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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知道。”他说得没错。他肯定会知道。那些蜡烛钟和水钟……都是玩具,是他用来当纪念品缅怀过去的计时方法的,即使如此他也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用蜡和水桶做实验,最终证实,原始钟表也可以很准时。它们不必十分精确,因为它们是简朴有机的东西,是对时间的拙劣模仿。这些钟表不会折磨他的神经。但是真正的钟表……嗯,机械的钟表,涉及了数字,数字必须是完美的。

  勒让小姐又歪着头。“你是怎么调试到那么精确的?”她问道。

  自他的才华显露出来之后,行会里经常有人这么问他。但是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根本没法回答。造钟表就是为了准确计时。比如说肖像画家画了一幅画,画像和本人很像,那这画就是准确的。如果你造了一个好钟表,它就该是准确的,不需要调试。你心里就知道。

  “我心里知道。”他说。

  “吾辈希望你造一个无比精确的钟。”

  “有多精确?”

  “精确至极。”

  “我只能根据现有材料做到最好。”杰瑞米回答,“我……技术还行,但是有些东西没法控制……比如道路交通带来的震动、温度变化之类的。”

  勒让小姐看着那几个由胖妖精驱动的手表,她拿起一个打开后盖看了看。里头有个小座位还有脚踏板,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妖精?”她问。

  “那些只是出于兴趣收集的老物件,”杰瑞米说,“那些表每分钟就有好几秒的误差,隔一天也不会彻底停下来。要是你觉得准确就是‘两点左右’,那倒是可以用这种表。”他说“两点左右”的时候咧了咧嘴,仿佛是听见有人用指甲刮黑板。

  “殷瓦钢怎么样?”勒让小姐似乎已然在观赏这座钟表的博物馆。

  杰瑞米很惊讶。“那种合金?没想到行会之外还有人知道它。那是一种很贵的材料,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贵得多。”

  勒让小姐挺直了腰板儿说:“钱不是问题。你用殷瓦钢可以造出极度精确的钟吗?”

  “不能,我已经试过了。它确实不受温度影响,但是它总有……局限性。各种细微因素相互影响最终会变成大问题,这叫谢诺悖论。”

  “嗯,是啊。谢诺是一位以弗比[5]的哲学家,他说箭永远射不中奔跑中的人,对吧?”勒让小姐说。

  “理论上是的,因为——”

  “但是我记得谢诺提出了四个悖论,”勒让小姐说,“其中有一点提到,有一种东西是时间的最小组成单位。它必须存在,对不对?想想眼下的时间。它肯定有长度,因为它的一端联系着过去,另一端联系着未来,如果没有一定长度的话,‘现在’就根本不存在了。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可以让‘现在’存在。”

  杰瑞米忽然恋爱了。自一岁零两个月时拆掉育儿室的大钟后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恋爱的感觉了。

  “你说的是……著名的‘宇宙时瞬’理论,”他说,“任何工匠都做不出那么小的齿轮……”

  “那取决于你怎么定义齿轮。你看过这个吗?”

  勒让小姐朝一个巨怪招招手,那巨怪笨拙地走上前,将一个长条形的包袱放在柜台上。

  杰瑞米打开包裹,里头是一本小书。“《硌棱童话》[6]?”

  “看《坏蛋假沙恩的玻璃钟》那个故事。”勒让小姐说。

  “童话故事?”杰瑞米说,“童话故事能有什么用?”

  “谁也说不准呢。吾辈明天再来,”勒让小姐说,“等你的计划。另外,这是一点小意思,表示吾辈的诚意。”

  巨怪将一个大皮口袋放在柜台上。口袋很重,里头的金子叮当作响。杰瑞米不怎么在意金子。他有不少金子。很多技艺娴熟的钟表匠都来买他的钟表。金子的用处就在于,可以让他有更多时间研究钟表,然后他又挣到更多金子。金子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填满钟表之间的空隙的东西。

  “吾辈也可以给你提供大量殷瓦钢,”她说,“算是报酬的一部分,但是吾辈也认为殷瓦钢达不到你的要求。杰瑞米先生,吾辈都知道,对你来说,有机会造出世界上第一台真正精确的时钟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好的报酬了,对吗?”

