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桥
一切愚蠢而可笑，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在大海上，或是在大洋中，又或在一个完全被水覆盖的星球上，有四十座小岛。每座岛上都有一个城堡，每座城堡都有自己的名字和象征物。
每座岛，或者说每座城堡都通过三座桥连接到邻近的三座岛。我们的邻居分别是十二号、二十四号和三十号岛，也称作风流兄弟岛、热水岛和黑星辰岛。我们的岛则是三十六号。所有岛上都住着一帮和我们一样流落到这里的男孩与女孩，每座岛上有十到十五个人……
这帮吵吵闹闹的孩子都在玩一场游戏。玩什么游戏?就像骑士游戏一样，他们用这些木剑和匕首战斗，竭力占领邻近的岛。
“战斗是为了什么?”我立刻问。
马廖克平静地解释道：“如果哪座岛上的骑士占领了所有四十座岛，他们的岛就是赢家。所有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可以回家，回到地球。”
“你们已经征服了多少座岛?”我马上转向问题的关键。
马廖克耸了耸肩。
“一座都没有。我们曾占领了十二号岛，但后来奴隶暴动了……”
“什么奴隶?”
“哦，就是十二号岛上的孩子们……我们占领了他们的岛，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奴隶。他们无论如何回不了地球，但要为我们重返地球而战。”
这也算游戏!为了他人而战，自己却留在岛上!要是我，我也会反抗的!一想到这些，我的脑袋就嗡嗡直响。我不知道接着该问马廖克什么。好在他也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狄姆卡，”他慢吞吞地说，“我们去游泳吧。”
我突然想起了大海。尽管小岛成了我们的监狱，但大海没有过错!我想起昨天看见的海景，辽阔蔚蓝的大海看上去甚至很温暖，便立刻跳下了床。
“我们走吧!我穿衣服……”
“把你的牛仔裤剪短，”马廖克关切地建议我，“从女孩们那里拿把剪刀，裁成短裤。这里实在太热了。”
这个建议不赖，但我不想照办。因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屈服，好像我要屈服于海岛，真的打算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似的。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收紧了腰带。
“腰带不错。”马廖克还是用故作聪明的语调说。
有什么特别的吗?一条很普通的橙色皮带，也不是很配破洞牛仔裤。
“皮带扣又厚又重，”马廖克解释说，“如果剑在战斗中断裂，可以用腰带反击。”
我笑了。皮带扣的确很重，如果当作武器，会比薄木剑更有效。
我们走出房间，来到狭窄的走廊，这里与整座城堡一样铺满粉红色大理石。马廖克时跑时停，打开两侧所有的门，冲着屋里怪叫。那是其他孩子的房间，里面都没有人。
“他们在桥上做什么?”我问道。
“守桥，不让敌人进攻……”马廖克的心情很好。我们下到王座大厅所在的那一层，马廖克对着敞开的木门向里面大喊：
“丽塔丽塔!水上印第安人饥饿部落要出海了!”
“去吧，”丽塔平静地回应他，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把戏，“但我一小时后就要清理餐桌了，小心挨饿到晚上。早上好，狄马!”
“早上好!”我喃喃道。
丽塔正站在餐桌旁切面包，她冲我微笑了一下，接着说：
“你们尽管去玩吧。狄姆卡，今天是你来到岛上的第一天，你什么都不用做。”
“第一天万岁!”马廖克喊道，他一本正经地宣布，“我负责陪你到处转转，所以我也不用做任何事情。”
我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大门敞开着，我们飞奔出宫殿，转眼间就跳入水中玩耍起来。海水很温暖，散发着咸味。挂在天空的太阳在水中颤抖。我们在身体变冷之前爬上了岸。我很担心丽塔不会等我们吃早餐。但马廖克看了看太阳，自信地说，还可以在沙滩上晒一个半小时的太阳。于是我们继续躺在城堡的粉红色墙壁下沐浴阳光，阴影刚好遮住脑袋。
“马廖克，你的真名叫什么?”我问。
“伊戈尔，我们这儿除了我，还有三个伊戈尔。大家一开始都叫我小伊戈尔，现在干脆就叫马廖克，他们想叫我马雷什来着，但我没同意。”
“你读过《马雷什和卡尔森》吗?”我问他。
“没有。”他有点羞愧地说，“我刚到这儿时，还不识字。这里也没有这本书。不过丽塔给我讲过……”
“马廖克，再给我解释一下游戏规则吧。”我请求道。
我的同伴叹了口气，活脱脱像一位老师遇到了头脑迟钝的学生。
“是这样的，游戏的目标是占领其他岛屿。”马廖克说的话明显是引用别人的，模仿成年人的用词，听起来有些好笑，“游戏的武器是剑和匕首……大个子伊戈尔还有一架弓弩。”
“发射木箭的?”
“嗯嗯。不可以与外岛密谋;不能故意认输;不能夜间作战……”
“为什么?”
“到了晚上，桥会分开。你明白吗?桥是用石头制成的，中间有一个缺口。早晨，桥体受热膨胀，两边会合，桥变成整体。日落之后或多云的天气，桥立即断开。这个缺口约四米宽，所以你跳不过去，而且不能跳。这时候应当立即结束游戏。”
“如果跳了呢?”
马廖克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不行，它们会惩罚你的!”
“谁?”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不情愿地说：
“就是那些……外星人。我们这儿有个叫罗斯迪克的小男孩，日落桥分开后，他放了一箭，晚上游泳时就淹死了。”
我警惕地抬起头向上看。天空蔚蓝清澈，什么都没有。没有飞碟，没有长着翅膀的怪物。但我，很可能还有马廖克，都觉得有个隐形人在监视我们，无形且可怖。在此之前，我还想逞能，毕竟就是个游戏嘛。一把木剑不过也就打出个包而已……
而这个罗斯迪克真的淹死了。因为什么?就因为一个愚蠢的规则。
“为什么不能抬头看日落?”我突然想起一个更愚蠢的规则。
“我不知道。”马廖克诚实地说，“你只要抬头向上看，就会失明。”
我不再享受海浪拍岸的声音或灿烂的阳光。原来，不仅岛屿和我们对着干，连宁静的天空也在威胁我们。我突然觉得身下的细沙也长满了刺，干燥得令人厌恶，像路边的灰尘一样肮脏。我起身说：
“我们去吃早餐吧。”
“走吧……”马廖克也坏了兴致。我们慢慢向城堡走去，因为不想绕着岸走，所以就蹚水过湖。湖不是很深，只没到膝盖。湖水像开水一样滚烫，但水底有小鱼悠闲地游着。
“我们会在城墙那边钓鱼。”马廖克说，“把鱼竿伸进海里，鱼就上钩了。女孩子们会煮鱼汤。”
城堡在阳光下泛着粉红，像圣诞树上的玩具一样漂亮。要是能打败这帮外星人就好了，我想着，在这里建一个度假胜地该多好……这些想法让我感到很可笑。打败外星人!粉碎把我们带到另一颗星球的外星文明!可它们的技术比地球强百倍，即使所有军队出动也无能为力。不，还是应该按它们的规则赢得这场比赛……
城堡的铁门突然吱嘎作响地打开了，丽塔跳了出来，冲向我们，神色惊慌。我不由自主看向门口，想知道是不是有怪物在后面追她。
“伙伴们，南桥……伙伴们……”丽塔泣不成声，已经说不清楚什么了。不过事情很明白。我跟着马廖克奔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