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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扫烟囱的男孩

  我们反奴隶。

  我们反童工。

  童工就是奴隶!

  不要投票给伪君子!

  把票投给迪斯雷利!

  ──墙上的涂鸦

  那天早上稍晚,波顿叫人来换掉书房的破窗后,到阿尔吉侬.史文朋在菲兹洛广场,葛瑞芬顿道的住处。

  「我的天哪!」诗人又笑又叫,发出惊呼。「我每次看见你,你的脸好像就伤得更严重。这次又是什么?老虎逃出笼子吗?」

  「不是老虎,说白豹还接近一点。」波顿说,同时见到他朋友眼下的黑眼圈。很显然,史文朋在他们从「颤」回来后还是继续喝酒,现在正承受着宿醉之苦。

  诗人检视波顿的脸面和双手,眼神在一道道割伤和刺伤间转来转去。

  「这些伤口应该痛得挺舒服的吧?」他说。

  「我不会这样形容,」波顿冷淡地回答。「攻击我的是奥芬特。你上次见到他是多久之前了?」

  「罗伦斯.奥芬特!哇……差不多十八个月了。」

  「描述一下他的长相。」

  「身高普通、体型普通;前额全秃,耳旁生了一团棕鬈发,胡子大把又浓密,五官简直像只猫似的,眼神很有魅力。」

  「肤色呢?」

  「很苍白。不过我不记得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昨晚遇到的人自称是奥芬特,但他却是个粉红眼睛的白子,胡子刮得很干净,却有满头白发──去拿大衣和帽子,阿尔吉侬,我们要干活儿了。」

  「那么,你碰到的就不是奥芬特了。我们要去哪里?」

  「我认为就是他没错。他说他已经被优生学家改造过,而你也很清楚他们在改造人这方面的能力──看看首相帕默斯顿子爵就知道了。你告诉过我,奥芬特养了一头白豹,我猜他和他宠物的关系应该比以前亲近非常多!」

  史文朋系好鞋带、穿上大衣,将帽子压在一头乱发上。

  他们离开公寓,招来一辆出租马车。

  蒸气马拉着他们往东南方走。波顿告诉友人案件最新的发展。他提起与「甲虫王」的会面,崔奥斯督察的新发现,然后解释道:「我们现在要去象堡,跟一个被狼人绑架后又被放回来的男孩谈谈──但很显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认为那是因为白子施行了催眠术。也许我可以破解,就像对拉斐芬瓦护士做的一样。接下来我们再去看看还没被放回来的男孩分租的房间。」

  「啊哈!你现在是在找线索,就跟爱伦坡笔下的侦探奥古斯特.杜邦一样。」

  「没错,差不多就像那样。」

  但在马车经过滑铁卢桥时,蒸气马却突然坏了,他们只好再另外叫一辆。那辆人称「吼马车」的交通工具由一匹马拉着,载他们走过桥,经过火车站,转入伦敦路和新肯特路,然后走进象堡的复杂街道。

  他们在威廉莫朗西弄的转角下了车。波顿付钱给车夫,叫史文朋别再跟车夫争车资要多少。

  「不要再管伦敦巿内是不是只该收一先令了!」他说:「快看那边!出事了!」

  史文朋顺着友人的目光看去。马路远远的那端有一群人聚集在一栋红砖房前。

  「我们是要去那里吗?」

  「恐怕是。」

  他们朝群众聚集的地方前进,在一堆圆顶帽、软帽和便帽里头,他们看到几顶警察头盔。波顿推开人群,拍拍身穿制服的警察的肩膀。

  「巡警,出了什么事?」

  那人转过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波顿的打扮和言行举止虽然都像上流社会的绅士,但那张脸却像个刚被痛揍一顿的拳击手。

  「先生?你是哪位啊?」他傲慢无礼地问。

  「我是理查德.波顿爵士。这是我的授权书。」

  群众中有个声音大喊着:「哎!他们派了个爵士来了!情况总算能有点进展了。爵士先生,你会抓到那个杀小孩的混蛋吧?我们真是恨不得看到那个恶魔的脖子被折断!」

  「脖子折断?」史文朋低喃着说。

  「就是吊死。」波顿解释。

  「我不确定你这授权书有何权限,先生。」那名巡警犹豫地说。

  「你的直属长官是谁?」波顿问。「拿授权书去给他看。」

  巡警又看了看波顿刚刚递给他的纸,点点头。「好,请你等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走进屋里。

