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詹姆斯
弹雨击碎周围黑土,我赶紧趴下,但步枪脱手飞了出去。阿瑟跟着俯伏,朝我大声问:「要不要瘫痪他们──」
「不准!」
虽然知道有可能中弹,我还是高举双手大叫:「桂葛里!」
冰雹打在隔绝衣和地面,我连自己的叫声也听不清楚。
暴龙群前锋已经来到身边,所幸没注意到我。谷东森林那头隆隆声越发猛烈,主队很快就到。
枪响没停,但子弹不是打在我身旁,耶利哥守军的目标放在散开来逼近市区的暴龙。
「你先别动!」我朝阿瑟叫着。
「坏主意。」
我跳向前摘下面罩。这么做就有一部分体温会被暴龙侦测到,但我逼不得已,必须让桂葛里看见面孔。
接着我挤出全部力气冲过烧焦的草原。暴龙群从林线后方现身,即将攻进耶利哥。
以车辆为掩护的军队不得不弃车逃向长屋。桂葛里总算看见了我,瞇着眼睛满脸讶异。
我跑得太急了,心脏简直要爆炸。
如果不能比暴龙群先到达耶利哥,我就死定了。
遭到暴龙群践踏的话,就算是阿瑟也会被跺成废铁。
我回头一看,阿瑟已经不在原地,到了接近林线的地方。他准备逃进树林,我第一次因为他没听命令而开心。
暴龙的带头先锋高声嚎叫,改变方向朝我冲过来。我顿时恐慌发作,浑身僵硬,这才想到既然桂葛里都看见了,我怎么没赶快把面罩再戴上?
他站在一栋长屋废墟顶端,周围士兵们准备爬进管线地下道。桂葛里转身和大家说了几句,那些军人忽然回来拿起步枪,往我这边集中攻击。
但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朝我扑过来的暴龙。只可惜支持火力既不够大也不够快,巨龙与我只有一百呎距离。
我侧闪换个角度,暴龙却迅速跟上,张开大嘴。
本能反应很难克服,就算心里拚命告诉自己别害怕,腿还是重得像铅块,而且一步比一步迟钝。
我举起步枪想瞄准暴龙,可是跑这么快加上手在颤抖,根本做不到。只剩五十呎了。
不知是桂葛里还是士兵的子弹擦过暴龙胁下,牠身子一缩、厉声惨叫,嘴开得更大了,距离近到我能看见最里面的牙齿与伸长的舌头。
又一次枪响──来自后方。暴龙头颅翻转,面朝前倒地,泥巴溅了我满身,和地雷引爆没两样。
是阿瑟。他的子弹贯穿巨兽眼窝──这种精密度也只有机器能办到。
好机会。我纵身一跃,扑向桂葛里爬入的地道。
到达地板门时,暴龙群正要冲进城市。
来不及爬梯子了,我直接跳进去,落地时双脚震得剧痛,脚踝一拐,往旁边滑倒。桂葛里就在旁边,低头瞪着我。
士兵赶紧关门并将我拖走。
「我没事。」虽然说这话时我还一直气喘吁吁顺不过气。肾上腺素分泌太多了,好像打了过量兴奋剂,情绪无法平复。
士兵让我靠在地基墙壁,桂葛里脚步蹒跚过来探视,闵肇跟在后头。
「我先看到阿瑟。」桂葛里解释。「看不到脸,不知道隔绝衣里面是你,还以为是──」
「是敌人,我懂。」
他打量我。「阿瑟还在外面。」
「他救了我。」
「什么?」
「在谷东森林救过我,刚刚又帮了我一次。」
桂葛里别过脸。「不能相信他。」
「我知道。」
之后三个人坐着不讲话,上头暴龙群狂奔,地面砰砰作响。长屋地板有三个拳头大小的破洞透进一点橘色阳光,我观察阴暗地道,看见底下是防水层,微微朝着排水口倾斜,而且有人在橡胶垫上多戳了几个洞,希望排水更迅速。不过垫子还是很潮湿,几处积着小水洼,之前应该淹过水,可能还有瓦砾之类的东西掉进来。
一只暴龙从头顶经过,地板晃动嘎嘎作响,接着践踏越来越紧凑,大量暴龙群闯入早已残败的市区。托梁承受牠们庞大的重量,不断发出吱吱轧轧的摩擦声。
暴龙群狂奔持续几分钟,忽然其中一只摔了跤,又或者遭到同伴踩踏,头直接在长屋地板砸出长宽约两呎的大洞,下颚都卡了进来,橘色光线照亮那口森森白牙。
躲在下面的二十多人纷纷回避,我也不例外。大家呆呆盯着看,但那下颚动也不动,应该是死了。怎么回事?
