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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苏珊看来,这个年轻女人可不像是在巷子里做营生的姑娘。她衣着整洁,身形壮硕,看起来就像个护士,专门协助医生负责那些时而脑子拎不清,对别人说自己是张床单的病人。

  她看起来也很眼熟。

  那姑娘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把老虎钳,顺着梯子往上爬,从天窗里钻了进去。

  苏珊迟疑了。那姑娘看起来一副有条不紊的样子,可是从苏珊有限的经验来看,会在半夜顺着梯子爬进别人家的都不是好人,勇敢的姑娘们应该把她抓起来。要不是巷子深处有扇门开了,她至少会去找个警卫过来。

  两个男人手挽着手,跌跌撞撞地走出来,高高兴兴地沿着之字形的路线向大街走去。苏珊退了几步。她不想被别人看到,就没人能打扰她。

  这两个人径直穿过梯子走了过去。

  这两个人虚化了,但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是实实在在的,还是说其实是梯子的问题。但是那姑娘顺着它爬上去了…………现在她又顺着梯子爬下来了,还把什么东西偷偷塞进了口袋里。

  “千万别醒过来,小可爱。”她说。

  “抱歉?”苏珊说。

  “我身上没有五十便士,”那姑娘说着,轻轻松松地把梯子架到肩膀上去了,“规矩就是规矩。我只好再拿走一颗牙。”

  “什么?”

  “这些都是有账可查的,你知道。要是钱的数量和牙齿的数量不一致,我可就真的麻烦了。你懂的。”

  “我懂吗?”

  “但是,我不能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聊天。还有六十颗牙要做呢。”

  “为什么我会知道?做什么?谁?”苏珊说。

  “当然是孩子了。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想着他们拿起小枕头的时候一张张小小的脸蛋儿,祝福他们吧。”

  梯子、老虎钳、牙齿、钱、枕头……

  “你不会指望我相信你就是那个牙仙吧?”苏珊怀疑地说。

  她碰了碰梯子,感觉那是实实在在的。

  “不是‘那个’,”姑娘说,“而是‘一个’。你竟然不知道这个,真让我感到惊讶。”

  她在那角落里闲逛了几下,然后苏珊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她认得出来,”她身后有个声音传来,“要认识一个人,就要有人认识他。”

  苏珊转过身,看到渡鸦坐在一扇敞开的窗户上。

  “你最好进来,”他说,“在那个巷子里,你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

  “我已经遇到过了。”

  门边的墙上钉着一个黄铜小牌子。小牌子说:“C V 奶酪沃勒,DM(看不见)B. 托,B.F.。”

  这是苏珊第一次看到会说话的金属。

  “小把戏,”渡鸦轻蔑地说,“它只要感应到你在看它,就会说——”

  “C V 奶酪沃勒,DM(看不见)B. 托,B.F.。”

  “……闭嘴……你推一下门。”

  “门锁了。”

  渡鸦歪着脑袋用他的小眼睛看了苏珊一下。然后说:“这样你就进不去了?哦,好吧,我去拿钥匙!”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把一根巨大的金属钥匙扔到鹅卵石路面上。

  “巫师不在家吗?”

  “不,他在家,在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我还以为他们晚上都不睡觉的!”

  “他可不这样。九点一杯可可水,五点半仍然在沉睡。”

  “我不能就这样走进去!”

  “为什么呢?你是来看我的。还有,我才是这里的军师。他不过就是戴着滑稽的帽子,挥挥手罢了。”

  苏珊转动了钥匙。

  屋子里很暖和。里面陈列着属于巫师的标准装备——一个熔炉、一张板凳,上面散落着各式瓶瓶罐罐和一捆捆的药草、一个胡乱地插着书的书架、一只挂在天花板上的鳄鱼标本、一些挂着蜡滴的巨大蜡烛,还有,一只坐在头骨上的渡鸦。

  “这些都是一次性下单订购的,”渡鸦说,“相信我。都是装在一个大箱子里一起送来的。你总不会认为那些滴着蜡的蜡烛是自己变成那样的吧?那是一个熟练的滴蜡匠花上整整三天时间才能做好的。”

  “你这都是编出来的吧,”苏珊说,“无论如何,你也没法儿买头骨吧。”

  “你懂得最多了,我知道,受过教育嘛。”渡鸦说。

  “你昨天晚上想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渡鸦说,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

  “就是死……死……死……死那件事。”

  渡鸦挠了挠头。

  “他说过不让我告诉你这个。他只是让我警告你小心那匹马。是我说漏嘴了。那匹马出现了,是吗?”

  “是的!”

  “骑它。”

  “我骑过了。它不可能是匹真马!真正的马知道地在哪里。”

  “小姐,这世上再没有比它更真的马了。”

  “我知道它的名字!我之前就骑过它!”

  渡鸦叹了口气,或者说,至少是发出了某种接近叹气的“嘘嘘”声,这是他的喙能发出的最接近的声音了。

  “骑那匹马。它已经决定选中你了。”

  “选中去哪儿?”

  “这我不知道,你得自己去找到答案。”

  “就假设我太笨了做不到……你能给我点儿暗示,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吗?”