  杰瑞米紧张地笑了笑:“如果能完成,那……真是太好了。真的,那就是钟表制造业的终结。”

  “是啊,”勒让小姐说,“任何人都不必再做钟表了。”

  嘀嗒

  这张书桌很整齐。

  桌上有一堆书,还有一把尺子。

  此时桌上还有一个纸板做的钟。

  老师把钟拿起来。

  学校里别的老师都叫斯蒂芬妮、琼之类的,唯有在她的课堂上,学生们必须一丝不苟地叫她苏珊老师。事实上“一丝不苟”这个词总结了苏珊老师的方方面面。在班上,她坚持要求学生叫她苏珊老师,那劲头堪比国王坚持要国民称他为陛下,甚至连理由都差不多。

  苏珊老师穿着黑衣,校长女士对此很不赞同,但也无能为力,因为黑色是一种值得尊敬的颜色。苏珊很年轻,但是有种难以描述的年长气质。她的头发是浅浅的金色,其中夹杂有一缕黑发,头发被梳成紧紧的小圆髻。校长女士对此也不赞同,她说,这是对教师的刻板印象,让人一看就想用黑体字。但是她从来不敢对苏珊老师的行事方式表示异议,因为苏珊老师行动起来像只老虎。

  事实上,要当面反对苏珊老师是很困难的,要是你提了,她肯定会看你一眼。当然不是威胁的眼神,而是平静又冷淡的眼神。你绝对不想看第二次。

  这种眼神在教室里非常管用。就拿家庭作业来说吧,家庭作业是校长女士极力反对的另一种刻板规矩。但是在苏珊老师班上,任何人的作业都不会被狗吃,因为苏珊老师的某种影响力会随着作业一起放学回家;狗不但不吃作业,还会帮忙把笔叼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孩子们把作业写完。苏珊老师永远都能准确无误地发现谁偷懒谁勤奋。另外,和校长女士的理念截然不同的是,苏珊老师从来不让学生们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要求学生做她喜欢的事情。结果大家都觉得她的事情更有趣。

  苏珊老师拿起那个纸板做的钟说:“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大家齐刷刷地举手。

  “米兰达?”

  “是一个钟,老师。”

  苏珊笑了笑。旁边有个叫文森特的男孩子正拼命挥手,嘴里不停地说“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苏珊小心地绕过他,叫了后面的一个学生。

  “部分正确。”她说,“萨缪尔?”

  “这是一个纸板做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钟。”叫萨缪尔的男孩说。

  “正确。一定要看到事物的本质。而我竟然要用这个教你们认时间。”苏珊老师冷笑一声把它扔了。

  “我们换个方法学吧。”她说着打了个响指。

  “好!”全班齐声回答。接着墙、地板、天花板渐渐消失,书桌飘到了城市上空,大家惊呼:“哇!”

  不远处就是幽冥大学的钟楼,那个破破烂烂的钟面近在眼前。

  孩子们兴奋地互相推来推去。他们现在离地三百尺高,但是大家一点都不担心。而且似乎也不觉得奇怪。他们只觉得有趣。他们仿佛已经见过其他各种好玩的事情了一样,全都见惯不惊了。在苏珊老师的课堂上,这种事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梅勒妮,”苏珊点名道,此时有一只鸽子停在她的桌子上,“时针指到十二,分针接近十,这是几点?”

  文森特迅速举手:“嗯嗯嗯,老师,嗯嗯嗯……”

  “将近十二点。”梅勒妮认真地回答。

  “很好。那么现在……”

  周围变得模糊起来。所有的课桌虽然还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却都降落在另外一座城市铺满卵石的广场上。绝大部分的教室也来到了广场上,柜子、讲台、黑板都来了,墙还稍微落后些。

  广场上谁都没注意到他们,不过奇怪的是也没有人走到他们中间去。天气很暖和,空气中有股海水和沼泽的味道。

  “谁知道现在是哪里?”苏珊问道。

  “嗯嗯嗯,我,老师,我我我……”

  即使双脚离地,文森特也只能显得比平时高一点。

  “佩内洛普,你来说说看?”苏珊老师说。

  “唉,老师啊。”文森特十分失望。

  佩内洛普长得很漂亮,温柔又内向,她看了看周围人潮拥挤的广场和挂着褪色雨棚的建筑物,不禁有些惊慌。

  “上周地理课我们来过,”苏珊老师说,“这座城市被沼泽环绕,它建在维厄河上,以美食著称,有很多海鲜……?”

  佩内洛普那漂亮的小眉毛皱起来。苏珊老师桌上的鸽子飞走了,和广场上的鸽群一起飞去扒拉石头缝里的剩饭去了,它咕咕咕地对鸽群说着蹩脚的鸽子语。

  苏珊老师知道要大家等着佩内洛普慢慢想明白是不太可能的,于是她朝着广场对面一家商店的钟挥了挥手说:“谁能告诉我,现在是热努阿的几点?”

