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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亡抓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他尽量拿出最能安慰人的语气,“我敢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别慌里慌张的,我这就去看看……你干吗要闭上眼睛?”

  “小亡,请你穿上些衣服。”尹莎贝尔的声音紧巴巴的,音量很小。

  小亡低头看了一眼。

  “抱歉。”他温顺地说,“我没注意……谁送我上床的?”

  “我。”她回答道,“不过当时我看着别的地方。”

  小亡钻进衬衣里,把裤子拉上来,然后急急忙忙往死神的书房跑去,尹莎贝尔紧随其后。阿尔伯特正在书房里,从一只脚跳到另一只脚,活像煎锅上的鸭子。见到小亡的时候,老头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感激涕零。

  小亡惊奇地发现他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

  “他的椅子没被坐过。”阿尔伯特抱怨道。

  “抱歉,但这有什么要紧的吗?”小亡问,“有时候我爷爷一连几天都不回家,如果市场上东西卖得好的话。”

  “可他一直都在这儿。”阿尔伯特说,“从我认识他以来,每天早上他都坐在他的桌子后搞那些节点。这是他的工作,他不会错过的。”

  “我猜那些节点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两天。”小亡说。

  气温陡降,说明他错了。他看着他们的脸。

  “不行吗?”

  两个脑袋一齐摇了摇。

  “要是节点没算对,所有的平衡都会毁于一旦。”尹莎贝尔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没跟你解释过吗?”阿尔伯特问。

  “没怎么说过。我其实只负责实战方面,他说理论的东西以后再告诉我。”

  尹莎贝尔号啕大哭起来。

  阿尔伯特拉着小亡的胳膊,用相当戏剧化的动作耸了耸眉毛,意思是他们应该到角落里来一场小小的会谈。小亡有些迟疑地跟了上去。

  老头在好几个衣兜里搜了半天,最后掏出个压扁的纸袋。

  “要吃薄荷糖吗?”

  小亡摇摇头。

  “他从没跟你说过节点的事?”阿尔伯特问。

  小亡又摇摇头。

  阿尔伯特咂了口薄荷糖,那声音就像上帝澡盆里的出水孔。

  “你多大了,孩子?”

  “小亡。十六岁。”

  “这世上有些事情该在小伙子十六岁之前就告诉他。”阿尔伯特扭头瞥了眼尹莎贝尔,对方正在死神的椅子里哭天抹泪。

  “哦,那个我知道。老爸都跟我说过了,在我们带塔戛去交配的时候。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我指的是关于宇宙的事情。”阿尔伯特赶紧打断他,“我是说,你想过这个没有?”

  “我知道碟形世界被扛在四只大象上,大象又站在巨龟阿图因背上。”小亡道。

  “这只是一部分。我说的是整个宇宙,时间和空间、生命和死亡、白天和黑夜,还有一切。”

  “恐怕没怎么考虑过。”

  “啊,你该好好想想。问题就在于,节点是其中的一部分。它们能防止死亡失控,你看。不是他,不是死神,是死亡本身。也就是说,呃——”阿尔伯特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字眼,“也就是说,死亡必须准时出现在生命尽头,不早也不晚,而节点也必须计算出来,好让关键的……你没在听,嗯?”

  “对不起。”

  “反正就是必须计算出来。”阿尔伯特很坚决,“然后该拿走的生命就得拿走。沙漏,你管它们叫沙漏。现场的任务不过是小意思。”

  “你知道怎么弄吗?”

  “不知道。你呢?”

  “不!”

  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地吮着薄荷糖。“整个世界都得出大乱子,这么一来。”他说。

  “你看,我不明白你干吗这么担心。我猜他不过是在哪儿耽搁了。”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软弱无力。这可是死神,没人会拽住他硬要给他再讲个什么故事,或者拍拍他的背说什么“时间还早呢,我的老伙计,来再喝上一杯,没必要急急忙忙赶回家去”,又或者邀请他组队参加九柱游戏完了以后再一道去尝尝克拉奇外卖小吃,又或者……小亡突然心酸得要命,整个宇宙里最孤独的大概就数他了。在创世的狂欢宴会上,他永远都待在厨房里。

  “反正我是不知道主人最近怎么了。”阿尔伯特咕哝道,“站起来,姑娘。咱们来看看这些节点。”

  他们打开账本。

  他们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小亡说:“这些符号都是什么意思?”