  「他是被谋杀的!」群众中有个男人说:「那可怜的孩子还不到十岁!」

  「是个善良得像天使的好孩子。」女人的声音说。

  「是啊!是个规规矩矩的孩子,就连路上有鹅都不会去追。」另一个人也表示同意。

  「居然杀小孩,真是丧心病狂。」

  「一定不是英国人!」

  「一定是那些该死的外国人做的,我可以打包票!」

  刚才进去的巡警出现在大门口,挥手示意波顿进入屋内。波顿便带着史文朋一起推开看热闹的人,走了进去。

  「先生,在二楼。」

  他们爬上楼梯。二楼共有三间卧室。死掉的孩子尸首躺在其中一间里。

  有个男人趋前伸手要跟波顿相握。他的个子很小,虽然有点肌肉,但还是相当精瘦;男人的棕色八字胡夸张又华丽,不但上了蜡,两边的尖端更是弯弯翘起;上了发油的头发中分,眼睛是灰色的,右眼上夹着单片眼镜。

  「我是汤玛士.曼弗德.诚斯特督察。」他说。

  「就你的职业而言,这姓氏真是再合适不过。」史文朋评论道。

  波顿跟他握手──所以说,这个人就是老爱取笑崔奥斯的家伙吗?

  「我是波顿上尉,国王陛下的特派探员;这位是阿尔吉侬.史文朋,他是我的助手。」

  诚斯特一脸怀疑地看着睫毛眨不停的史文朋。

  「嗯……关于那个小男孩……」诚斯特督察边对着俯卧在地的尸首挥手,说话时喷着唾沫。「他叫威廉.塔伯尔,小名比利,是个孤儿。年龄不确定──差不多十岁吧?以扫烟囱维生。这真是太不幸了,真可怜。」

  波顿走到尸体旁蹲下。男孩的体型很小──严格说是太小了──即便以他的年纪来说也太娇小了。他的脖子上满是鲜血,血液是从下巴底部一个小洞流出来的。

  「匕首,」诚斯特说:「从下巴刺入,一路直穿大脑。」

  「不是的,」波顿驳斥他的说法。「应该是男用手杖,内藏刀剑。匕首的刀形通常不是三角就是圆形、方形或菱形,但边缘一般不会太锋利。然而,藏在手杖内的刀剑则会有轻巧细长的刀锋,形状可能是带凹槽或不带凹槽的菱形,或扁平的六角形;边缘一定非常锐利。督察,你可以从伤口形状看出来,刺进去的刀子是六角形,而且刀锋锐利,可刺可割。」

  诚斯特跪在地上,倾身靠近小男孩,调整单片眼镜检视小孩喉头上方那个可怕的血洞。他的鼻子离伤口仅一英寸。督察吹了声口哨。

  「没错!是长剑之类的武器。但为什么你会说是内藏刀剑的手杖?」

  「因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有人拿着一把长剑走在路上,一定会被警察拦下来盘查。所以,他的凶器一定有伪装。」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竟然弄错了,真不好意思。你真是有一套啊──那这个呢?」

  他指着小男孩的额头。男孩的双眼间有一块小小的瘀青,由正中央能看出那是个小针孔。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波顿回答。「不过看起来似乎是注射器留下的。」

  「注射器?所以是有人对他施打什么吗?」

  「──或抽了什么。」

  督察站起来,抚摸着下巴。

  「所以说,凶手先用注射器、再用长剑?」

  「并非如此,督察,你看那个针孔应该已经结疤好几天了──瞧,瘀青都转黄了。」

  「呣……那么这印子和凶杀案就无关了。不过这还是很怪,非常诡异。你想想,动机是什么?」

  「我正打算找这男孩问些问题,我认为,男孩会遭到杀害,就是要确保他再也开不了口。目前我恐怕无法再提供你任何信息了。不过我正密切地与你的同事崔奥斯督察合作,我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你们两人可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诚斯特吸吸鼻子。

