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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成员日记

  四十五年前,住在四十岛上的孩子们误以为外星人是火星人,并且认为他们自己还是在地球的太平洋上。这就是他们和我们的唯一区别,其他方面几乎和我们目前的情况别无二致。他们的指挥官就像克里斯一样果断大胆,不过他的名字叫米沙。他们决定联合所有岛,但成立的不是邦联,而是联盟。他们甚至有一艘自己的船,比“威猛号”大一点儿。他们中的叛徒靠“地下室里的无线电”与外星人联络。发生暴动之后,这些孩子们被关在岛上,他们自称公社社员。

  他们的武器是战争期间落到岛上的。这些孩子的死亡更频繁,新人每隔两三天就会出现在三十六号岛上。

  我们走的似乎是一模一样的道路,只是起了一个不同的名字。这些孩子间流行的词汇是“破坏分子”“人民的敌人”“资本家的走狗”。群岛的历史呈螺旋状发展。就连这些孩子的联合,也不是群岛历史上的第一次。不过,我们大概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把自己活活砌死在城堡里的礼拜堂——这个无人问津的房间,在这些不知为何没有被社员扔掉的圣像中间死去。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意识到没有赢的可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日记的女孩卡佳没有提及此事。也许一小行“我们决定将自己砌死在礼拜堂内”已经解释了一切。

  我一页一页翻阅着干燥、易碎的笔记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情节,打了个寒战,“十二号岛的艾迪科和维佳将丁卡拖进他们的房间,强暴了她。当时米沙和里纳特拿了机枪就上桥了……

  “我们撤退的时候,威利射了一箭,杀死了谢苗。我们根本没有防备,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没有子弹。而且我们认为威利是工人的儿子,和我们是一伙的。谁知他原来是个法西斯分子。男孩们拿起了剑,短兵相接……

  “我们每天都受到攻击。有人大叫着说是我们招来了这些灾祸。我们想做得更好,却没有任何结果……”

  我大声朗读着,所有人都聚集在我周围。帖木儿双手端着波波莎机枪,伊利亚一直在把玩手中一个很沉的黄色小方块,直到音乐疯子伊戈尔说这可能是炸药,伊利亚才放下。至于女孩们,奥莉娅偎依着英嘉,时而轻声抽泣,时而号啕大哭。而丽塔则端坐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痛苦。

  “尼克说,我是岛上最后一个女孩,应该给所有人打气。米沙说让我自己决定。我同意了,只是很反感,根本就不开心。帕克打抱不平地看着我,说他不想这样。他这是徒劳,我不会因此而觉得屈辱。

  “今天,水用完了。尼克想要拆掉石头,米沙一言不发,帕克开始帮他。但水泥已经干了,他们没有成功。我们大概太虚弱了,我们太饿了。

  “帕克昨天用米沙的枪自杀了。公社社员不应该这样,可我还是为他感到难过。我一整天都在大哭。

  “周围的气味很难闻,我的头很疼。米沙说这是最后一根蜡烛了,我不能再写了。我们努力成为真正的共青团员,但好像失败了。

  “如果红军能找到我们,就让他们找到那些火星人,杀了它们。或者进行一场大审判,然后杀了它们。我的名字叫卡佳,读七年级。完。”

  笔记到此就结束了。我看着克里斯,希望他能说些什么。而克里斯看了看手表。

  “上桥!”他简短地命令道,“他们会把我们困在城堡里的。”

  帖木儿提着机枪,径直走向门口,其他人紧跟其后。出去前,我小心地把日记放在了桌子上。

  我们没有被困在城堡里。那些已经越过桥中间到达我们这边的男孩一看到机关枪,拔腿就往回跑。汤姆的手枪成功地让他们学会对机械低头。帖木儿手拿波波莎机枪,纳闷儿地看着他们逃走。

  “没得打了,你觉得有点儿遗憾?”我问道。

  “不遗憾。”帖木儿把机关枪递给我,“这把枪已经不能开火了,枪栓都生锈了。”

  我看着已经在安全距离外晃动的人影。太阳照在他们的背上,是绝好的射击靶子。

  “两天后他们会发现的。”

  “所以两天内要想出其他办法。”帖木儿冷静地说。

  当天晚上只是那些不如人意的夜晚之一。每个人都疲于等待。我们都期盼天黑,期盼值守期间能休息一下,而太阳却迟迟不肯落山。当终于等到夜晚降临,桥嘎吱嘎吱分开时,大家已经不想回城堡了。托利克和音乐疯子伊戈尔去游泳,克里斯和帖木儿单独留在桥上讨论军事计划,我则爬上了瞭望塔。

  为什么城堡里一定要建塔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观察、为了警戒?在我看来,这座建在沉重庞大城堡里的塔,就像是为了平衡这样一个粗笨的庞然大物。城堡必须令人生畏、坚不可摧。城堡不是房子,而是一个舒适型的掩蔽所。但在厚厚的城墙后面,在成吨的石头和金属后面,依然存在美丽的梦想。这就是建造瞭望塔的目的,石造的塔如针般刺入天空,为了证明军事要塞也可以像镶了花边的中世纪宫殿般脆弱。大概战场也需要体面;大概即便是死神,也不愿意穿着破烂的白色殓衣,手拿着钝镰刀。