  “非人的异象。”阿尔伯特低声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他妈怎么会知道。”

  “是巫师的行话,对吧?”

  “你少跟我说什么巫师的行话,我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把你的脑袋用到这上头。”

  小亡再次低头看着弯弯曲曲的线条。看上去就好像蜘蛛在纸上结了张网,而且还在每个节点停下来做笔记。小亡一直瞪到眼睛酸痛,期待着一点点灵感的火花。然而没有自愿报名的。

  “怎么样?”

  “简直就是克拉奇语。”小亡说,“我甚至不知道是该从上往下还是从左到右。”

  “从中心开始往外螺旋运动。”坐在角落里的尹莎贝尔哽咽着说。

  他们一齐往书的中间看,两颗脑袋撞到了一块儿。他们瞪着她,她耸耸肩。

  “父亲教过我怎么读节点图。”她说,“我在这儿做针线活儿的时候,他曾经读过几次。”

  “你能帮得上忙?”小亡问。

  “不。”尹莎贝尔擤擤鼻子。

  “你什么意思,不?”阿尔伯特咆哮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这反复无常的——”

  “我是说,”尹莎贝尔的声音像剃刀一样锋利,“我能做好它,你们可以帮忙。”

  安卡-摩波的商人行会喜欢雇用大群大群的帮手,这些人的耳朵好像拳头,而拳头则像一大袋胡桃。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假如发现谁在公开场合不肯承认他们美好城市的诸多优点,那他们就要对这个误入歧途的人进行再教育。比方说,著名的哲学家烤坎特就被人发现正脸朝下顺着河漂流,而几个钟头前他刚刚讲出一句名言——“当一个人厌倦了安卡-摩波,他是厌倦了淹到脚踝的烂泥巴。”

  因此,比较谨慎的做法是把话题限制在一个——当然并不是唯一一个——让安卡-摩波在多元宇宙中声誉鹊起的东西。

  它的饮食。

  半个碟形世界的商路都要经过这座城市,或者漂过它那条相当迟钝的小河,碟形世界一多半的部落和种族都在这块毫无规划可言的地盘上设置了办事处。在安卡-摩波,世界各地的美食欢聚一堂:菜单上能找到一千种蔬菜,五百种奶酪,两千种香料,三百种肉,两百种家禽,五百个花色品种的鱼,一百种各色面食,七十种这样那样的蛋,五十种昆虫,三十种软体动物,二十种蛇和其他爬行动物,此外还有一种淡棕色的疣子,人称克拉奇迁徙沼泽菌。

  它还拥有各种档次的饭馆:有的地方富丽堂皇,分量很少,但刀叉碗碟都是纯银的;有的地方环境隐蔽,有谣传说,碟形世界那些比较古怪的居民经常光顾那些地方,任何可以塞进喉咙里的东西都是他们的盘中餐。

  码头边有家餐馆,名叫海加的排骨店。它大概算不上城里顶级的去处。这儿的顾客都是肌肉型的,重视的是分量,而且如果得不到分量就要敲碎几张桌子板凳才肯罢休。他们对情趣和异国情调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从来都只吃传统食材,比如不会飞的小鸟胚胎,灌进肠子里的碎器官,切成片的肥猪和浸过动物油脂的草种子;或者,用他们自己的行话来说,也就是蛋、香肠、熏肉和炸薯条。

  这是那种不必写菜单的地方,你只消看看海加的背心就成。

  海加站在店里,活像是碳水化合物的巨幅广告,他满脸堆笑地望着满屋子心满意足的顾客。他必须承认,这个新厨子看来真是把好手。而且手脚也麻利!事实上,过于麻利了些。

  他敲敲窗板。

  “双份的鸡蛋、薯条、豌豆和一个巨怪汉堡,不要洋葱。”他粗声粗气地说。

  好。

  几秒钟之后,窗板滑开,两个盘子给推了出来。海加摇摇脑袋,又惊讶又高兴。

  整晚都是这样。鸡蛋油光闪亮,豌豆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薯条则松脆可口,呈现出昂贵的沙滩上晒出的黄棕色。海加的上一个厨子,做出的薯条活像装满浓液的小纸袋。

