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因为我看到了他爆炸的样子。别担心,在齐默尔曼谷你可以很容易就保持目前的切分状态,别老想着切分,去想想别的事情!看着那些云!”
洛布桑抬起头。在这片无比湛蓝的世界里,城市上空的云看起来很吓人。
“在尤伯瓦尔德发生过一次,”卢泽说,“那个钟需要很多能量。雷暴就这样凭空出现。”
“安卡-摩波那么大,我们怎么找呢?”
“首先我们往市中心方向走。”卢泽说。
“为什么?”
“因为运气好的话,当闪电落下来时,我们就不用跑太远了。”
“清洁工,人不可能比闪电跑得快!”
卢泽转身抓住洛布桑的袍子把他拉过来。
“那你跟我说该往哪里跑,小鬼!”他喊道,“你身上潜力可大了!没有哪个学徒能找到齐默尔曼谷!通常要训练几百年才行!也没有谁能够只看一眼就让延时器全部听他的指挥运转!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吗?拥有奇怪力量的孤儿……你到底是什么人?曼陀罗都认识你!我是个凡人,我只知道如果我能看到世界粉碎的瞬间我肯定痛不欲生!帮帮我!不管你能做什么,我都需要知道!把你的力量用起来!”
他松开洛布桑,后退几步,光头上有一条血管突突跳着。
“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去搞清楚!”
嘀嗒
协议、规则、先例、行事方法,我们一直是这样工作的,勒让小姐心想。这个和这个必须遵守那个。这曾是我们的长处,但是也会成为弱点吧?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霍普金斯博士现在已经变成墙上的脏东西了。审计员们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如同猫在看新品种的老鼠。
勒让小姐当人的时间比他们都长。时间可以改变身体,尤其是你此前没有过身体的话。她才不会怒气冲冲地瞪着别人,她会一棍子把博士打晕,这样岂不是更像人类?
接着她愉快地意识到,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人类的思路了。
而另外六个才刚到这个世界上来。他们不懂作为人类口是心非才是关键。而且他们显然还不适应在眼睛后面的小黑屋里思考问题。审计员都是通过跟其他上百万个审计员接触才能得出结论的。
他们早晚也会有自己的思想。不过要花上一段时间才会有,因为他们首先必须向别人学习。
此时他们正非常怀疑地看着伊戈的茶盘。
“我坚持主张喝茶是一项协议。”勒让小姐说。
“确实如此吗?”白先生大声问霍普金斯博士。
“是啊。”博士说。接着他又兴冲冲地补充道:“通常还要加上姜饼。”
“姜饼,”白先生重复了这个词,“就是红褐色的饼干?”
“四的,先森。”伊戈冲着盘子点点头。
“我愿意尝尝姜饼。”朱小姐自告奋勇。
很好,勒让小姐心想,请务必尝尝姜饼。
“我们不需要吃喝!”白先生厉声说。他非常怀疑地瞥了勒让小姐一眼:“吃喝会导致错误的思考方式。”
“这是本地传统,”勒让小姐说,“无视协议会引起他人注意。”
白先生犹豫了,不过他很懂得变通:“这违背我们的宗教!”
这真是了不起的进步。这句话完全是凭空捏造的,他独自一人想出来的。勒让小姐很是佩服。审计员们曾试图理解宗教,因为人以宗教名义做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但宗教也给很多怪癖找到了借口,比如说种族灭绝。与那些事情相比,不喝茶真的微不足道。
“是的,就是这样!”白先生转向其他审计员,“难道不是这样吗?”
“对,不是这样的。确实!”翠先生赶紧附和。
“是吗?”霍普金斯博士说,“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宗教禁止喝茶。”
“确实很少!”白先生说。勒让小姐几乎能听见他脑子在飞速运转。“这个……对了,就是关于饮用……正确……茶就是……对众神极端的大不敬。这是……正确……这是我们宗教的一大戒律……是了……同时也要严禁姜饼。”他头上都冒汗了。对审计员来说,这真是天才般的创造力了。“此外,”他慢慢地继续说,仿佛面前有一张别人都看不见的稿子,“我们的宗教……正确!……我们的宗教要求立刻启动这个大钟!为了……谁知道会是什么时间呢?”