  「崔奥斯是个好人,只是想象力太丰富。所以,你是说你无法再告诉我更多细节吗?」

  「我还得寻找更多信息才能把所有碎片拼成完整的故事、写进报告。」

  「我也想加入。我不喜欢这种事──居然杀死孩子,实在太过分了!」

  「等时机到了,我会分派适合的任务给你,诚斯特督察。」

  「很好。那么我们下楼吧!你需要的部分信息正在楼下等着你。」

  「下楼?」

  「房东佩尼夫妇在厨房,」诚斯特说:「他们将房间分租出去了。话说回来,这孩子怎么可能付得起房租呢?」

  「是扫烟囱联盟帮他租的,」波顿解释。「那是一个相当值得赞赏的组织。」

  他和史文朋随督察走下楼梯。诗人热切地东张西望,沉浸在凶案现场的气氛之中,感受那原始而直接的情绪。

  他们排成一列穿过走廊,进入又小又窄、弥漫煮熟包心菜和动物油脂气味的厨房。

  「麻烦你先出去一会儿,柯瑞斯纳摩萨巡警。」诚斯特对留守在里头的警察说。

  「是,长官。」穿着制服的警察回答完后便走出厨房。波顿到现在才看见房东佩尼夫妇。

  他们两人犹如在进行某个动作到一半,却突然石化。老太太站着,手上拿着茶壶,倒出的茶从杯缘溢到茶碟,流到厨房桌上,甚至滴落地板;老先生跨出一大步,右手拿着三明治,正凑向嘴边。两人一同望着通往小后院那扇打开的木门。

  波顿仔细观察他们好一会儿,注视着两人毫无生气的双眼。

  「这是被超能力定住。」他说。

  「原来如此,」诚斯特督察答道。「心灵控制。」

  「没错。我会让他们恢复正常的。」

  接下来几分钟,督察都皱着眉,一脸困惑地看着波顿吟诵咒语,在一动也不动的老夫妻面前挥着双手。他们先是慢慢地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不知身在何处的表情,最后终于恢复神智。他们带着老夫妻进入客厅,让他们坐下。这对夫妇只记得有人来敲后门──是个白皮肤、白头发、粉红眼睛的男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诚斯特告诉老夫妇他们的小房客遭遇何种不幸时,老太太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老先生则不断咒骂、朝地板吐口水。波顿和史文朋悄悄地离开现场。

  他们穿过外头的群众,不理人们对他们大喊问问题,只是迅速地走开。

  「你应该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理查德,」史文朋对波顿说,语气相当无情。「毕竟奥芬特读了你的笔记。」

  「我知道,我真是个大蠢蛋!」波顿诅咒着自己。「我从没想过那混蛋会抢先一步、赶来这里杀掉那可怜的孩子──我怎么会忽略这个可能性呢?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别说傻话,你没想到是因为正常人不会去杀小孩,」史文朋说:「没有人会想到这种可怕的方法。可是,波顿,我说『你应该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你现在扮演的新角色需要与以往不同的思考方式,你必须开发自己的非凡天赋,才能推测这些精神失常的疯子会做出何等蠢事。」

  「你说的没错,阿尔吉侬。但我得告诉你实话──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了。先是蒙特奇.潘尼佛斯,现在是比利.塔伯尔。还有多少无辜之人将因我的疏忽而丧生?」

  史文朋突然跳上跳下、高声尖叫。「理查德!看在老天的分上!挖出车夫内脏的人不是你,用刀刺死男孩的人也不是你,凶手另有其人,你的任务就是要阻止他们犯下更多可怕的罪行!」

  「好啦!好啦!那么我们就快去检查还没回来的男孩住的地方,也许可以查出为什么他们没和其他人一样被放回家。」

  「甲虫王」给波顿的第二个地址距离这里不到半英里。「污染路」这名字虽然不大好听,但其实这一区还算不错,整排街道上全是一度极为壮观的乔治亚式建筑,不过现在大多被分隔成出租公寓或小雅房。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栋位于转角的三层楼房,房东艾比尼泽.史麦克将房子分隔成一小间一小间,出租给扫烟囱联盟的孩子。

  史麦克是个表情永远忧心忡忡的老先生。他的皮肤灰黄,眼睛一边大、一边小,面容憔悴,下巴又长又歪,彷佛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用眼角余光瞄瞄访客,稍微把脸转开,这态度更加深了这个印象。史麦克穿着一件胆汁绿的破旧长袍,底下则是灰黄色的衬衫、黑白格长裤,以及一双快磨穿的格子呢拖鞋。

  「扫烟囱联盟还在付他们的房租,」他边领着他们走上楼梯边解释。「虽然里头没人住,可是我没去碰过。好了,我们到了。」

  他打开房门。这小小的房里有一张床、桌子和椅子、衣柜,以及小小的洗脸台。

  波顿走进去,环视整个房间,查看柜里的衣服。里头有一件衬衫、一件背心、一条长裤、一双软鞋和一把梳子;桌上摆了几个玩具小锡兵、一袋糖果;洗脸台边挂了一件满是煤灰的格子衬衫,床上放着一本已经破烂的廉价恐怖小说:《罗宾汉的冒险》。