  “我我我,老师,老师,我我我……”

  一个叫戈登的男孩小心地回答现在应该是三点钟,自信满满的文森特失望至极。

  “正确,”苏珊老师说,“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在热努阿是三点,而在安卡-摩波却是十二点?”

  这次必须是文森特了。谁还说他举手的速度不够快就只能怪空气阻力太大了。“好吧,文森特?”

  “嗯,老师,光的速度吧,老师,大约是每小时六百英里,这时候太阳照着环海地区的热努阿,所以安卡-摩波的十二点还得花三个小时才能追上我们!”

  苏珊老师叹了口气。“非常好,文森特。”她说着站起来朝文具柜的方向走去,班上所有人都看着她。柜子仿佛跟着他们一起来了,如果此时有人注意到这个现象,他们很可能会看见空气中有一些线条显示墙壁、窗户和门的位置。如果他们观察得仔细的话,可能会说:那么……这个教室既是在安卡-摩波同时又在热努阿,是这样吗?这是魔术吗?是真的吗?是幻景吗?或者对这位老师而言,魔术、真实和幻景都没什么区别?

  柜子里头的东西也一应俱全,她把星星放在那个昏暗、充满纸张气味的小壁龛里。

  星星有金色和银色两种,一颗金星等于三颗银星。

  校长女士对星星这事也很不赞成。她认为星星是在鼓励竞争。苏珊老师则说就应该鼓励竞争,校长女士赶在苏珊使出那种眼神之前落荒而逃。

  很少有人得到银星奖励,金星更是两周都不会发一个,所以竞争非常激烈。这一次苏珊老师选了银星。好学的文森特很快就能攒够一个星系了。不过一定要说的话,他倒不介意自己得的是哪种星星。他算是重量不重质的那种人。苏珊老师暗地里认定他将来很有可能被自己老婆杀掉。

  她回到讲台上,将星星放在自己桌上,故意吊大家胃口。

  “提一个附加问题,”她有些坏心眼儿地说,“这是否说明一个地方的‘过去’是另一个地方的‘现在’?”

  文森特举手举到一半忽然慢下来。

  “嗯……”他说不出话来了,“老师,这没道理啊……”

  “问题不需要有道理,文森特,”苏珊老师说,“答案才讲道理。”

  佩内洛普叹了口气,她的小脸漂亮极了,总有一天她父亲得雇一群保镖。苏珊老师惊讶地发现,那张小脸似乎从愉快的白日梦中清醒过来忽然想出了答案,她举起雪白可爱的小手。

  全班都惊讶地看着她。“你说吧,佩内洛普。”

  “是……”

  “是什么呢?”

  “每个地方都只有现在,老师。”

  “非常正确,说得对!好了,文森特,银星给你。至于佩内洛普嘛……”

  苏珊老师又来到文具柜旁拿了一颗星星。光是让佩内洛普集中精神她就花了不少功夫,她能回答一个问题就值得奖一颗星星了,而如此富有哲理的一个回答更是应该奖励一颗金星……

  “希望大家拿出笔记本记下刚才佩内洛普说的话。”她坐下来愉快地说道。

  这时候她忽然看见桌上的墨水瓶飘了起来,那情景就和佩内洛普举手了差不多。墨水瓶是瓷的,恰好严丝合缝地放在木头底座的小圆洞里。那个瓶子平稳地升起来,原来是那个乐呵呵的小骷髅鼠之死神把它托起来了。

  眼眶里一团蓝色的小火光朝着苏珊老师眨了眨。

  苏珊甚至没低头看,一只手迅速把墨水瓶拿开,另一只手拿起一本厚厚的故事书,重重地朝墨水瓶底座上砸去,由于用力过猛,蓝黑墨水都洒在广场的卵石上了。

  然后她掀开课桌盖子往里头看。

  桌子里当然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任何以死亡为主题的东西…………只不过有被老鼠咬过几口的巧克力,以及一张用加粗哥特字体写的纸条,上面写着:

  见个面。

  签名是她非常熟悉的风格,写的是:

  祖父。

  苏珊拿起纸条揉成一团,她知道自己已经气得发抖了。他凭什么?居然还派那个老鼠来!