  “鳄鱼三明治。”他说,“外卖——”

  窗板砰地弹了起来。几秒钟之后,海加鼓足勇气,凑到长长的三明治跟前,瞅了瞅盖在面包底下的东西。他不会说这是鳄鱼,也不会说它不是。他又敲了敲窗板。

  “好吧。”他说,“倒不是抱怨,我只想知道你怎么能干得那么快。”

  时间并不重要。

  “你说的?”

  没错。

  海加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嗯,这活儿你干得真他妈漂亮,小子。”他说。

  当你觉得暖烘烘的,很满足,而且希望事情保持这个样子,你管这叫什么?

  “我猜该叫它快乐。”海加说。

  狭窄的小厨房里盖着几十年积累的油污,死神忙得团团转,剁碎、切片、油炸。手里的锅子在恶臭的蒸汽里飞舞。

  他打开门,屋外是夜晚寒冷的空气。附近的一打猫咪都被食物吸引,慢慢踱了进来。海加最好的肉和牛奶——如果他知道好坏的话——被放在地板周围的战略要地。时不时地,死神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挠挠猫咪的耳朵。

  “快乐。”他的语气让自己大惑不解。

  巫师切维尔,新近任命的王家提醒官,把自己拽上了塔楼的最后几级阶梯,然后靠在墙上,静候自己的心脏平静下来。

  这塔其实并不是很高,只是在斯托·拉特显得比较突出而已。在大体的设计和外形上,它很像是囚禁公主的标准配置,但它主要的功能其实是堆放旧家具。

  不过,它在视野的开阔上是无可匹敌的,你能把整座城和斯托平原尽收眼底。也就是说,能看到许许多多的甘蓝菜。

  切维尔一直走到墙顶破破烂烂的垛口旁,举目远眺远处的晨雾。这天似乎,呃,比平常更雾些。要是多努把力,他能想象出天上有一丝闪光。如果他拼尽全力的话,还能在想象中听到甘蓝菜地上空的嗡嗡声,就好像是有人在炸蝗虫。他哆嗦了一下。

  在这种时候,他的双手会下意识地拍拍口袋。这回只找到半袋豆子软糖,已经黏糊糊地融成了一团,此外就只有块苹果核。哪一样都没法提供多少安慰。

  切维尔想要的和任何正常的巫师都没有什么不同,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的是抽上一口。他可以为了一支香烟大开杀戒,即便只是个压扁的烟头,他也宁愿为它忍受肉体创伤。他振作起来。决心对道德纤维很有益处,唯一的问题是纤维并不感激他为它所作的牺牲。人们说真正伟大的巫师应该随时随地都绷得紧紧的。而切维尔,你简直可以把他做成根弓弦。

  他把眼睛从盖满芸苔的大地上移开,转身走下旋转的阶梯,回到宫殿的主建筑里。

  不过,他告诉自己:我的计划似乎还是起了些作用。大家好像并没有对加冕礼产生什么过激的反应,尽管他们其实不大清楚要加冕的究竟是谁。街上会挂满彩旗,切维尔还给广场上的主喷泉做了特别安排,到时候喷出的即使不是葡萄酒,至少也是可以下咽的花椰菜啤酒。还要有舞会,必要的话用刀尖抵在后背上跳。再加上儿童赛跑和烤全牛。王家的马车重新镀上了金子,等它经过街道的时候,应该是可以劝说大家留意到它的存在的——切维尔对此相当乐观。

  空眼爱奥神殿的高级祭司可能会制造些麻烦。据切维尔观察,高级祭司是个可爱的老好人,但使刀的手法太过业余,由他祭司的牲畜里头,有一半都等得不耐烦,直接溜达到别处去了。上一次他试着祭献一头山羊,结果在他瞄准之前人家竟然瞅准工夫生了对双胞胎,然后母性的勇气让它把所有祭司全都撵到了神殿外头。