  「这是班尼.惠恩波的房间。」史麦可说。

  两个小男孩出现在房东身后,默默望着他们。史文朋对他们微笑,问道:「你们两个也是扫烟囱的吗?」

  「是的,先生。」其中一人回答。

  下一个房间是雅各布.史帕特的。这里跟前一间几乎一模一样。床底下探出一双拖鞋,洗脸台上有面镜子斜靠着墙,桌上摆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上面画了许多火车头。

  史文朋从镜子里检视自己,发出了呻吟。

  「我以前还当过前拉斐尔兄弟会的模特儿呢!」他自言自语道。「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想画今日的我。我看起来实在糟透了!」

  最后一个房间是雷吉斯.桑卡塔的。他拿木头刻了不少维妙维肖的玩具士兵。桌上仍放着一把雕刻刀,刀旁是一本梵文书。波顿认出那是《薄伽梵歌》。

  他衣柜里的衣服比其他两个房间都多,包括一件小尺码的高领长外套,印度男人常穿那种衣服。虽然男孩已成孤儿,而且离家乡千万里远,他还是牢牢记得自己的根。

  当所有人回到走廊,波顿停下脚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先朝史文朋瞄一眼,然后望向跟在房东身后那两个害羞的小男孩。突然间,他又再次走进这三间房间,仔细检查留在里头的鞋子。

  他回到走廊,蹲了下来,对着两个男孩微笑。史文朋看到友人那招牌的凶恶表情瞬间消逝无踪,他相当惊讶。

  「小朋友,我这里有两先令,」波顿说:「你们想赚点钱吗?一人可以分到一先令喔!」

  「当然想!」他们一同兴奋地大叫,冲过房东身边,挤到波顿面前。

  「你要我们做什么呢?先生?」其中一人问。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查理,他叫尼德。」

  「很好,查理,尼德,你们只要回答问题就行了。」

  「是的,先生。回答什么问题呢?」

  「住在这三间房里的男孩是不是都长得很高?」

  「是的,先生。」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简直像巨人一样高,他们三个都是!」尼德回答。

  波顿点点头。

  「所以,他们的年龄也比较大,是不是?」

  「不是,完全不是,他们只是长得比较高,只是这样而已,先生。」

  「很好,小朋友,」波顿用鼓励的语气说:「现在,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你们用心思考、老实回答,我会再给你们各六便士。」

  「太棒了!」查理说。

  「很好,」波顿说:「你们认识其他最近失踪的男孩吗?」

  「认识,先生。」

  「我知道大部分的人都被放回来了,我想问你们的是这几个没有被放回来的。」

  「没有被放回来的是雅各布、雷吉斯、班尼,还有保罗.凯利、爱德.崔普、米奇.史密斯、洛夫特.桑德森、奇克.克里斯.威廉和班恩.派瑞特斯。」查理一边念人名一边扳着手指。

  「还有欧伯瑞.巴斯特,」尼德补充。「他是前几天才被抓走的。」

  「这些男孩是不是也长得很高?」波顿问。

  「对,他们都长得很高,」查理兴奋地喊着。「他们是扫烟囱联盟里最高的几个人,你说对不对?尼德?」

  「除了欧伯瑞之外,他跟我们两个差不多。至于其他的人──他们真的都很高!」尼德回答。

  「谢谢你们,小朋友,这是你们应得的酬劳。」

  他将铜板放进两人热切伸出的掌中,站起来转向史麦克。孩子彷佛怕波顿会突然改变主意,将给他们的钱收回,马上兴奋地跑走。

  「谢了,史麦克先生,那么我们就不再占用你的时间。」

  「你已经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没错。我们之后再见。」

  史麦克陪着他们走到前门,在他们踏上台阶、跟他握完手后才开口问:「先生,这几个孩子──他们还会回来吗?」

  「这问题我恐怕无法回答。」波顿说。

  他和史文朋启程离开,走向新肯特路,想在那里招辆出租马车。

  「真是有趣,」波顿喃喃地说:「没回来的全是高个儿男孩。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我搞不懂!」史文朋大喊。「是什么原因让你注意到这件事?」

  「就是你呀!你在雅各布.史帕特的房里照镜子时,我突然发现镜子靠着墙面的角度,刚好适合你这身高的人。换句话说,他比查理、尼德高很多。然后我又检查了每间房里的鞋子和拖鞋,发现它们的尺寸都比一般小孩穿的要大。」