  我靠在被摸得光溜溜的石栏杆上,遥想半个世纪以前在这里战斗的男孩们。他们过得一定更艰难。他们从没有听说过外星入侵者,而我们至少从书本和电影中了解过。他们更想不到地球上还留有自己的复制人。他们从遭受过战争蹂躏、满目疮痍的国家沦落到岛上,是什么感受?也许刚开始时,他们会欣赏身边壮丽的风景:大海、岛屿、城堡,还有神奇的武器;后来他们意识到,战争再次来到了他们身边,要么杀死别人,要么自己被杀死,死在炎热的太阳下,死在温和的波浪上,死在暖风吹拂的大理石桥上……

  “狄姆卡……”

  我转过身。英嘉来得悄无声息,我都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我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待在一起了。我突然感到惊讶。也许,我们在逃避与对方独处时的尴尬。

  “你很伤心吗?”

  “为什么这么说?”

  唉,我的反问没能否定她的问题,效果恰恰相反。

  “我也很伤心。”

  “因为那本日记,对不对?”我低声问。

  英嘉点点头。

  “狄姆卡,外星人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它们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并不是因为我们中间有叛徒,只因为岛上的一切都是历史的重演,它们掌握了我们在各种情景中的反应。”

  “也许这正是它们所需要的。”

  或许是这样。

  我看着英嘉的眼睛,心里想:我根本不担心自己,也不担心克里斯或丽塔。但如果英嘉出了什么事,我会立刻从桥上跳下去。

  我也许是爱她的,但我不应该去想这一点。否则,这个“也许”会消失,那么我将不会打破任何游戏规则,安心在岛上度过三四年时间。

  爱情使自由的人更自由,却会让囚徒愈发悲惨。小丫头,我认识你多年,都没有爱上你,更不应该仅仅在岛上几周就爱上你。

  “狄姆卡,再想想办法。你能做到的,我知道。我们不能用机枪扫射邻岛的人,这太卑鄙了;也不应该想着联合他们,这太愚蠢了。想想别的办法,狄姆卡。”

  英嘉走向楼梯。我想回答她,却没能说出话来。英嘉已经下楼,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这才无奈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试试。我会尽力的,我保…… ”

  她说得对。按照外星人定的规矩,我们不可能赢。但我们也无法改变外星人的规则,所以我们必须打破整个规则体系,我们应该能打破这个循环。

  我们应该把桥炸掉。

  硝酸甘油炸药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爆炸物。我们对此确信不疑。

  我们把几乎满满一箱的黄色小方块拖到西桥,用浸透焦油的麻絮做引线。我们的对手站在桥上二十米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我们做准备工作。当克里斯准备点燃引线时,他们齐刷刷地拔腿就跑。我们也没在炸药附近逗留。

  引线慢慢燃尽,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又等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有爆炸,帖木儿走过去,快速检查了一下堆成小山的“砖块”,后退了几步,开始把炸药块往桥下扔。五六块炸药被海浪冲走了。帖木儿接着挥挥手,招呼我们过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根本不是炸药。”他轻蔑地说,“点着了都不会爆炸。”

  “点燃了吗?”我疑惑地问。

  “点燃了。可能跟武器放在一起太久,已经变质了。已经不是炸药了,成了粗面粉糊。”

  “粗面粉糊是点不着的。”伊利亚抱怨道,他最喜欢炸桥的想法。

  我们站在没能成功引爆的炸药附近,因失败而伤心难过,而汤姆正向克里斯解释着什么。起初克里斯没在意,但听完之后却变得很开心。

  “伙伴们,汤姆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并非所有爆炸物都该由火线引爆,有些类型的炸药需要雷管。”

  我惊讶地看着局促不安的爆破专家。汤姆显然希望在毒品事件之后能够找回些面子。

  “到哪儿可以弄到雷管呢?”

  “我们可以试试用火药自制。机枪坏了,但子弹没遭到破坏。”

  子弹确实有很多,如果把火药倒出来,可以攒出两斤多火药。

  我耸耸肩。没有人反对,就连还在尝试修复机枪的帖木儿也没有表示异议。他和克里斯回城堡准备雷管,其他人则继续待在原地。只有音乐疯子伊戈尔与马廖克在另一座桥上“保持戒备”。他们拿着我们唯一可用的手枪,如果遇到问题完全可以自行解决。

  炸桥的想法很容易就通过了。显然,大家都记得我们讲过的法国岛,他们多年来享受着少一座桥的好处。我也毫不怀疑计划的正确性。但现在,所有繁忙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我却突然犹豫了。毕竟我们不知道法国岛在把桥炸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们受到了某种惩罚。而我们岛在马廖克被揭发和邦联事件之后,可能会被外星人重点关注。或许,我们不该这么着急。

  但现在放弃为时已晚。帖木儿和克里斯正在回桥的路上,帖木儿双手捧着一个装过苹果汁的小铁皮罐。

  “这样行吗?”