  “嗯,你读过不少书,我知道。那你有没有读过那种有关小孩子的故事,他们去了遥远的魔法王国,跟小妖精之类的东西一起历险?”

  “是的,当然读过。”苏珊严肃地说。

  “如果你顺着这些故事线往下想,那就错不了。”渡鸦说。

  苏珊拾起一捆药草,把玩起来。

  “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一个人,她说她就是那个牙仙。”苏珊说。

  “不,不是‘那个’牙仙,”渡鸦说,“至少有三个牙仙。”

  “世界上没有这种人。我是说……从前我不知道。我以为那就是个……传说。就像是睡魔和圣猪老爹[20],传说而已。”

  “哈,”渡鸦说,“改变了说话的语气,对吗?没有那么多的感叹句,对吗?要少说点儿‘世界上没有这种事’,多一点儿‘我以前并不知道’,对吗?”

  “大家都知道——我是说,相信有什么留着胡子的老人,给每个人送香肠和猪小肠,这不符合逻辑,不是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逻辑,从来都没学过,”渡鸦说,“生活在头骨上也一点儿都不符合逻辑,但是我就是这么干的。”

  “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什么睡魔,到处走,往小孩子的眼睛里撒沙子,”苏珊嘴上说着,口吻中却透露出不确定性,“你的……袋子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沙子。”

  “有可能,有可能。”

  “我得走了,”苏珊说,“巴茨老师通常在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检查宿舍。”

  “你们那儿有几间宿舍?”

  “大概三十间吧,我想。”

  “你相信她在午夜时分会检查所有的宿舍,却不相信有圣猪老爹?”

  “无论如何我得走了,”苏珊说,“嗯,谢谢。”

  “从外面锁上门,把钥匙从窗户里丢进来。”渡鸦说。

  苏珊走了之后,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炉里的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这时,头骨开口了:“现在的孩子都这样?”

  “我讨厌教育。”渡鸦说。

  “知道得太多很危险的,”头骨说,“要比不知道危险得多得多。我生前就常常这么说。”

  “你生前究竟是什么时候?”

  “记不得了。我想那时的我也是博学的。很可能是个老师或者是哲学家,也是个人物。现在却只能被放在板凳上,天天有只鸟儿在我头上拉屎。”

  “真有讽喻意义。”渡鸦说。

  没有人教过苏珊信仰的力量,或者至少是要相信高魔法潜力和低现实稳定性的组合,这样的事在碟形世界是存在的。

  信仰是中空的,需要点儿什么东西来填充。

  这并不是说信仰没有逻辑。比如,很明显的是,睡魔只需要一个小袋子。

  在碟形世界,他根本就不用先把沙子拿出来。

  差不多午夜时分了。

  苏珊蹑手蹑脚地溜进马厩。她就是那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有冰冰在,那些小马都不敢出声。冰冰在黑夜中发着光。

  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马鞍,然后想想又改变主意了。如果她要掉下马,有个马鞍也无济于事。缰绳也没有什么用,就好比是在石头上安船舵。

  她打开了通往单间马厩的门。大多数的马儿都不会主动倒着走路,因为这样它们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就会被当作不存在。可是冰冰靠自己慢慢地退了出来,走向上马凳,然后它转过头,满眼期待地看着苏珊。

  苏珊爬上马背,就好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行了,”她小声说,“听着,我不必相信这些的。”

  冰冰低下头,发出了马嘶声,然后一路慢跑进了院子,向田野里跑去。在门口时,它一阵小跑,朝栅栏而去。

  苏珊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冰冰天鹅绒般的皮毛之下肌肉隆起了,接着马儿升起来了,越过了栅栏,越过了田野。

  在它身后的草皮上,留下了两枚火一般的马蹄印,足足燃烧了一两秒的时间。

  当她经过学校上方时,看到一扇窗户里有灯光闪烁。巴茨老师正在巡夜。

  这下有麻烦了,苏珊自言自语道。

  然后她又想:我骑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处于一百英尺的高空,可能会被带到什么神秘的魔法王国去,那里还有小妖精和会说话的动物。这下我的麻烦可大得多了……

  还有,骑飞马算不算违反校规呢?我想校规里应该没写这一条吧。

  奎尔姆在她身后慢慢消失了,世界交织在暗黑的夜色和银色的月光中,向她敞开了大门。像棋盘格一般的田野在月色中快速闪过,只能时而看到孤零零的小农场上有零星的灯光。形态各异的碎云疾驰而过,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在她的左侧,远处的锤顶山像是一面冰冷的白墙。而在她右侧的里姆洋上似乎有一条小道通向月亮。没有风,甚至连疾驰的快感都没有——只能看到陆地在不断一闪而过,还有冰冰那又长又缓慢的步伐。

  这时,有人在夜色中泻出了金光。苏珊面前的云层散开了,呈现在眼前的就是安卡-摩波——一个蕴藏着巴茨老师想象不到的重重“危险”的城市。

  火光勾勒出了条条街道的格局。在这里,奎尔姆人不但会走丢,还会遭到抢劫并被推进河里。

  冰冰在一排排的屋顶上信步而行。苏珊能听到街市上的声音,甚至是每个人的声音。那里也同样有城市巨大的喧闹声,就如同一个大蜂巢。天窗飘浮着,每扇天窗中都透出烛火的光亮。

