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入到水晶门的另一边，海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起伏的沙丘。伊兰蒂亚的海浪与伊拉克什的沙漠仅被闪闪发光的水晶门隔开。
沙丘上方的淡蓝色天空，被一座巨大的浮岛都市所主宰。即使在远处望去，伊拉克什依然壮丽辉煌。维克呆呆地望着那令人惊叹的空中之城以及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几乎忘记了踩滑翔机。
莱珊德拉喘着粗气，用力地蹬着腿。「你得让螺旋桨保持转动，维克斯，不然我们就要掉下去了。」
他迅速地闭上了嘴，上下牙齿都撞到了一起。低头看去，他只看到云彩和远处的荒凉风景。「咦，离落下去还差得远呢。」说着他开始踩踏板。他们的滑翔机再次加速，与谢里夫的飞毯并排前进。一行人逐渐靠近这座神话般的空中之城。
在维克看来，这就好像有人用一把巨大的铲子把伊拉克什从地里挖了出来，然后将其整个扔到空中。谢里夫的家乡现在被连根拔起，由一块巨大的岩石承载，在这个世界的天空中飘动。
伊拉克什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群，里面有许多高耸的塔楼。它们挤在崎岖的山丘上，由陡峭的街道相连。这些独特的建筑由石头、砖瓦建造，装饰着墙楣、屋顶锯齿，配备着瞭望塔、柱廊阳台和尖形拱门。五颜六色的遮阳布篷和三角旗在棕褐色和白色的石头上泼洒出鲜艳的色彩，长长的亮色缎带从布篷的尖顶飞出，在风中飘扬。
在空中之城的中心，维克看到了苏丹的宫殿，那是一座有着巨大天蓝色圆顶的宏伟建筑，上面装饰着镀金的小圆顶。精心设计的中央建筑角落处坐落着又高又细的尖塔，这让维克想到了预备发射的火箭。
在蜿蜒曲折的山丘间，一堆杂乱的房屋和商业建筑沿着街道相互堆栈。下城迷宫般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市场，让维克想起了大型跳蚤市场。货摊和帐篷犹如大杂烩般地挤在一起——有金属匠、木工、陶工、算命师、织布工、香料商和小吃摊贩。每个单独的摊位都支着颜色艳丽的遮阳篷。谢里夫介绍起他的城市，不同颜色和图案的遮阳篷代表不同的行业。街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路人，有的身着鲜艳的长袍，有的身披尘土飞扬的缠腰布。
莱珊德拉注意到维克的视线。「那是伊拉克什最大的集市。我从来没有去过，但我看过相关记录，它非常有名。」
「看起来很拥挤，」维克说，「啧啧，那里一定有上万人在同时交易。」
「伊拉克什人口众多。」红发女孩说。
一群五彩斑斓的飞蛾绕着屋顶飞舞，它们的体形足有维克张开的手臂一样大，像是一群在嬉戏打闹的孩童。虽然远离地面，维克仍能听到伊拉克什人民日常的喧闹声。
当他们俯冲向一个中央集会广场时，维克捕捉到了一丝香料和香氛的味道。他的肚子咕咕叫。他向来喜欢尝试不同的东西。他看到穿着长袍、留着胡须的男人站在一口大锅的旁边，挥舞着双手，召唤出卷曲的熏衣草和蓝色烟雾。「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化学实验室。」
莱珊德拉摇摇头，仍然踩着踏板让滑翔机继续前进。「他们是维齐尔。伊拉克什以其魔法而闻名，与我们的圣者非常相似，但他们使用的魔法略有不同，称为空气魔法，将有助于我们保卫伊兰蒂亚。」
「我没有忘记我们来这里的使命。但我肯定很快可以休息一下。」
飞毯向他们靠近，皮里的蛋球轻松跟上，在空中飞动。维克和莱珊德拉不得不将他们笨重得多的滑翔机转向。谢里夫舒适地坐在他的紫色飞毯上，格温和提亚雷特坐在旁边。他神情愉快，大声喊道：「是不是非常美?我的城市伊拉克什是有史以来建造得最宏伟的城市。」
「我向你保证，它让我大开眼界，」维克喘着粗气喊道，「我们要准备着陆了吧?你知道的，我们可不是所有人都坐在飞毯上啊。」
在岩石山脚下，有一条陡峭弯曲的街道通往壮丽辉煌的巨大宫殿。谢里夫让飞毯下降了一点，找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我们可以直接降落到宫殿的某一个阳台上。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带你们参观一下。」王子落地时，他的脸上自豪与骄傲溢于言表。
