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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就在即将抵达天吕美的前一晚,正值顺风,是个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的夜晚,所以八岐那彦决定宴请全船水手。虽然酒宴简朴,只有在船上钓的鱼和干饭(蒸熟后干燥保存的米饭,泡水后食用,乃日本自古以来的旅用干粮。——译者注) ,但八岐那彦打开了自己带上船的大酒樽。至于宇为子,则忙着四处走动,替应邀赴会的二十名水手和舵手斟酒。

  “来吧,大家尽情喝酒。”

  船在好风吹送下,笔直朝目的地前进。天空晴朗,满天星斗,在黑夜的海上洒下光芒。也许是因为好天气令人安心,水手们也笑逐颜开,愉快地举起木杯畅饮美酒。

  “说说看,关于小岛,有没有什么趣谈?”

  八岐那彦主动挑起话题,水手们面面相觑。

  “说吧说吧,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我没听过的话题,对我来说都很有趣。”

  八岐那彦快活地说。于是,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水手率先开口了。

  “八岐那彦大人,那么,就由我来打头阵吧。多岛海有许多岛屿,我有时觉得,每个岛就像每个不同的人。”

  “原来如此。比方说是怎么不同呢?”

  “是,多岛海鳞次栉比地布满许多岛屿。但是,往往这个岛上有毒蛇,旁边那个岛上却没有。或者,这座岛上的人个性温和厚道,旁边那座岛却人人粗暴剽悍。而且,坐船的话仅仅是一点距离,却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因此我觉得,岛就像人一样各有不同性情。”

  “那么,每个岛上的女人也各有千秋吗?”

  八岐那彦这个问题,逗得水手们哄然大笑。一名面貌滑稽、身材短小的男人立刻站起。

  “那当然喽。在西方的居志气岛上的女人,是出了名的美丽又勤快。大家都说,能娶到居志气岛女人的男人都会很幸福。可是,紧靠一旁的弧久利可岛,却是以丑女而远近驰名。她们肤色黝黑,身材矮小,声音也很刺耳,而且,把男人踩在脚下,对男人颐指气使。要是讨了弧久利可岛的女人当老婆,那个男人永远都会受人嘲笑。”

  “你不也是吗?”

  某人冒出这么一句,水手抓抓头。

  “没错,我老婆来自弧久利可岛。不过,她好歹也有她的可爱之处。”

  “怎么,原来你很爱她嘛。”

  全场男人哗然大笑。

  “天吕美怎么样?”

  八岐那彦问,坐在下座的青年幽幽地说:

  “那还用说,不管怎么说,都是真砂姬小姐属第一。天底下没有人能与真砂姬小姐的美貌匹敌。其他女人通通都是小角色。”

  众人似乎都有同感,发出长长的叹息。看来谁也不知道,真砂姬是八岐那彦的妻子。

  “的确,真砂姬小姐应该是第一美女吧。我们干水手的,去过各种岛屿,但是还没见过像她那么美的女人。”

  许多人纷纷附和。宇为子看起来就像在夸奖自己一样高兴,扛着酒樽到处替大家斟酒。

  “请问八岐那彦大人,”暗处传来一个声音,“您可曾听说过海蛇岛的故事?”

  八岐那彦干杯之后摇摇头。

  “这我倒没有听说过。那个岛位于何处?”

  发话的人,上前走到篝火处。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白发白须的男人。在水手之中,算是相当罕见的老头子。本来聊年轻女人聊得正起劲的男人们,当下有点扫兴地看着老人。

  “那是位于多岛海的东涯,非常迷你的小岛。”

  说到东涯,正是太阳升起之处。八岐那彦当下略感兴趣,转过身打算细听老人之言。

  “那里为何有海蛇岛之名?”

  “因为被称为‘长绳大人’的神圣海蛇,群聚于那座岛。每逢春天,岛上的女人会全体出动活捉海蛇,关进仓库,之后,把蛇晒干了食用。我曾听说,海蛇蛋会拿来做成营养丰富、滋味鲜美的浓汤,但我没有喝过。听说只有必须繁衍生命、地位特别的人才喝得到。”

  “那座岛怎么了?”

