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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票是在地上找到的。”他说。
戈罗德读了上面的字。
“一块五?”他说,“六百个人每人一块五?那……那总共是四百块!”
“九百块,”巴迪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说,“但是钱不重要。”
“这钱不重要?你老是这么说。你算哪门子的音乐家?”
外面依旧传来了一阵温和些的咆哮声。
“过了今天以后,你还想回到哪个地下室里给六七个人演奏音乐吗?”巴迪说,“谁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号角手,戈罗德?”
“查奈尔老哥,”矮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人人都知道。他从欧福勒神庙偷了祭坛上的金子,把它制成了一支号角,还吹出了有魔力的音乐,直到众神抓到了他,并把他的……”
“是的,”巴迪说,“但如果你现在走出去,问他们谁是最伟大的号角手,他们记得那个罪孽深重的僧侣,还是直接喊出你的名字——戈罗德·戈罗德之子呢?”
“他们会……”
戈罗德迟疑了。
“是的,”巴迪说,“好好想一想吧。一位音乐家要被人听见。你现在不能停下,我们现在不能停下。”
戈罗德扬起手指向了吉他。
“就是那个玩意儿,”他说,“非常危险。”
“我能掌控它。”
“是的,但它打算在哪儿结束呢?”
“重要的不是你怎么结束,”巴迪说,“重要的是你怎么去往那里。”
“这听起来精灵味儿十足……”
门又一次被猛地推开了。
“呃,”迪布勒说,“孩子们,如果你们不赶紧回来再演奏点儿什么的话,我们就会被深褐色的……”
“演不了,”戈罗德说,“我因为缺钱已经喘不上气了。”
“我说了,十块,不是吗?”迪布勒说。
“每个人。”悬崖说。
迪布勒根本没想过会居然不到一百块就把他们打发了。他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应当感恩,不是吗?”他说,“你们想让我自割喉咙吗?”
“我们愿意帮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悬崖说。
“好吧,好吧,三十块,”迪布勒说,“我连茶都喝不上了。”
悬崖看着戈罗德,他还在琢磨着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号角手那个事儿。
“观众席上有很多矮人和巨怪。”悬崖说。
“《洞深山高》?”戈罗德说。
“不。”巴迪说。
“那弹什么?”
“我会想到的。”
观众都拥到街上去了。巫师们围在院长周围,纷纷打着响指。
“喂啦,喂啦,喂啦——”院长开心地唱着歌。
“已经是半夜了!”符文讲师一边打着响指,一边说,“而我一点儿都不在乎!现在我们干点儿什么呢?”
“我们可以‘咕噜咕噜’[48]一下。”院长说。
“那倒是,”不确定性研究主席说,“我们错过了晚餐。”
“我们错过了晚餐?”资深数学家说,“哇!那真是太摇滚了!我们不在乎!”
“不,我是说……”院长停住了。他不太确定,现在他真得好好想一想,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走一大段路才能回学校,”他让步了,“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停下来喝个咖啡什么的。”
“再吃一两个甜甜圈。”符文说。
“再吃点儿蛋糕。”系主任说。
“我只想要些苹果派。”资深数学家说。
“以及一些蛋糕。”
“咖啡,”院长说,“是——的。找个咖啡吧。说得对。”
“什么是咖啡吧?”资深数学家问。
“就像巧克力棒一样吗?”符文说。这顿错过的晚餐,虽然之前被遗忘了,渐渐在每个人的胃里变得异常高大起来。
院长低头看着自己闪闪发亮的皮长袍。大家都说它做工精良,上面“为魔法而生”几个字也是让人艳羡不已。他的发型也很正。他正在考虑把胡子剃了,就两边留一点儿,因为那样感觉很正。咖啡……对……咖啡一定就在哪儿。咖啡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儿还得有音乐,就在那儿,哪儿哪儿都是。
但是还有点儿别的什么东西。缺了什么东西。他不确定那是什么,只有当他看到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什么。
“大洞穴”后面的小巷子里很黑,只有目光最敏锐的人能看到有几个身影贴着墙站着。
黑暗中时而能看到那生了锈的亮片在闪光,这暗示着见过这些东西的人的身份。他们是音乐家行会训练有素的执行人——格利杉·佛尔德密集和声歌手。跟克雷特先生雇用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事实上,他们的确是有些音乐才华的。
他们也在观看摇滚乐队演出的观众之列。
“嘟呜噗,啊嘟呜噗,啊嘟呜噗——”身材瘦小的一个说道。
“叭叭叭叭叭——”高个儿说。几个人比较起来终归是有个高个子的。
“克雷特先生说得对。如果他们继续这样招揽观众的话,其他人就没法儿演出了。”格利杉说。
“哦,是耶。”贝斯手说。
“他们从门里走进来的时候……”——另外三把刀要出鞘——“嗯,都听我指挥……”
他们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格利杉点了点头。
“一,二,三……”
先生们?
他们腾一下齐刷刷转过了身。
一个黑影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发光的镰刀。
苏珊阴恻恻地笑着。
要再从头开始一遍吗?
“哦,不——”贝斯手说。
沥青拉开门闩,迈步走了出来,融入了夜色中。
“嘿,那是什么?”他说。
“什么是什么?”迪布勒说。
“我好像是听到什么人逃跑的声音了……”小巨怪上前几步。地上“叮”的一声响,他弯下腰捡起了一件东西。
“不知道谁掉了这个……”
“就是个什么物件罢了,”迪布勒大声地说,“走吧,孩子们,你们今晚不回什么廉价旅馆了,我为你们订了格里兹酒店!”
