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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八月十三日,星期二

  等了埃拉四十五分钟后,我终于决定放弃。

  原本希望我们能继续上次讨论的话题,为什么她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觉得应该对最近发生的命案负责? 我并没有过于担心,过去她也曾经爽约,但要是能打通电话或传个简讯通知我就好了。

  喝完茶后,我清理桌上为埃拉准备的一盘杏仁饼干,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沙发。

  我很想睡个午觉。 昨晚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后来甚至还尝试喝了温牛奶,希望有所帮助,但是才喝一口就觉得很恶心。 也许该去附近的药房问问是否有助眠的花草茶,我记得莎宾娜提过她晚上都会喝一款茶来帮助睡眠。

  我不想服用任何太强烈而会导致昏睡的药物,只要能帮助入眠就好。 但最近我终于逼近临界点,愿意尝试任何可以帮助入睡的东西。

  我拿起钱包,锁上前门,朝药房走去。

  对街的一个人影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个身高和我相仿的女子,身穿夏季长洋装,头上绑着一条辫子,从我的反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像埃拉。

  「埃拉!」 我高声喊道,声音大到让周围的人都转头朝我看来。

  女子并未停步,也没四处张望,甚至没对我的声音做出反应。 但我知道那就是埃拉。

  她就在我家外头,为什么不进来做咨商?

  我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这次喊得更大声,然后趁没车时奔越马路。

  「埃拉!」 我跑到她背后,又喊了一次。

  她听见我的声音,倒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莱克夫医师,妳吓了我一跳。」 她双眼圆睁,面露惊吓。

  「我叫了妳好几次,妳还好吧?」 她的模样让我感到震惊,只见她身上的洋装甚是肮脏,头发十分油腻,指甲底下还藏着黑垢。 「今天早上妳没来做咨商。」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像刚从漫长的午觉中醒来,失去方向感,注意力涣散。

  「是吗? 但今天是……」她声音粗哑,环目四顾。 「今天是星期二?」

  我用手托着她的腰,领着她走到前方不远处的公园长椅。

  长椅上坐着几个青少年,嘴里嚼着口香糖,正在分享聆听同一副耳机。

  「抱歉,可不可以让我们坐一下? 我的朋友不太舒服。」

  「没关系啦,莱克夫医师,我们可以去找别的椅子,我没事的。」 埃拉低头看着人行道,脸上出现红晕。

  其他长椅都有人坐,不是老夫妻,就是母亲带着小孩。 我真的不认为这几个青少年会介意让出位子才对。

  但显然我错了。 只见他们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我,暗暗窃笑,然后才站起来。

  「好啦,无所谓。」 其中一人嘀咕着说。

  「疯婆子。」 一名少女临去前回头丢下这句话。

  「妳说什么?」 搞什么鬼?

  「没关系啦,」埃拉咕哝说:「没关系的。」 她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追上去质问他们到底有什么问题。

  「抱歉,埃拉,让妳无缘无故受气。」 我觉得既惊诧又尴尬,没想到埃拉在公共场所竟然会被人如此对待。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洋装。 「天啊,我真是一团糟。 我看起来像个游民,或是在外面喝了一整晚的酒。」

  「妳有喝酒吗?」 我从没看过她这副模样。

  她摇了摇头,同时试图擦去裙襬上的污渍。

  「妳今天早上去哪里了,埃拉?」

  「不知道。」

  「妳说什么?」 我把头靠向她。

  「我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我……」她皱起鼻子,又清了清喉咙。「 说不定是去整理花圃,或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四处张望,眼睛搜寻任何可以激发记忆的物体。

  她身上飘来一股奇特的味道。

  「天啊,我身上很臭。」 埃拉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胸部。

  「听着,跟我回家,我拿衣服给妳穿,妳还可以洗个澡,然后我们再一起厘清妳去了哪里,这样好吗?」

  我们慢慢朝我家走去,一路上我说着漫无边际的话,只为了先不让埃拉去想她到底去了哪里,还有她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以及为什么丧失了记忆?

  我不去理会路人投射来的眼神,以及路人闪避我们的样子。 我什么都不理会,只专注在埃拉身上。

  回家之后,我带她穿过咨商室,直接走进浴室。 我借给她一套很少穿的夏季洋装,然后等她洗完澡。

  她问可不可以在阳台上喝甜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今天我打算全力协助埃拉。

  「妳觉得怎么样?」 我们就坐之后,我如此问。

  埃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一只大黄蜂在盆栽之间飞行。

  我没有给她压力,而是稍微闭上眼睛,让夏日的声音渗入身体,聆听暖风吹拂树叶的温柔窸窣声,以及对街公园里孩童在游乐场嬉戏的欢笑声。

  「我想自己是去垃圾桶寻宝了吧。」 最后埃拉说,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和笑意。 我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垃圾桶寻宝? 那有找到什么宝物吗?」 我张开眼睛,正要露出微笑,却发现她没在看我,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以前我常跟我爸做这件事,」她说:「只不过是沿着老农庄附近的道路开车,查看他们有没有把东西扔在车道上。 我们家的第一张沙发就是这样捡来的。 我爸发现一个老人把他家沙发抬出来,放在路边,所以就停下车,接收那张沙发。 他虽然说要付钱,但那老人坚决不收。」

  我在脑中想象那个画面,因为多年来我也常在人家的二手物品中寻宝。

  「我小时候也常做这件事,」我分享自己的经验。 「但我们是在镇上开车,我爸会收集故障的除草机、收音机或台灯,拿回家修理,重新上漆,或好好清洁一番,然后再卖出去。」

  埃拉脸上的笑容充满追忆之情。 「我的童年没有很多快乐回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

  「有时我们只需要快乐回忆就够了。」

  「我比较喜欢假装根本没有回忆,这样比较轻松。」 她玩了玩玻璃杯上的水珠,然后啜饮一口甜茶。

  「为什么?」 我很高兴她谈及了过去。

  「因为我会觉得停不下来,妳知道的。 我没办法只停留在快乐回忆里,会一直把它们推开,直到不快乐的记忆浮现。 也许我只是想合理化自己做过的事吧? 我也不知道。」 她低下了头。 她头上的辫子已经梳开,头发垂落而下,遮住面容,让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但我听出了她的心情。

  「埃拉,我们很久没谈这个主题了,但妳是否原谅父母对妳做过或没做过的事?」 真希望刚才有把笔记本带出来。

  她摇了摇头,长发扫过大腿。

  「如果原谅他们,就得原谅自己,而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不值得。 一日杀人犯,终生杀人犯。 那种原谅只会发生在《圣经》或童话故事,不会发生在真实世界。」

  听她说出这种话,让我感到难受。 原来这就是她的生活,她每天都抱着这种乌云罩顶的心情在过日子。 无论她做什么来赎罪,无论她做多少咨商,她永远都会被视为这种人。

  一个杀人犯。

  我不愿意去想那句话,但它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一日杀人犯,终生杀人犯。 她会不会根本没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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