勒让小姐虽然很不赞同,但还是佩服得想要鼓掌。
“谁知道呢?”霍普金斯博士重复道。
“我、我完全同意,”杰瑞米一直在看勒让小姐,“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为什么闹出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哎,天哪……我头疼……”
霍普金斯博士迅速站起来,茶都洒出去了,他赶紧摸自己的外套口袋。
“啊,太巧了,我来的时候正好去了药剂师那里——”他气都不喘地说完一整句。
“现在还不该启动这个钟。”勒让小姐靠在桌边。锤子就很合适地放在近旁。
“我看到那些闪电的小火花,霍普金斯博士。”杰瑞米焦急地盯着远处半空中。
“不是闪电的火花!不是闪电的火花!”霍普金斯博士说。他从伊戈的托盘里拿了一把茶勺,看了一眼,扔到一边。然后把杯子里的茶都倒掉,又把一个蓝色药瓶的瓶口在工作台上敲开,倒出一杯药,由于动作匆忙,药洒出来不少。
那个锤子离勒让小姐的手只有几寸远了。她不敢看周围,却能感觉到周围的情况。审计员们都盯着全身发抖的杰瑞米。勒让小姐的手伸到桌上。她不需要动,只要抡起胳膊猛地一扔就可以了。
她看到霍普金斯博士把茶杯送到杰瑞米嘴边。而杰瑞米双手捂住脸,胳膊肘想把杯子推开,很多药水洒在地板上。
勒让小姐握住锤子把手,抬手用力将锤子朝那个钟扔过去。
嘀嗒
对较弱一方来说战争形势在不断恶化。他们的位置不好,战术不好,整个战斗方略也很差。红方部队不断前进越过前线,将残余的黑方部队逐一歼灭。
这片草地上只能容纳一座蚁山……
死神在草叶之中找到了战争。他佩服注意细节的人。战争正披挂着全副盔甲,不过曾经挂在他马鞍两侧的都是人头,如今却成了蚂蚁的头和触须之类。
你觉得它们发现你没有?死神问。
“可能没有。”战争回答。
就算发现了也没关系,它们反而会感激你。
“哈!这是最近唯一一场像样的战争了。”战争说,“所以我喜欢蚂蚁。蚂蚁不懂汲取教训。什么事?”
我也认为最近非常和平。死神回答。
“和平?”战争说,“哼!我干脆改名叫‘维和行动’或者‘谈判成功’好了!还记得以前吗?战士们都疯得口吐白沫!胳膊和大腿满天飞!真好啊,是吧?”他往前凑推了死神一把:“我打包你收尸,记得吗?”
死神心想,这个挺有希望。
说起以前,他小心地说,你应该还记得我们骑马出行的传统吧?
战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想不起来了啊,老兄。”
我发出召唤。
“没印象……”
天启?死神说,世界末日?
战争还是很茫然。“好像有那么回事,但是想不起来。对了……”战争四下看了看,方才的大屠杀接近尾声,“去哪儿吃饭?”
他们周围草叶的森林不断变小变矮,最终变成普通的草丛,这是一座房子外面的草地。
那是一座古老的长条屋。战争嘛,当然该住这种房子。但是死神发现屋顶上长着常青藤。他记得战争以前绝对不允许这种东西存在,他不禁有一丝丝担忧。
进屋的时候战争把头盔挂到墙上,以前他是从来不肯摘下头盔的。火堆旁的长凳上当年总是挤满了战士,空气中充满啤酒味和汗味。
“亲爱的,我带了个老朋友回来。”他说。
战争太太正在一个铁制的黑色现代化灶台上做饭,死神看见那个灶台是安在当年的火塘上的,锃光瓦亮的排烟管通到房顶。她朝死神点点头,那神情就像是当太太的看到丈夫从酒馆里带了个不速之客回来,虽然提前说过,但还是很意外。
“我们吃兔子,”她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加点菜做成三人份。”她这话的语气仿佛是自己被骗了一遭,回头要找补回来似的。
战争那张大红脸皱起来:“我喜欢兔子吗?”
“你喜欢啊,亲爱的。”
“我以为我喜欢牛排。”
“不行,亲爱的,你吃了牛排胀气。”
“唉,”战争叹了口气,“有洋葱吗?”
“亲爱的,你不喜欢洋葱。”
“我不喜欢?”
“因为你胃不好,亲爱的。”
“哦。”
战争尴尬地朝着死神笑了笑。“吃兔子。嗯……亲爱的,天启的时候我会出门骑马吗?”
战争太太掀开锅盖用力搅了几下锅里的东西。
“亲爱的,你不去,”她坚定地说,“你每次去都会感冒。”
“我觉得,我其实还、还挺喜欢那事……?”
“不,亲爱的,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