  八岐那彦急着听下文,连连催促。老人大概是感受到八岐那彦的焦急,咧开缺牙的嘴巴笑了。

  “那座岛上,有个异常美貌的女人。真砂姬小姐固然漂亮,但那个女人也非常美丽动人。说到肤色之白,堪称多岛海第一。她的身材修长高挑,能歌善舞,充满活力又美丽多姿,令人无法转移目光。虽已不是黄花闺女,但是据说只要见过她一次,人人都会浑身发软地迷恋她。”

  吹着舒爽的夜风,全场男人安静地倾听。也有些男人心醉神迷地闭上眼,或许正在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她的年纪,大概多大?”

  有人问道。

  “至少绝对没有我的一半大。”

  老人回答,有几个人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八岐那彦问。

  “大巫女加美空。”

  听到巫女二字,当下就有人垂落视线,自认无缘高攀。但八岐那彦可不管她是巫女还是公主,只要是女的就行。总之,他只是将加美空这个名字牢记在心上。

  “若是巫女,那就碰不得了。”

  一个喝醉的青年说。

  老人笑了。“不,加美空大人正是维系生命的人。她必须繁衍大量子孙,所以应该欢迎交媾。因此,人人都努力勾引她,心想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只是,关键在于必须让加美空中意。加美空只选外表出色的男人。比方说,像八岐那彦大人这样的。”

  水手们一齐看向八岐那彦,青年大为失望地高叫:

  “什么嘛,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毫无胜算。更别说是年轻的真砂姬小姐,当然也不可能看上我这种人。”

  众人爆笑,女人的话题就到此打住,大家开始拼命灌酒。

  “八岐那彦大人。”

  宇为子来到身边嗫嚅。八岐那彦一抬头,宇为子就用愤懑不平的语气说:

  “刚才的话题,我实在不服气。为什么非得拿那种小岛的中年女人来跟真砂姬夫人相比不可?那个糟老头太无礼了。”

  “算了,有什么关系呢。世界很大,在各种地方住着各有不同美丽风情的女人,她们的魅力是无法比较的。况且,有的女人虽生得美,但在床上像个木头人,也有些女人纵使丑陋照样能取悦男人。这种事是无法较量孰优孰劣的。”

  八岐那彦安抚年轻的宇为子。

  “可是,八岐那彦大人不是对真砂姬夫人一往情深吗?这些年来,您一次也没有回头探访过您娶的妻子们。唯有真砂姬夫人是特别的,不是吗?”

  被宇为子一语道破,八岐那彦当下哑然。

  “我喜爱真砂,不只是因为她生得美丽,而是因为打从心底爱她。我喜欢她的灵魂。我喜欢她那对我专心一意、不惜奉献生命的美好灵魂。上哪儿再去找那样的女人呢?那种甚至甘愿为我而死的女人。”

  宇为子年轻的脸庞隐隐蒙上阴霾。八岐那彦敏锐察觉到宇为子别有心事,当下问道:

  “宇为子,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不,没什么。恕小的失陪,得去喂气多丸了。”

  宇为子把脸一撇,就下船舱了。八岐那彦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不由仰望夜空。但是一切安然无事,星星美妙闪烁,船疾行在平静的海上。

  “八岐那彦大人,谢谢您今天招待的美酒。”

  舵手来到身旁道谢。

  “哪里,是我勉强你们让我上船,我才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舵手猛摇手,“能搭载八岐那彦大人这样的贵人,是我们的荣幸。刚才八岐那彦大人问我们有无趣闻对吧,我也想起一桩。虽然不值一提,但就当是凑个兴。”

  舵手把木杯往旁一放便打开话匣子,周遭的人也围拢过来竖起耳朵。

  “大约是在半年前吧,我曾让一只大黄蜂搭船。”

  “大黄蜂?”回来伺候的宇为子惊讶地复述。

  “是的。就是那种身上有黄黑相间的条纹、体形巨大的黄蜂。起先,在饮水处发现黄蜂的水手在吃惊之下本想杀了它,却被它灵活地逃到海上。之后,它又飞回来好像想上船,于是大家都想扑杀它。我听到骚动过去一看,只见黄蜂飞来飞去就是不肯离船,简直像是想搭船上哪去似的。我就试探着发话了:‘若你能保证不蜇人,我就让你搭船。如果你同意,就画个圆圈飞给我看。’结果,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真的绕着圆圈一再飞行。大家都惊讶地说,它真的听得懂人话,于是就请它上船,把它当成航海的守护神。”

  “后来那只黄蜂怎样了?”

