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与钢
桥很窄,只有两米宽,两侧立着矮矮的护栏,高约一米。整座桥与城堡一样,由光滑的粉色大理石制成。最糟糕的是,大理石桥面光滑得让人站不稳。我尽量沿着护栏跑,那里的桥面看起来粗糙些。可这样更加恐怖——桥面距离微微颤动的平静海面实在太远了。我和马廖克跑了五分钟,城堡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女孩们的临别赠言也已经杳不可寻……
南桥上只有三个男孩站岗,却发生了激烈战斗。今天负责监控桥梁的是塔妮娅,她从瞭望塔上观察情况,再对我们发出警报。
好吧……我想起女孩们把武器拖出来,却劝我不要上桥,也不要去帮助同伴们,因为来这里的第一天可以不参加游戏。没错,我不是剑客,更不是木剑大师。但……难道要当懦夫吗?我跟着马廖克狂奔,今天早上他给我看的那把剑,此刻就别在腰带上晃来晃去。
桥中央微微向上隆起,形成缓坡,虽然难以察觉,但依然有些遮挡视线。我们冲上桥中央才看到战斗场面。风越刮越强劲,这也难怪,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水面足有百米。我尽量不往下看,但桥身随狂风剧烈摇晃,非常吓人。这座桥不止一公里长,却没有一个桥墩,这可能吗?!我们到达了桥中央最高处,终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伙伴还没有被击败。桥面非常狭窄,只站得下两对骑士,否则,他们早就被打垮了。敌方来了十多个男孩。进攻者和我们一样晒得很黑,穿着也别无二致,但并不难区分,因为他们手中毫不留情挥动的是钢剑!钢剑货真价实,看起来非常锋利。我呆住了,心脏开始怦怦直跳。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太欺负人了!他们用的是真正能要人命的武器,而我们用的却是木头玩具!即使很愚蠢,我还是想大喊:这不公平!一个进攻者扬起胳膊,挥剑劈向克里斯,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克里斯独自拦住了敌人的进攻通道,另外两个伙伴——雅努什和托利克不知为何站在克里斯身后。克里斯没有躲避,而是举剑迎击。当闪闪发光的钢刃落向克里斯时,我以为金属剑会把木剑劈成两半,刺中克里斯的脸……
两把剑,钢剑和木剑,相互交错碰撞发出声响,我甚至看见因撞击产生的火花。与此同时,克里斯向前一跳发起进攻。他的剑顺着敌人滑过,击中对方肩部。被刺中的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他突然尖叫起来。那绝望的叫声绝对不是被木棍打中后会发出的声音。克里斯也被吓得后退,在我旁边的马廖克发出了一声惊呼。那个陌生的男孩缓缓坐到桥面的大理石板上。他的胳膊在流血,是真的血……克里斯的木剑上也染上了深红色的血迹。
战斗瞬间停止了。克里斯退后一步,两个小队之间坐着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男孩。他的同伴冲上前,把他拖了回去。我仔细观察起雅努什和托利克,这才明白过来,雅努什左手拿剑是有原因的,包裹他右手的布因斑斑血迹而变成了暗红色。托利克也不是无缘无故把左手按在肚子上的,而是像电影中的士兵一样,用手按压伤口。可我们并不是战士!
克里斯转过身,我看到他的眼神中满含悲伤。他也注意到了我们,镇静地挥了挥手。马廖克跑向他,我待在原地。
我们根本就不是战士!
二十四号岛的人又挑起了战斗,克里斯和马廖克并肩迎战。看着岛上最小的战士灵巧地挥着剑,我很惊讶。当然,马廖克那么点儿力气根本无法阻挡大孩子们哪怕一次小小的进攻。不过他也没奢望能击退他们。马廖克一直在躲避,敌方的剑有两三次都刺到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石屑四溅。但每次剑刺中前的瞬间,马廖克都能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滑到一边。
雅努什仍左手持剑,向前迈进。我走近托利克,他看我一眼,点点头,对我来到桥上却不参加战斗并不感到惊讶。他的手一直压在肚子上,暗红色的血滴从他指缝间缓慢又沉重地掉落下来。大小不一的血迹在他那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上洇开,腿上的血干透后形成几条长长的裂纹。
“你伤得……伤得很重吗?”我的声音发颤,但又很快想到,如果托利克伤得很严重,他不会这么平静地站着。
托利克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昨天,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因为他是岛上唯一的金发小子。他的头发和眉毛几乎是白色的,仿佛漂过。即使皮肤已经被太阳晒成褐色,也看得出他现在脸色苍白。不仅如此,他脸上满是疤痕,有的很明显,有的看不太清。
“小事一桩。”托利克舔了舔嘴唇,平静地看着我,“我就是有点儿渴了。你带水了吗?”
“没有。”
“好吧。看马廖克把剑用得多好!”
的确值得注意。马廖克的剑就和他本人一样小,但对面高大健壮的小伙子现在只能连连后退,躲避马廖克的进攻,束手无策地挥动着手中的剑……不,不是剑,而是一种类似半月形马刀的武器。
“现在该我们反击了。哈,可爱的马廖克太棒了……”托利克非常自然地说出“可爱的马廖克”,就像在称呼自己的小弟弟。他紧接着问我:“你不想试试吗?”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脑中再次闪过那个念头:我们根本就不是战士。他很理解,点了点头:
“刚开始总是很难。没关系,你会习惯的。”
我可不想习惯!我看着在几步之遥作战的男孩子们,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痛苦。
“托利克,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剑是木制的,可是……”
“只是看起来像木头。”他打断了我,“而对于二十四号岛的人来说,木剑会变成钢剑。”
“托利克,”我哽住了,“也就是说,你们在杀人?”
托利克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敌人已经停止了进攻。总的来说,我觉得守桥是个简单的任务。重要的是要有足够多的哨兵,以便能快速替换疲惫的伤员。这样我们就永远不可能被征服。
当然,我们也征服不了任何人。
克里斯走到我们身边,用他潮湿、累得发抖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筋疲力尽,但毫发无损。
“你能来就是好样的。”他喘了口气说,“要试试吗?”
“没这爱好。”我皱着眉头答道。
耀眼的黄色太阳挂在空中,圆滚滚的,像个熟过头的柠檬。可爱的海浪在远处翻滚着,五颜六色的小岛分布在海上,被薄如蛛丝的桥梁连接成新奇别致的图案。
“克里斯,即使要拿下一个岛也只能靠奇迹。没有人能征服四十座岛,永远不可能。”
克里斯飞快地看了一眼托利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悄声说:
“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我们回家再谈。”
马廖克和雅努什自信满满地击退了对方。敌人的攻势逐渐衰弱,更多是为了做做样子。狭窄的桥面不允许他们蜂拥而上,他们便无法利用数量优势或精湛的剑术技巧取胜。两个小男孩就可以在这里阻挡任何进攻的队伍,就像温泉关之战中的斯巴达勇士一样。雅努什的红色鬈发被阳光照成金色,他作战时冷静又专注,而马廖克则相反,表现得很鲁莽。但二人都很自信。这种战斗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在进攻者中,有一个男孩特别引人注目。他个头很高,身材瘦削,十四岁左右。这个男孩一直尝试从马廖克和雅努什之间偷偷溜过来,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能成功。他突然停止作战,向后退了一点,轻轻地跳到桥一边的矮护栏上,跑向雅努什和马廖克。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雅努什和马廖克的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