“那是个巨怪酒店,对吧?”戈罗德一脸怀疑地问。
“巨怪气十足。”迪布勒一边懊恼地挥着手,一边说。
“嘿,我以前在辣儿做过卡巴莱表演呢!”悬崖说,“他们简直什么都有!几乎每间房间的水龙头都能流出水来!还有辣种会说话的管子,拿着它可以大声向厨房订餐,辣些穿着鞋子的人会直接把饭给你送过来!真的可以!”
“好好享受吧!”迪布勒说,“你们付得起的!”
“然后就是巡回演出了吧?”戈罗德尖锐地说道,“我们能付得起吗?”
“哦,我会帮你们解决的,”迪布勒豪情满怀地说,“明天,你们将去往伪都,在那儿待上两天时间,回程的时候会经过斯托·拉特和奎尔姆,星期三回到这儿,参加免费音乐盛宴。真是个了不起的主意。回馈社会。我一直都十分赞成回馈社会的做法。这对于……对于……对于社会来说十分有利。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会安排好的,行吧?然后是……”他一手搂着巴迪的肩膀,另一手搂着戈罗德的脑袋,“热努阿!克拉奇!赫施巴!客迈拉!好望地!甚至是衡重大陆!他们很快就会谈论又一次发现了它!对于对的人来说真是绝好的机会!有了你们的音乐和我准确无误的商业头脑,世界将是我们的软体动物!现在,你们只要跟着沥青走就行了,最好的房间,我的孩子们怎么享受都不为过,去好好地睡上一觉,不用担心账单——”
“谢谢。”戈罗德说。
“——你们可以明天早上再付。”
摇滚乐队踉踉跄跄地向最好的酒店走去。
迪布勒听到悬崖问:“什么志软体动物?”
“就像是两片轻质碳酸钙中间夹着一条小咸鱼什么的。”
“听起来挺好吃的。中间辣东西不一定要吃的,对吧?”
他们走了之后,迪布勒看着从沥青手里接过来的那把刀,上面还有亮片呢。
是的,把这几个家伙支开几天的确是一步好棋。
坐在高高的檐沟上,鼠之死神正在对着自己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瑞克雷先生慢慢地走出了“大洞穴”。只有台阶上的一小堆用过的废票见证着这几个小时的音乐盛会。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什么规则都不懂的人看完了整场比赛。比如,那男孩儿一直唱的……那是什么歌?《胡言乱语进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胡言乱语,那他倒是明白,院长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胡言乱语进来?可是好像除了他,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他还记得,有一首歌是关于不要踩别人鞋子的。十分有理,明智的建议,没有人希望被别人踩到脚,可是为什么一首让人们不要踩别人脚的歌能有这样的效果?瑞克雷先生压根儿就不明白。
至于那些女孩儿……
庞德慌慌张张,一把抓住他的盒子。
“我差不多都拿到了,校长!”他大声喊道。
瑞克雷先生的眼神绕过了他,飘了过去。那是迪布勒,手里还拿着一叠没卖出去的摇滚乐队T恤。
“是的,很好,斯蒂本先生,(闭嘴闭嘴闭嘴)”他说,“这太好了!我们回去吧。”
“晚上好,校长。”迪布勒说。
“哎呀,你好啊,喉咙先生,”瑞克雷先生说,“刚才都没看到你在这儿。”
“盒子里是什么?”
“哦,没有,什么都没有——”
“太神奇了!”庞德说,脸上洋溢着一位真正发现者对谁都不加掩饰的喜悦激动,同时也是蠢得出奇,“我们能捕捉到啊啷啊啊啷啊啷。”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瑞克雷先生说,年轻巫师此刻正紧紧抓着他的腿,“来,让我来替你拿着这个全然无害的东西吧——”
可是那个盒子从庞德的手中滚了出来,在瑞克雷先生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它就撞到了街面上,盖子也飞了出去。
音乐从里面洒了出来,融进了夜色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迪布勒说,“是魔法吗?”
“这音乐可以关在盒子里,这样就可以一遍遍地听了。”庞德说,“还有,我觉得你这么做是故意的,校长!”
“一遍遍地听?”迪布勒说,“怎么做,只要打开盒子就行了吗?”
“是的。”庞德说。
“不是。”瑞克雷先生说。
“是的,你可以,”庞德说,“我给您展示过,对吧,校长?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瑞克雷先生说。
“什么样的盒子都可以吗?”迪布勒说,他的声音充满了钱味儿。
“哦,是的,但是你得先在里面拉根线,这样音乐才有地方可以存活,啊,啊,好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肌肉痉挛了。”瑞克雷先生说。
“走吧,斯蒂本先生,我们别再浪费迪布勒先生的宝贵时间了吧。”
“哦,你们没有浪费我的时间,”迪布勒说,“装满音乐的盒子,呃?”
“这个我们得拿走,”瑞克雷先生一边说,一边飞快捡起了音乐盒,“这是个重要的魔法实验。”
他把庞德的双手背到了他自己的后脑勺上,强行把他拖走了。这活儿可不轻松,因为年轻巫师箍着腰,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你为什么非要走……还要……这么干?”
“斯蒂本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致力于了解宇宙的人。但是有一条重要的规则你要知道:永远不要把香蕉园的钥匙交给一只猴子。有时候你会看到祸事在等着——哦,不。”
他撒开了手,放开了庞德,茫然地向大街挥手。
“关于那个你有什么想法吗,年轻人?”
一些金褐色、黏糊糊的东西,从这堆东西后面的一家店里渗漏到了街上。当两位巫师定睛望去时,他们听到了玻璃的脆响,这些褐色物质开始从二楼涌了出来。
瑞克雷先生踏步向前,用手舀起了一把,在墙要倒在他身上之前纵身往后一跳。他用力闻了闻手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