  “是,它在船上很安静,不曾打扰过我们。它一直待在船舱,好像靠着捕食船上的小虫为生,顶多偶尔飞来水缸边喝缸中溢出的清水。”

  “收它船钱了吗?”某人插科打诨道,众人都笑了。

  “我们的船,不经过天吕美,预定直接航向奈针波岛。一抵达奈针波,黄蜂就下了船,仿佛要道谢般,再度频频画出圆圈向我们道别。”

  “天底下还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听到八岐那彦这么咕哝,舵手点头同意。

  “怪事还不只这一桩。后来我听说,在刚才那个老人家提到的大巫女居住的海蛇岛上,有人被大黄蜂蜇死了。而且,正好就发生在我们让大黄蜂下船之后。”

  “那应该是巧合吧。”

  八岐那彦一脸诧异地说,舵手摇头。

  “不,我看应该不是,八岐那彦大人。因为海蛇岛本来是没有黄蜂的。就像刚才聊天也提到的,有些岛上有毒蛇,有些岛没有,每个岛的个性泾渭分明。在海蛇岛上,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黄蜂。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推断,是我们船上搭载的那只黄蜂,一路飞去了海蛇岛。”

  “那么,去那座岛就是那只黄蜂的目的吗?”

  舵手侧过脑袋。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的船曾从大和载了一只黄蜂是千真万确的事。”

  “大黄蜂据说一天可以飞行将近三十里,所以一定是飞到海蛇岛去了吧。”

  说这句话的,是刚才谈到海蛇岛的老水手。

  “果真是无奇不有。”

  八岐那彦想象着飞在海上的黄蜂,一边说道。

  “的确。”舵手也频频点头。

  最后,明月西斜,酒宴告终。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的八岐那彦,任由宇为子搀扶着手,踉跄走向设在船舱的卧榻。气多丸的笼子,早已被宇为子罩上黑布。

  “八岐那彦大人,您手上的伤不痛吗?”

  宇为子担心地问。八岐那彦凝视手上缠裹的白布。血早已止住。等到明天,这个伤应该就会消失吧。不死之身的八岐那彦,即便流血也只是瞬间,不会留下伤痕。

  “不要紧。”八岐那彦说着,把手藏到背后不让宇为子看到手伤,“倒是宇为子,听说明天就会抵达天吕美了。能够顺风而行真是太好了。”

  “您说得是。”

  宇为子的话很少。八岐那彦想起宇为子打从酒宴途中便郁郁寡言,不禁有点好奇。

  “宇为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八岐那彦质问宇为子。但是宇为子倔强地摇头。

  “什么事也没有。是八岐那彦大人多心了。”

  “没事就好。”

  八岐那彦凝视宇为子的丹凤眼。宇为子是孤儿,十二岁那年被八岐那彦收留,成为侍从。七年后的今天,宇为子的个子蹿高,已和八岐那彦相差无几。肩膀也变得很宽,四肢有了肌肉,嗓音变粗,渐渐像个成年男子了。但宇为子在这七年来,可曾发觉八岐那彦的外貌毫无变化?

  想到宇为子迟早会起疑心,到时离别的日子也不远了,八岐那彦的心头便有尖锐的悲伤来去盘旋。那是他成为凡人将近千年,从未感受过的悲伤。妻子、儿女、侍从与饲鹰,大家都会比他先死,而新人会一个接一个地陪伴自己活下去。并且,唯有自己留在人世,不断繁衍新的子孙。这是何等空虚。八岐那彦忽然对自己有点毛骨悚然,他就着烛台的幽微光线凝视自己的手指。

  “大人您怎么了?”

  “宇为子,我老了吗?”

  八岐那彦问年轻的侍从。

  “没有,八岐那彦大人现在甚至比我头一次看见您时还要年轻。您一点也没变。眼光锐利,胸肌隆起,气概不仅未见衰退,反而越发轩昂。可说是男人中的男人,是人中龙凤。”

  宇为子不胜感怀地说完后,大概觉得自己夸得过火了,有点羞赧地垂下眼。含羞带怯,也是宇为子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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