  我向铁罐里面看了一眼,棕绿色粉末填满了铁罐的四分之三。

  “这是火药吗?”

  我莫名觉得火药应该是白色的,就像面粉或糖那样。我不确定别人所认为的火药是什么颜色,但帖木儿回答得很确定:

  “是火药。我们从一颗子弹里倒出来的,可以点燃。看见了吗?”

  他伸出了手,指尖发红,而且被烟熏黑了。

  “我当时没来得及把手拿开,那么一点点火药就这样了。”

  帖木儿开始把罐子放在炸药块中间。我看了一眼伙伴们,托利克和汤姆身子前倾,差点儿把鼻子埋在“雷管”中。克里斯闷闷不乐地看着我们的敌人。他们可耻地从桥上逃跑了,现在正站在自家城堡外,显然在等待结果。不可能,现在已经不可能放弃了。

  伊利亚碰了下我的肩膀。

  “狄马,或许我们最好把桥的底座炸了?那样爆炸声会更刺激的!”

  我摇了摇头。爆炸声不是我们任务的一部分。我们只需要把桥的连接作用毁了,让它报废就可以了。破坏的程度越小,我们主人的怒气值就越低。也许法国人正是遵循了这一点,从中间炸毁了他们的桥。

  帖木儿用硝酸甘油炸药围住了铁罐,并在罐中插入了一个新引信。

  “准备就绪。”

  大家都安静下来。奇怪的是,上次打算炸桥前,我们的潜意识中就预感到会失败。而现在自制的炸弹看起来相当正规。

  “你们都离开这里,”托利克最后说,“我来点火。”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因为托尔卡是我们中跑得最快的,有时候,他在桥上跑起来,简直像是在玩障碍滑雪或表演空中杂技。

  我们撤退到了城堡旁边,但并没有完全离开桥。我们带着些不屑一顾的挑衅。但还是疏忽大意了。

  托利克等了几分钟,开始摆弄引线。我突然害怕了,产生了一个愚蠢的幻觉,好像爆炸立刻会发生,四射的火焰将横扫一切。托尔卡将永远消失在巨大的冲击波里。

  但一切都很顺利。托利克点燃了导火索,然后立刻冲向我们。几分钟后,我们已经站在了一起。

  “很快……”托利克气喘吁吁地说,“很快就会爆炸了。”

  几秒钟过去了。我们站在原地不动。

  “如果再不成功,我不会再过去检查了。”帖木儿忧郁地说,“万一引线无焰燃烧,过了几分钟就爆炸了呢?”

  桥震颤了一下。

  我知道,最先映入眼睛的应该是火光,因为光速比冲击波的速度快得多。我记忆中的爆炸应当是这样。

  脚下的大理石板颤抖起来,桥摆晃了一下,仿佛是临死前的痉挛。桥中间,一个深红色的火球旋转起来,不断增大,好像正从虚空中缠绕一根线,这根无形的线渐渐变成模糊的橙黑色。我们微微弯下身子,爆炸声从上方扑下来,就好像所有在水中崩裂的石板径直砸在我们身上一样。

  我们低估了炸药的威力,一半的量就足以炸毁桥梁。

  我的头脑仍然清晰。桥断裂开来,碎石块掉进海里。这些碎块都很大,有十米长。飞溅声传来,泡沫如喷泉向上涌起。外星人能毁掉掉进海里的一切,唯一例外的是桥。

  “救命!”伊利亚绝望地大喊道。我转过身。

  伊利亚可能没有顶住冲击波,或者只是滑倒了。总之,他正抓着护栏的立柱,吊在水面上。

  乍一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们站在桥最低的地方,距离海面只有五六米。哪个男孩子没试过从五米高的跳台跳下去潜水呢?

  但我们不是在游泳池,伊利亚也不是从跳台往下跳,而是从桥上坠落。所有坠落的事物都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我冲向伊利亚。但克里斯比我先到了。他动作迅速,把伊利亚拉回到桥上。但就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伊利亚的脸上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的他看起来比以前稚气了很多。伊利亚眯眼看着我们,茫然不知所措。

  “眼镜掉下去了,”他慌张地说,“朋友们,我该怎么办?”

  克里斯无奈地耸耸肩。

  “人没事儿就行。”托利克安慰了伊利亚。

  伊利亚点点头,皱起了眉头。我以为他要哭了,但他却问:

  “桥怎么样了?我看不见……”

  “这座桥完蛋了。”帖木儿幸灾乐祸地说。

  两半桥之间现在拉开了一个约二十米长的开口,周围只有缓慢消散的烟雾和一团团正在坠落的岩石碎片。属于这座桥的游戏结束了。

  “那下一步怎么办?”伊利亚迫切地问。

  无人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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