  「大侦探奥古斯特.杜邦!」诗人激动地喊着,绕着波顿跳来跳去,像一名旋转不停的芭蕾舞者。

  「冷静点!你这个傻子!」波顿咯咯笑着。

  虽然史文朋闻言安静了下来,和平常的模样大不相同,但他可没有冷静下来。他们继续往前时,史文朋的步伐却变得越来越奇怪,又蹦又跳。他两手交握,用力又扭又扯。

  他们招到一辆出租马车,朝着回家的方向前进。此时,史文朋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宣布。「现在情况很明显了──理查德,太明显了!」

  「什么东西很明显?」

  「我要乔装成扫烟囱男孩。」

  「你在胡说什么?」

  「你要再去找『甲虫王』一次,请他安排我加入扫烟囱联盟。我会在『破锅』工作,小心行事,直到被绑架为止!」

  「别说傻话,」波顿发了脾气。「已经有太多人因我而死,我不希望又多你一个。」

  「你别无选择。我已经决定了──即使你不帮我,我也要进行这件事。」

  波顿的眼中燃起怒火。

  「你这混蛋!你脑袋里是装屎吗?这么做等于自杀!」

  「不对,理查德,这么做是查出狼人从何处来、男孩又被带到什么地方的唯一办法。你想想,我和雅各布、雷吉斯、班尼,还有其他失踪男孩身高一般,天黑之后,我可以在街上游荡,直到被绑走──然后我会想办法送信给你。」

  「我不准你这么做,我绝不允许!你知不知道那些男孩说不定都被杀了?而且,如果你被绑架,怎么可能有办法送信给我?」

  「我可以随身带着传讯鹦鹉。」

  「这招行不通。你不可能找到一只愿意乖乖窝在你口袋却不大骂脏话的鹦鹉。牠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注意,让你被人割断喉咙。即使狼人不杀你,那些东区的混混也会杀了你。」

  「我会想出别的办法,理查德,我现在还不确定要怎么做,但我会找出方法的。这是我们侦破此案的唯一希望。」

  「我们的唯一希望?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我的助手?」

  「打从现在开始。你用不着再劝我了,这个计划行得通,你心里也很清楚。」

  「我不这么认为。」

  他们一直激烈地争论着,直到马车抵达史文朋的家。在那个瞬间,波顿深深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这名小个子诗人都不会放弃他的疯狂计划。波顿甚至考虑,干脆催眠他的朋友算了。可是史文朋的个性实在太难以捉摸,所以他不确定催眠之后他会不会做出跟这个疯狂计划一样危险的举动。最后,波顿只能不情不愿地表示同意,说会在稍晚再去找「甲虫王」谈谈。

  另外,有个计划也悄悄在波顿脑海中成形。他发现,自己非得再回贝塔西一趟不可。

  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到家时,发现修路工程已经进行到他家正前方。这两名工人的效率显然比一般修路工人高很多:他们先挖出一条既窄又深的土沟,一面进行工程又一面把土填回去。

  「这些讨人厌的家伙速度还真快,你说是不是?上尉?」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是栗子小贩葛兰伯先生。

  「是啊!效率还真不错。」波顿同意。「你今天不上工吗?」

  「就算我想上工也没办法。有个白痴骑着大轮小轮车,结果失控撞翻我的炒栗子车,我的炉子都裂了。我只好把它送到当铁匠的姐夫那里,请他帮我修补。这些新玩意儿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实在太危险了,您不觉得吗?」

  「确实如此,葛兰伯先生──是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埋什么?」

  「你说这些挖路工人吗?他们在埋新管子,可能是新的瓦斯管吧?」

  波顿看看那两个工人。模样还真特别,他想。这两人看起来比较像挖坟墓的,不大像挖马路的。

  他向葛兰伯先生道别,打开大门回到家中。

  安奇尔太太在玄关就把他拦下来了。

  「我说先生啊,」她边说边将双手扠在腰上,一脚不耐烦地啪啪踏地。「工人在半小时前把窗户修好了,我也把你的房间又弄得干干净净。可是,现在我非常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一直对你这样饮酒无度感到不满,但你从来没惹过这么大的麻烦。那个白皮肤的恶棍到底是谁?」

  「请去泡壶茶吧!安奇尔太太。我待会儿到餐桌那儿找妳。我想我也该告诉妳我这份新工作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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