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权获胜的胜者
它没有想要欺骗我们。在它的逻辑中，没有欺骗和背叛概念。这些完全被一个好听的说法——“改变行为”所替代了。
向导改变了它的行为，走向了强者，站在了人类这边。
我们钻出了包裹着试验场圆顶、蜘蛛网般的网状筛格隧道。先前昏暗不明的金属通道变成了塑料内衬壁隧道，应急灯闪烁着淡淡的橙色光芒。
在一个天花板如镜子般闪闪发光的圆形大厅里，我们遇到了三个外星人。它们没有穿斗篷，但腰带上挂着某种金属物件(“武器，未充电。”向导解释说)。三个外星人围着不成形的、像破烂货一样的一堆仪器忙个不停，用像鸟一样的细爪子触碰这些机器。它们的爪子看起来很粗壮，曾长满羽毛的皮肤上有结实的褶皱。
伙伴们看着它们令人着迷的舞蹈，不由自主产生了对智慧生物的尊重。但是，当其中一位“舞者”的爪子一闪，音乐疯子伊戈尔忍不住大喊：
“杀人犯……”
所有人都向前冲去。我差一点儿没能抓住英嘉的肩膀，挡在她与抢着要战斗的人群之间，低声说：
“站住，你没必要这样做。”
英嘉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说：
“为什么?我不比其他人差!”
“你甚至更强。但是，英嘉，不要去杀人!”
“为什么?”她刨根问底。
“因为……我……因为你是女孩。不应该打打杀杀 。”
她站在旁边，似乎在等我再说些别的。她没听到想听的，于是挣脱开我，嘲笑着说：
“好啊，我就站在后面，看着你们所有人被杀光。”
她突然退后一步，大喊道：
“但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听到了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是否需要回答。这时候向导说话了，它就像个一动不动的影子，站在几步之外。
“我们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反应。这是人类智慧的一个奇怪属性。将自我保护这种基本反应行为迁移到明显无关紧要的个体身上。如果从繁殖的角度解释这种反应……”
“闭嘴!”我喊了一声。向导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而我则看向战场。男孩们分成三组，一动不动地站着。
结束了。一名来自邻岛的陌生男孩坐在地板上，丽塔在为他包扎手臂。
“还剩十一个……”我低声说，“喂，向导，它们刚才在干什么?”
“重新调配模拟机制。很失败。它们已经工作整整两个周期了，没时间了。”
“带路吧。”我命令道。
我们正在穿行的通道——它的弯曲角度是地球上最前卫的建筑师都不敢设计的。我们路过的机器，有的像锅，里面装着慢慢咕嘟咕嘟沸腾的白色液体;有的让人联想到被绑住的带刺铁丝团。接着，我们又遇到了两个外星人。
最让人震惊的是向导的反应。它裹着斗篷，跟着我们走，不时解释接下来该怎么走，举止毫无可疑之处。
它的行为比膝盖向后弯曲更让它看起来是个异类。
我们只在被向导称为控制中心的门口有所耽搁。椭圆形的入口被金属隔板封闭。这个门很像放置在相机镜头上的膜片，我们打不开，所以就开始用助跑的方式想要把门撞开。
这种办法多半不会奏效，但值班的外星人听到重击隔板的咚咚声，慌了神。
托利克和一名来自邻岛的高个子男孩罗曼恰好同时撞在了紧闭的金属隔板的接触片上。隔板发生弯曲，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内部把门打开了。
托利克和罗曼没来得及躲开，摔倒了，站在门边的人也被撞到了一边。我猛地一拉向导被绑的双手，把它放倒在地上，用剑压在它的喉咙上。托利克一动不动躺在隔板弯曲的、皱巴巴的接触片下。金属门板里面是一片紫红色的暗光。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金属门板被弹药的射击烧红了。罗曼笨拙地拖着脚，爬离了门口。
又是一发炮弹，穿过已经破碎的金属隔板，冲着我们飞来。走廊里一个炫目的白色球被击中爆裂开来，在墙上留下了一米的破洞，边缘呈烧焦的樱桃红色。弹道上的空气发出了短促的微光。
周围非常安静。我看向克里斯，他正朝着托利克爬过去，尽量不把自己暴露在门洞的破口处。音乐疯子伊戈尔站在破门旁，扳弩瞄准。
一个外星人小心翼翼地从破洞口向外窥视，但显然没有料到我们还有这一手。对它来说，我们的剑具有很大的作战优势。
这个家伙比我们的俘虏稍高，身上有稀疏的白色羽毛，细细的爪子紧握着一个像水晶一样的透明球，连在短手枪枪柄上。我猜想，他确实没料到我们有弩。毕竟弓弩是我们自己制造的，外星人只给了我们剑。
音乐疯子伊戈尔射出的箭击中了它的头部。它死得太快，未必有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控制中心里还有三名外星人，我们没有磨蹭，很快顺手解决了它们。很显然，我们已经有了与“鸟人”作战的技能。
控制中心大厅的空间不大，有几个和地球装置类似的操纵台，天花板上装着我们之前看到过的橘黄色照明灯。伙伴们搜索大厅时，我和丽塔、英嘉忙着救助托利克。
托利克没有受重伤，只是被爆炸波震伤了。罗曼情况相对更糟一些，邻岛的一个男孩查看后，低声对我说：“脊椎断了。”
俘虏漠然地看着我们忙来忙去。我在脑海中快速计算战果，问它：
“你们还剩几个人?”
“五个。”向导毫不犹豫地回答。
“它们在哪儿?”
“你们得自己找找。这飞船很大，但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大家都在看着我，显然在等指挥官做决定。我抿了一下嘴唇，站起身，对上克里斯鼓励的眼神。我开口说：
“这样，计划如下，我们分组……每组三人……”
克里斯微笑着点点头。
“我们搜查飞船，消灭外星人。两小时后都到这个大厅集合，如有必要也可更早。另外，这里要留下三个男孩，伤员和女孩也留下。有人反对吗?”
没有人反对。邻岛的指挥官很快将男孩分成三人一组。我看向英嘉，发现她面带委屈，时不时地瞥着我。我又补充说：
“我和克里斯、帖木儿留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能扔下控制中心和我们这位话多的朋友不管。”
几分钟后，各队从控制中心分散到各处，几个通道里传来远去的脚步声。隔板爆炸后的焦煳味儿从主入口吹来，罗曼不时地轻轻哼几声。在经历了连续战斗之后，大家终于进入短暂的休息状态。留下来的人立刻将目光转到向导身上。它脸上的小羽毛竖立着，双眼一眨不眨，缩成扁平椭圆形。向导把被捆住的双手举在空中，似乎在表明自己并不想挣脱逃走。
“听着，你能把这一切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们?我们到底在哪儿?简明扼要地说。”
“还有，如何能回到地球。”英嘉低声补充道。
外星人环顾四周，灵巧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它们的椅子看起来与地球上的别无二致。我也坐到一把椅子上。丽塔和英嘉占了第三把，也是最后一把。克里斯坐在我椅子的扶手上，帖木儿仍然保持站立。
“我可以尽量简单地讲讲。”
它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念一首背得滚瓜烂熟的诗，不磕绊，没有迟疑，甚至宛如在用悠扬的语调唱歌。
“在星际旅行中……”
它的声音至今仍回响在耳畔。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出现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鸟人。它还没有进化成手臂的翅膀被绑在一起，双腿伸直交叉，膝盖弯曲的方式与人类不同。猫头鹰一样的脸上，窄小的喙有节奏地微动着，嘴里说着人话：
“搜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