「当然，我乐意扮演游客。」维克说。
「苏丹不是要求你立即去见他吗?」提亚雷特问。
谢里夫的脸沉了下来。「如果我父亲知道我们已经到达了，天知道他会给我安排什么任务。反正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
谢里夫仔细地卷起他紫色绣花飞毯，对齐边缘并确保流苏没有缠在一起。在伊兰蒂亚，他是唯一拥有飞毯的人;即使在伊拉克什这座空中之城飞毯似乎也很少见，想必只有上流贵族才能拥有。
他们的队伍吸引了相当多的人。一些商人跑出来围观发生了什么。孩子们从二楼和三楼的窗户探出头来。人群中传来阵阵私语。「阿里王子!阿里·谢里夫王子回来了!」
谢里夫脸红了。他吸了口气，抬起下巴，举起双手。「是的，我已经回到了伊拉克什，但我在伊兰蒂亚还有未尽事宜。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皮里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泛着鲜亮的淡蓝色光芒。她和王子一样引起了轰动。「小精灵也长大了，看看她变化多大呀。」
「皮里经历了磨难，」谢里夫说，「但现在她变强了。我也成长了。现在我来看望我的族人，觐见我的父亲。」
维克认为这个男孩有点在炫耀。在和他成为好朋友之前，维克认为谢里夫有些自负，总觉得自己无比重要。现在，虽然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从没想过要成为伊拉克什的领袖，但阿兹里克杀死了他的兄长哈希姆，这个王子别无选择只能担起这个重任。
谢里夫将飞毯塞在一只胳臂下，带领他的朋友们向前走。有些人为他欢呼，有些人只是盯着他看。在一个货摊前，谢里夫停下来查看一排又长又粗的法杖。这些法杖是用磨光的木头制成的，用铁包裹了末端。他选了一个，递给卖家一枚硬币。小贩连连道谢。谢里夫把法杖给了提亚雷特，说：「我们在伊拉克什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你可以带着它进宫。它不是武器——不过需要的话，我觉得你也能把它用成武器。」
提亚雷特点点头表示感谢，举起法杖，在鹅卵石上敲了敲。手杖发出悦耳的砰砰声，阿非里克的女孩笑了笑，看起来轻松多了。
「有点让我想起《罗宾汉》里小约翰的铁头木棒。」维克笑着说。
「你说的那根铁头木棒是用来防御的，还是用来辅助虚弱之人走路的?」提亚雷特问。
「那肯定是防御。」格温向她保证。
维克笑了笑。「小约翰可跟虚弱没一点儿关系。」
「不错。那么这是我的铁头木棒。」提亚雷特说。
他们走过一家小吃摊的帐篷，帐篷的颜色是鲜绿色和艳粉色，亮得让维克的眼睛都疼了。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那诱人的香味，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注意到他朋友们脸上饥饿的表情，谢里夫笑了。他走到小贩面前。「这是城里最好的烤串吗?」他问。
「当然是了，我的王子。」男人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以我母亲的生命保证。」
「那你母亲还活着吗?」
男人犹豫了。「尽管如此，这仍然是这个城市最好的烤肉串。」
谢里夫笑了笑，慷慨地递过硬币。「我们来试试看是不是这样吧。」他将那香味扑鼻的肉串递给维克、格温、提亚雷特和莱珊德拉，他们每人都尝了一口鲜嫩的肉。
维克猜想那是某种鸟，可能是鸽子或鸡。「这是我在伊拉克什吃过的最美味的烤肉串。」
小贩拍了拍胸口。「看吧?我的顾客很满意。」那人提高嗓门喊道，「全城最好的烤串!连阿里·谢里夫王子都吃我的烤串。」
谢里夫很高兴，领着他们前行，沿着陡峭的山坡朝宫殿走去。「我的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是沙漠，但有许多郁郁葱葱的绿洲。我的多数子民都是游牧民族，拉着大篷车在沙地上穿梭，游走于部落之间运送货物。在这些贸易路线的交会处，矗立着一座伟大的城市——伊拉克什，城内有铺石的街道和高大的建筑，高处有尖塔和圆顶。很久以前，人们在盐矿、灌溉田和茂密的棕榈林附近建造了这座城市。但数代以前，阿兹里克对伊拉克什下了诅咒。我们的水井和渡槽干涸了。空气中充满了灰尘。绿洲枯竭变黄失去生机。没有水供人生存。如果不是伊拉克什的空气之灵帮助我们的维齐尔施展强大而复杂的魔法，我的族人早就灭绝了。这个咒语将整个城市连根拔起，让它平地飞升，连同城内的宣礼塔和尖塔、圆顶和拱门、宫殿和集市。从那以后，伊拉克什乘着沙漠的风飘过开阔的天空。我们高高地飞过干旱的沙丘，直接从云中取水。」