  马儿从烟雾缭绕的半空中下降,灵活地降落在一条小巷里,一路小跑。除了一扇闭合的门和门上用火把照亮的名牌,这巷子里几乎空无一物。

  苏珊看着名牌上的字:

  咖喱花园

  厨儿房儿——禁止入内。说的就是儿你。

  冰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个目的地可没有苏珊想象中的那么有异域风情。

  她知道咖喱。学校里就有咖喱,他们管那个叫鼻屎饭,黄黄的,里面还有黏糊糊的葡萄干和豌豆。

  冰冰嘶嘶地叫着,在门上跺了一蹄子。

  门上的小窗嗖地打开了。映着厨房的火光,苏珊隐隐好像看到了一张脸。

  “哦儿,不儿!冰冰儿!”

  小窗又啪地关上了。

  很显然,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苏珊看着墙上钉着的一张菜单。全是拼写错误,当然,这种档次的普通小餐馆必须有拼写错误,这样,来到这里的顾客就能产生虚幻的优越感。上面大多数的菜名她都认不出,有什么:

  蔬菜咖喱 8分

  流汗、疼痛的猪肉丸咖喱 10分

  甜儿酸的鱼丸咖喱 10分

  猪肉咖喱 10分

  咖喱加指定的肉 15分

  另加咖喱 5分

  色情饼干 4分

  堂食,

  或外卖

  小窗又猛地打开了,一个说是防水其实并不真正防水的棕色大纸袋扔在了小窗前面的小隔板上。然后小窗又“嘭”的一声关上了。

  苏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袋子里飘出某种热喷枪质感的味道,仿佛是提醒她小心里面的金属刀具。但是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

  苏珊意识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钱。话说回来,也没人找她要钱。但是要是人人都看不到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这个世界也就离毁灭不远了。

  她探身过去,敲了敲门。

  “您好……您不要点儿什么吗?”

  里面传来叫喊声和撞击声,就好像十几个人都争着躲到同一张桌子下面去似的。

  “哦,好的,谢谢。非常感谢。”苏珊礼貌地说。

  苏珊飞翔在几百英尺的高空,在那些飞速疾驰的景色中小口品尝了咖喱,然后就礼貌地把它扔掉了。

  “这味道真是非常……不寻常,”她说,“就这样了吗?你把我一路带到这里就为了吃外卖?”

  地面在她们身下快速掠过,苏珊慢慢感觉到马儿的速度比之前快得多了,它在全速疾驰而不是信步小跑。肌肉在隆起…………她头顶上方的天空有那么一刻变成了蓝色……

  后面的她看不见,光闲坐无事,尴尬地羞红了脸,仿佛在问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双灼灼燃烧的马蹄印映在空中,一会儿又消失了。

  这是一幅奇景,挂在空中。

  那里有一匹蹲坐的小马,在一个花园里。那儿有田野,还有远山。苏珊盯着那里一直看,此时,冰冰也放慢了脚步。

  那里没有纵深。当冰冰掉头想着陆时,那片景色仿佛变成了一个平面,一张薄薄的薄膜般的……存在……依附在虚空中。

  当冰冰着陆的时候,苏珊甚至担心这块薄膜会撕裂,但是幸好,只有轻微的嘎吱声,和一些沙砾撒落。

  冰冰绕着那间房子踱着步,然后走进了圈养马匹的院落。它站在那里等候着。

  苏珊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她感觉脚下的土地倒是结结实实的。她俯下身去,拨开一些沙砾;沙砾的下面是更多的沙砾。

  她听说过牙仙收集牙齿。理性地看待其行为……另一个收集人体部位的那位,他的收集癖目的就很可疑了,通常会伤害或是控制别人。牙仙们必须牢牢控制世界上半数的儿童。这所房子不像是那种人住的。

  圣猪老爹显然是住在山里某个可怕的屠宰场里,上面装饰着香肠和黑色布丁,而且房子都刷成了可怕的血红色。

  那种房子也是有风格的,恶心的风格,但也是风格。这间房子没有任何风格。

  据她所知,灵魂蛋糕周二鸭显然是没有家的,麻烦老头和睡魔也没有家。

  她围着这间比农舍小屋也大不了多少的房子转了转。非常肯定的是,无论谁住在这里,他一定毫无品位。

  她找到了正门,门是黑色的,上面有一个Ω形状的门环。

  苏珊伸出手想去拉门环,门却自己开了。

  大厅在她面前延展开去,比房子外围的面积要大得多得多。她只能隐隐地看到远处有节宽宽的阶梯,宽得够给音乐剧跳压轴的踢踏舞了。

  视角本身也是有问题的。很清楚地看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堵墙,但是与此同时,这墙看起来又好像是距离十五英尺左右地方画在半空的。看起来距离的远近完全是随意的。

  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只大钟,它缓慢的嘀嗒声充盈了整个巨大的空间。

  有一间房间,她想。我记得充满窃窃私语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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