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詹姆斯

　　黑暗中汹涌出各种哭喊，彷佛无法进入天国和地狱，流离失所彷徨于阴间的孤魂。

　　爸!妈!安德鲁?苏珊!

　　贾斯汀，快回话!

　　我抱紧埃玛和亚黎，地堡又开始震动。

　　「不止一颗?」埃玛低声问。

　　「嗯，但落点是别的地方，恐怕也是安置营。」我也小声回话，希望亚黎不会听懂。

　　一分钟后又开始地震，之后反复不停，有时只持续几秒，但就像暴风雨绵延不绝。地球一而再、再而三遭到重击，我推估每颗小行星直径大约半英里──这尺寸很不容易靠望远镜发现，更何况小行星或许都经过伪装。

　　即使小行星只有半英里宽，仍能造成巨大破坏，坑洞直径可达十英里，爆炸波能传到五十英里外，即使一百五十英里远的地方都会感受到冲击威力。

　　地堡晃了一整夜，洞顶不停落下沙土、灯光摇曳闪烁。我紧紧抱着埃玛和亚黎，在心中对自己说：我得带大家出去。一定得出去。只希望还有能回去的世界。

　　城塞不是豪华酒店，理所当然。原本设计目的就是紧急危难的暂时庇护所，简单来说一切都是短期考虑。

　　因此环境反映了这点：拥挤又昏暗(为了延长避难时间，发电机降低输出功率，照明也包括在内，等到能判断外界状况才会全力运转)。

　　军方没有将所有人集中到食堂，而是士兵分成小队逐区视察，发现伤员就带去治疗，没事的人留在原地。

　　后来佛勒也露了面。他还是总指挥，在我看来这是最好的安排。

　　我没办法不怪自己。我应该察觉的，明知道电网很聪明，那么简单的招数并不符合它过往显露的智能。我为什么没发现?

　　或许内心深处，我其实是知道的，所以过去两年才一直惴惴不安。潜意识早就判断出电网真正的武器不会是三颗巨型小行星，但怎么就不肯面对、不肯深入调查呢?我没尽到自己的责任，没有保护到家人和世人。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因为我如此衷心只是如此希望。我希望地球面对单纯的威胁、人类能应付的威胁，我希望不必再与电网发动战争。

　　然而，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没下来地堡的期间，联盟政府对城塞做了一些更动，例如最初的大型地底医院改建为现在的住房区，十个房间、每间八张床。一部分成年人得住食堂，床都优先提供给儿童，但儿童大都不肯睡，全被吓坏了，不能怪他们。

　　一群小朋友挤进我们房间，都是欧文和艾德琳的同学。我猜孩子们聚在一起能增加安全感吧。埃玛与麦迪逊轮流讲故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住房区边缘有个小办公室，士兵清查环境之后放了我进去，工作桌还能用，真是谢天谢地。我整个人紧绷到极点，既然无法睡觉不如开始做点正事。

　　好消息是水源无虞，所以难民分批使用浴室，相信能稍微放松身心。今晚每个人都很难入眠。

　　奥斯卡找到了我，但只是站在旁边等候。他熟悉我的个性，不问不说，反正最后我会主动开口。

　　「第一优先是修复电梯。最后我们搭电梯下来了，如果小行星落点够远的话，电梯或许还能动，检查看看。要是电梯故障，就确认电梯井是否畅通，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理由不言可喻，对肉身人类而言，这任务实在过于危险。

　　奥斯卡脸上毫无波澜。「明白了，先生。」

　　他二话不说开始行动。假如电梯没坏，逃生希望很大，反之则问题十分棘手。

　　隔着办公室门口，我看见孩童们也一一进去浴室，出来时头发身子湿润，满脸疲惫。佛勒倚着门框探身进来，已经六十二岁的他似乎一夜间又老了好多。

　　「有缺什么吗?」

　　「这边还好。」

　　「早上再开会讨论下一步。」他的目光飘到桌面和壁挂屏幕，画面上是城塞结构图与紧急逃生信道。「看来你偷跑了。」

　　「先预习。」

　　佛勒走进办公室，带上拉门。「詹姆斯，没人能预料到这种状况。」

　　「我明明可以。」

　　「别这样想。你已经拯救人类一次，严格来说是十几次。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你，你多少睡一会儿，明天再开工。」

　　我躺上床时累坏了。过了几分钟，埃玛抱着亚黎进来，女儿已睡熟。我翻身腾出位置，埃玛将女儿放在中间才跟着躺下。她同样一脸倦容，但还是牵着我的手，凑过来亲了我一下。趁着两个人脸贴脸，我悄悄问：「她还好吗?」

　　「很害怕。」

　　这张床装两大一小十分窘迫，但今天晚上三个人不可能分开。

　　我伸手将埃玛拉近些。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出去。我保证。」

　　本以为当天稍晚奥斯卡就会带消息回来，结果我等他等到打瞌睡，醒过来走出房间时，竟看见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外走廊。

　　「有什么发现?」

　　奥斯卡针对五官表情做过一番调整，此刻却选择克制，脸孔彷佛一张面具。等他的响应挺煎熬的，而那平淡如水的语调也完全无法和讯息内容链接起来。

　　「电梯井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