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埃玛

　　妹妹的死已经让我肝肠寸断。

　　接着连侄子杰克也走了，令我几乎崩溃。

　　啜泣的亚历和艾比站在拖车前面轻抚儿子遗体。杰克闭着眼睛，神情平静。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们，但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即使时间能冲淡所有苦痛，却害怕时间已经不够了。

　　我抱起亚黎，靠着冰冷岩壁坐下。女儿在怀中轻得奇怪，彷佛重量都被吸走了，与我一样只剩下空壳。她咳嗽时浑身扭动，热气吹在我胸口。

　　「宝贝别怕。」我低声哄她。

　　一直有病人发作抽搐，被送到靠近洞口的越野车那里，泉美他们根本走不开。

　　亚黎转头朝洞口望去，我抱紧她故意转个方向。急救会是什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但我不想让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目睹一切，更不希望她在还天真烂漫的年纪就落得同样下场。一个钟头前，她的堂哥才刚撒手人寰。

　　我继续哄着：「乖，没事喔。」

　　反复对女儿撒谎，或许也是想催眠自己，装作听不见身后种种。

　　通道又陷入死寂，随后是扯下橡胶的啪嚓声，泉美开了口：「送去其他人那儿吧。」接着叫了我。「埃玛，带她过来吧。」

　　一转身，亚黎使尽剩余力气，挨着我呜呜咽咽。「妈咪，不要──」

　　「宝贝妳别怕。」

　　「妈咪，我不要啦!」

　　「泉美医生会让妳舒服一点喔。」

　　「我想回家。」

　　「会回家的，我保证。」

　　虽然才刚有人死在上面，我还是得将女儿放上病床。但亚黎抓得很紧，或许是怕冷、或许是恐惧，又或许两者皆有，她颤抖得非常厉害，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不要怕，妈咪就在旁边。」

　　泉美摘下面罩，凑到亚黎旁边挤出笑容。我以眼神示警，她这么做冒了很大的感染风险，但泉美装作没看见。「嗨，亚黎，妳不舒服对不对?阿姨这边有东西可以让妳吸气比较轻松喔。」

　　她拿出一瓶吸入剂。

　　亚黎猛摇头。「不要……」

　　「不会痛的。」泉美安抚。「妳看看。」她将药瓶对准嘴深呼吸。「是不是很简单?」

　　泉美消毒口含器之后，递给亚黎。「妳拿着，如果觉得吸不到空气，就含住它吸气。真的有用，试试看。」

　　女儿战战兢兢地接过，才过一秒就开始咳嗽。

　　泉美立刻抓着她的小手，将药瓶接到她嘴上。「正好，妳吸气看看。」

　　在她的协助下，亚黎用药瓶吸一口气。药效迅速立刻止喘，女儿的胸口不再剧烈起伏，眼神放松，近乎飘飘然。

　　泉美拉我到旁边小声解释。「我是希望保持呼吸正常，让她的身体能继续抵抗病原。」

　　并非故意，但我视线不由得落在洞口石堆旁，杰克与其他死者躺在那里。

　　「要是身体抵抗不了呢?」

　　「最好能离开山洞，也许呼吸新鲜空气能缓和病情。我一直在做化验，但……这个东西……和地球已知的所有病原体都不同。我其实怀疑是一种古菌类注4引起人体激素紊乱。」

　　我点点头，装作自己听得懂。事实上太寒冷太疲惫，连发问的力气也没了，只想在仅剩的时光牢牢抱紧孩子。

　　所以我抱着亚黎，坐在拖车病床上为她保暖、唱些她爱听的歌。现在如果能有一本故事书念给女儿听，该有多好。

　　注4：古菌一词起源于「古细菌」概念，但随生物学发展至今「古菌」已经和「细菌」、「真核生物」分别构成生物分类的三域(『域』为高于『界』的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