一行人爬完通往苏丹宫殿的最后一百级台阶后，维克已经气喘吁吁。「我觉得这里的空气太稀薄了。」
「除了空气和水，天空还剩下什么?」谢里夫问。
维克想到了几个答案，但他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宫殿入口前是一个铺着华丽的珐琅块、镶嵌着硕大宝石的锁孔拱门。守卫们手持长矛站在门口，长矛的尖端是青铜制成的，周围环绕着色泽艳丽的羽毛。守卫们的胸前和腰部都穿着金鳞铠甲。每个卫兵都戴着一个高大的头盔，身披亮紫色的斗篷。
见来人，守卫们立刻集中注意力，举起长矛戒备。站在最前面的守卫，留着修整得方方正正的黑色胡须，朗声宣布：「阿里·谢里夫王子回来了。」
「我是来觐见父亲的，」谢里夫说着，从守卫中间大步走过去，「这些是我的朋友。」
维克走到莱珊德拉身边，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拱形穹顶的主厅。苏丹王子亲自上前解释这个地方是为容纳大量来客而设计的。此刻，王宫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宫廷侍从。几只鲜绿色和红宝石色的飞蛾从敞开的窗户中飞出来，飘向高高的穹顶。明亮的阳光透过头顶半透明的宝石拱顶，投射下蓝宝石般的光芒。
皮里向前飞行，照亮了道路。来来往往的人穿过拱形房间，在宫殿的其他大厅和房间穿梭走动。窗帘在微风中飘动。维克忍不住四处张望。他的脖子都扭疼了。
最后，一个男人出现，散发出一种让维克感到安心的冷静气场。他不矮不高，不黑不白，不老成也不幼稚，既不是英俊潇洒也不是丑陋不堪。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有一头金光闪闪的头发，长长的胡须编成一条粗辫子。他头戴奶油色头巾，轻巧的圣者长袍上染着夕阳的颜色：天蓝色、淡紫色、桃红色和玫瑰色交织在一起。
谢里夫咧嘴一笑。「维齐尔!」他向他的朋友们介绍，「这是我父亲麾下最受尊敬的巫师——知识渊博的贾比尔。我们可以和他谈谈伊兰蒂亚的事情。」
「首先，我们应该谈谈你父亲的事情。」贾比尔语带责备。
谢里夫向前走去。「是的，父亲召我回来。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
维齐尔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时间不多了。我们可能只有一个月，不会再多了，而且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赶快。」
「要做什么?」格温问，但没有得到回答。
他们都在老巫师的催促下加快了脚步，但谢里夫似乎并没露出担忧的神色。当贾比尔的长袍在他身后飞动时，长袍上柔和的颜色产生了令人目眩的效果。维齐尔推开厚厚的帷幔，穿过一排又一排帘子。维克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家拥挤的服装店里挣扎着。他用力拨开眼前的布帘，试图开辟一条前进的道路。
谢里夫解释说：「这些挂饰不仅仅用于装饰，也是为了迷惑刺客，提供防御。」
「不幸的是，它们无法抵御所有刺客。」贾比尔说，他们终于到达了苏丹的卧室。
谢里夫的父亲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床上铺满了丝绸靠垫。所有靠垫都有流苏和刺绣。床边挂着挂毯和开织网布。谢里夫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些枕头中僵硬的人影。
一位老人神色憔悴，精疲力竭。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一开始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认出来。维齐尔靠近谢里夫。「你的父亲苏丹快要死了，你必须接替他的位置，拯救伊拉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