上面砰砰声还没停,不久之后又听见有暴龙摔倒,跟前一只才距离几英呎。这回地板托梁撑不住整块坍落,两只暴龙面部朝下,坠入地下爬行道。
我浑身僵硬得与石像没两样。所有人都是。步枪放在地下道另一头靠近入口处,就在暴龙尸体旁边。
暴龙都还活着,胸口缓缓起伏,问题是我在牠们身上没找到外伤。
所以一定是被西山蝎螫了。
冰晶打在暴龙身体上,融化为无数水珠滚进地下道,累积速度超过软垫与管线所能排解,感觉这里成了一艘进水的船。
但我们只能等。一分钟一分钟地等。
暴龙继续横冲直撞,到底有多少只?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起大风的同时,雪和雨交杂的霙雨转为降雪。
地下道内至少累积了一吋高的水,里面更深。
总算等到暴龙脚步声逐渐稀疏远离,不过每隔几分钟都还会听到一、两次吼叫,应该是脱队成员现在才要去会合,我们必须等牠们全部离开才能露面。
何况想回到地上,也得穿过两只瘫痪的巨龙。
我正思考着怎样处理才好,竟有另一只暴龙行经时狠狠踹了牠们。被踢的两只暴龙身子蠕动,还是没起身。
「饿吗?」桂葛里悄悄问。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饿坏了,根本想不起来上一餐是何时何地,身体全靠肾上腺素支撑。
「嗯。」我回答。
他递了一盒野战口粮过来,我没加热直接吃掉。处境够恶劣了,万一熟食气味再引来什么东西可就不妙。
「我们抽干几条下水道,塞了物资进去。」桂葛里说。「不过偏偏不是这一条。」
「能避难就好。」我回答。「很快就可以上去了。」希望自己说得没错。「撤到洞窟的人有消息吗?」
「嗯,他们趁第二波暴龙迁徙前,派人带泉美过去,进山洞的人全都生了怪病。」
恐惧成真,事态朝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但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耶利哥碰上的状况不同,不是造成哈利和迦太基全体死亡的同一种疾病。
「症状是?」
「咳嗽、发烧,除此之外知道不多,他们急着赶过去。」
闵肇在旁边低头不讲话。我明白他很希望陪在泉美身边,可是他选择留下来帮助受困的人。
「很多人跟着泉美和军队过去山洞。」桂葛里静静说下去。「他们以为那边比较安全。撤离队建议他们留下,他们不听。来接泉美的就三个小兵,哪拦得住那么大一群人。」
我很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桂葛里和闵肇,但此刻此地并不恰当,必须尽量保持冷静。此外,我跋山涉水、横越荒原,也该休息片刻。
桂葛里指着前面那只晓神星暴龙,颈部被开了很长一条伤口,西山蝎已经集合用餐。
「半透明的蝎子,麻醉毒性超强。」我低声说明。「千万别去碰。」
才几分钟却觉得像是几小时。暴龙群主队和零散的脚步声都远离了,外头一片死寂。下水道成了即将沉没、又没有逃生口的船,唯一的出路被暴龙与毒蝎堵住,只能看看那些体积虽小却凶恶无比的怪物吃饱了会不会往外爬,让条路给我们走。
天不从人愿的是,暴龙被啃光了肉只剩骨头,之后蝎子却不是往地面爬,而是钻进水中,朝我们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