真正了解的。男孩可以捉弄凯丽一下然后就忘了,但女孩……是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我都记不起什么时候是开头了。如果我是凯丽,我会不敢在这个世界露面。我会找一块石头藏在下面。”

  “你们那时是小孩儿,”他说。“小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真正地、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别人。他们没有,嗯,移情概念,明白吗?” 她发现自己极力想表达内心由此激起的想法,因为它突然显现出了本质,它超越了淋浴室事件,就像群山顶上露出的蓝天一样。

  “但是几乎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为真正地、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别人!人不会变得更好,他们只是变得更聪明。人变聪明之后,不会停止拔飞虫的翅膀,只会为这种行为想出一个更好的理由。许多小孩儿说她们为凯丽·怀特感到难过——大部分是女孩,这一点也很有趣——但我敢说她们无人理解做凯丽·怀特意味着什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而且她们并不真正在意。”

  “你呢?”

  “我不知道!”她喊着。“但应该有人试试以某种管用的方法道歉……以一种有意义的方式。”

  “行了。我去邀请她。”

  “真的?”这句话听起来很平淡,也很令人惊讶。她本不相信他真会这样做。

  “是的。但我想她会拒绝。你过高估计了我的票房魅力。那所谓的人见人爱的说法是狗屎。你对此有点儿神经过敏了。”

  “谢谢,”她说,声音有些怪,好像她在感谢宗教法庭的审判官对她施以酷刑。

  “我爱你,”他说。

  她望着他,大吃一惊。这是他第一次说这话。

  引自《我的名字叫苏珊·斯耐尔》第 6 页:

  很多人——多半是男人——对我要求汤米带凯丽参加春季舞会不感到惊讶。但他们对他居然这样做了感到惊讶,这说明男人对其同类的利他行为的期望值并不高。 汤米带她去是因为他爱我,因为这是我的希望。有人会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他爱你?因为他这样对我说了,先生。如果你了解他,这句话对你来说也就足够了……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