  切维尔计算过,即使在通常的情况下,高级祭司把王冠放在正确的脑袋上的概率也不过五五开。他得站在这个老小子身边,巧妙地引导他颤抖的双手。

  但这还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比这还要大得多。真正的大问题是总理大臣在早饭以后提出来的。

  “焰火?”切维尔问。

  “这种事儿你们巫师肯定拿手,嗯?”总理大臣像放了一个星期的面包一样顽固,“亮闪闪哗啦啦什么的。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有个巫师——”

  “恐怕我对焰火一无所知。”切维尔用他的嗓音传情达意,表示他对自己的无知很是自得。

  “好多火箭。”总理大臣高高兴兴地回忆着,“安卡的蜡烛,轰隆隆的。还有那些可以拿在手里的小东西。没有焰火根本算不上是加冕礼。”

  “没错,可是,你瞧——”

  “好伙计。”总理大臣轻快地说,“早就知道你靠得住。火箭多多益善,你明白,而且结束的时候还要有个特别的,我是说,真正能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比如说那个,那个谁的肖像——”他的眼神呆滞了,切维尔对这种表情已经熟悉到了郁闷的程度。

  他疲惫地说:“凯莉公主。”

  “啊,没错,她。”总理大臣说,“那个——你说谁来着——的肖像。当然,对你们巫师来说大概都是小意思,不过人们就喜欢这个。要让耿耿忠心保持状态嘛,什么都比不上爆一爆,喷一喷,再在阳台上挥挥小手什么的。我一直都这么说来着。去办吧,火箭,印着花纹的。”

  一个钟头之前,切维尔查阅了魔法书《妖怪娱乐》的目录,又慎重地收集了一堆常见的材料,然后划了根火柴。

  眉毛这东西可真有意思,他沉吟着。不等它们消失你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切维尔带着通红的眼圈和一点点烟味儿缓缓朝王家套间走去。路上有一群群的女仆,干着女仆的活计。奇怪的是,无论她们干的是什么活儿,似乎永远都需要至少三个女仆一起上阵。每次看到切维尔路过,她们通常都闭上嘴巴,匆匆忙忙地低头跑过去,然后是一阵闷笑。这让切维尔很是郁闷。但是——他立刻告诉自己——并非出于任何个人的考虑,而是由于人们对巫师应该表现出更多的尊重。再说了,有些女佣看他的眼神常惹得他产生些很不巫师的念头。

  真的,他想,通往智慧的道路就像是半英里长的碎玻璃。

  他敲了敲凯莉的房门。一个女仆把门打开。

  他竭力摆出高傲的姿态:“你的主人在吗?”

  女仆伸手捂住嘴巴。她的肩膀在颤抖,目光在闪烁。一种类似蒸汽泄漏的声音从她的手指缝里不胫而走。

  我又有什么办法,切维尔心想,我对女人似乎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来的是男人吗?”屋里传来凯莉的声音。女仆的眼神迷离起来,她扬起脑袋,似乎不大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是我,切维尔。”

  “哦,那就没关系了。进来吧。”

  切维尔推开那姑娘,努力忽略对方冲出房间时拼命压抑的大笑。当然,每个人都知道巫师很安全,可以跟女孩子单独相处。只不过当公主说“哦,那就没关系了”的时候,她用的语气真让他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凯莉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世上只有寥寥几个男人知道一位公主的外套下边穿的是什么,切维尔也不情不愿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巫师展现出相当强的自我克制力。只有上下狂跳的喉结出卖了他的心情。毫无疑问,他好几天都别想使什么魔法了。

  她转过身来,切维尔瞄见一点点爽身粉。好几个星期,该死的,好几个星期。

  “你好像有点热,切维尔。出了什么事吗?”

  “呃呃咯。”

  “什么?”

  他使劲晃晃自己的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在梳子上。梳子,伙计。“只不过是一点魔法试验,小姐,皮外伤而已。”

  “它还在移动吗?”

  “恐怕是的。”

  凯莉回转身去面对镜子,表情坚定。

  “我们还有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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