  她把那个纸团扔进了废纸篓。她从来都是百发百中的,有时候为了能接住纸团,废纸篓会自己挪个位置。

  “接下来我们去看看克拉奇现在是几点。”她对认真上课的孩子们说。

  桌子上的那本书翻到了某一页。稍后是讲故事时间了。苏珊老师会觉得奇怪,这本书为什么会跑到自己桌上来?之前她根本没见过这书,然而那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蓝黑墨水的痕迹会一直留在热努阿广场的卵石上,等傍晚风暴来临时就会被洗掉了。

  嘀嗒

  在世界的中轴地区,雪怪出没在隐秘山谷里,不时鸣响的铜锣声中,寻求启示的人看到《永恒惊诧者·文的一生》时,说出的第一句话都是问句。

  他们提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他为什么老是觉得惊诧?”

  于是就有人回答:“文研究了时间的本质,他发现宇宙在一刻不停地重建。因此他明白了,其实没有过去,只有对于过去的记忆。你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你闭眼之前的世界了。所以他说,唯一适当的精神状态就是惊诧,唯一适当的心情就是愉快。你现在所见的天空是你之前从未见过的。最完美的时刻就是现在,感到高兴吧。”

  年轻的卢泽身处安卡-摩波城那黑暗喧嚣的雨夜中,他迷惘地找了老半天,看到的第一句话是“房间出租,价格公道”。他很高兴。

  嘀嗒

  有适合种地的地区,人们就会种地。他们知道肥沃的土壤是什么味儿。他们会种下谷物。

  有适合冶铁的地区,就会有高炉将午夜都映得通红。锤子的叮当声永远不会停息,人们会锻造出钢铁。

  还有适合采煤的地区、适合养牛的地区、适合长草的地区。世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地区,地区的特点塑造了不同的土地和人。在世界中轴地高高的峡谷上方,到处都是积雪,这里是适合得到启示的地区。

  这里的人知道本地区没有钢铁,只有“钢铁”这个概念[7]。他们给各种新事物命名,给各种不存在的事物命名。他们寻找存在的基础和灵魂的本质。他们创造了智慧。

  冰河顺着峡谷移动,山谷里建着寺庙,即使是盛夏风也会把冰碴子吹得到处都是。

  这里居住着凝听派僧侣,他们试图在世界的喧嚣中听到宇宙初始之时那个声音所遗留下来的微弱回响。

  这里还有冷静兄弟会,这是个组织严密的秘密结社,他们坚信只有在绝对的冷静中才能理解宇宙,并且认为黑色适用于一切事物,铬黄色永不过时。

  此外还有平衡派僧侣,他们的神庙被交错的绳索系着,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这些僧侣测试世界的拉力,然后他们经历漫长危险的旅行让世界再次平衡。在高高的山峰和偏僻的孤岛上都能看到他们为世界平衡做出的努力。他们用的是小小的黄铜砝码,最大的也不超过拳头大。这些东西很有效。嗯,它们肯定是很有效的,毕竟世界至今也没失去平衡。

  在最高、最绿、空气最清新的山谷里,杏树生长,盛夏时节的溪流中也漂浮着冰块,那里就是假沙恩,里头住的是文派的武僧。别的派别把他们叫作历史派僧侣。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些什么,不过有一个奇怪的状况是,在他们那个小山谷里,永远是美丽的春天,樱花树永远盛开。

  有传闻说,这些僧侣似乎有义务确保明天严格按照某个神秘计划发生,计划则是由某个一直很惊诧的人制订的。

  事实上,真相比这要奇怪得多也危险得多,而且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但要说到底是多久却又说不出来,要说也显得有些可笑。

  历史派僧侣的工作就是确保明天会到来。

  新进大师和仁波见面,仁波是寺院侍僧的头领。至少在目前,侍僧头领这个职位非常重要。目前寺院需要新进大师做很多事情,而他的注意力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他就需要有人主动来分担工作。因此仁波这种人无处不在。

  “又是路德。”新进大师说。

  “哦,天哪。不过一个不听话的小孩还不至于让您烦恼吧?”

  “普通的不听话小孩当然没问题,但这一个是从哪儿来的?”

  “苏托大师送他来的。你知道吗?从安卡-摩波分部来的?他在城里发现了路德。那孩子天赋异禀,我很理解。”仁波说。

  新进大师似乎很惊讶:“天赋异禀?他是个坏透了的小偷!他是小偷行会的学徒!”

  “嗯?有时候孩子们确实会偷东西,教训他们一下就没问题了,基础教育嘛。”仁波说。

  “有一个问题。”

  “什么?”

  “他动作非常非常快。只要有他在,周围的东西就会消失。各种小东西,各种不重要的东西。但是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并没有拿任何东西。”

  “也许真的不是他偷的?”

  “他从屋里走一趟,东西就不见了!”新进大师说道。

  “有那么快?怪不得苏托大师会看中他。但是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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