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现在他不在台上时几乎都不说话。”
“志啊。”
“你见过僵尸吗?”
“我认识个石头人。住在长霍米的多弗尔先生。”
“他?他是正宗的僵尸吗?”
“志啊,他脑袋上有个神圣的字呢,我见过。”
“哈哈。真的吗?我向他买过香肠呢。”
“辣个不说……僵尸怎么样啊?”
“……口感上你也分辨不出来啊,他的香肠做得真是棒极了呢。”
“你在说什么呀?”
“……很有意思,一个你认识好几年的人,突然发现他们长着泥土做的脚……”
“僵尸……”悬崖耐心地说。
“什么?哦,是的。我是说他行为有点儿像个僵尸,”戈罗德回忆着在安卡-摩波见过的一些僵尸,“至少,举止像僵尸该有的样子。”
“志啊,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俩都知道为什么。”
“志啊,呃,为什么呢?”
“那把吉他。”
“哦,对,志的。”
“当我们站在舞台上时,是那个玩意儿在掌控……”
房间里寂静无声,吉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在巴迪的床上,它的琴弦随着矮人的说话声轻柔地震动着……
“好的,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悬崖说。
“它是木头做的。拿个斧子,不出十秒钟,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我不确定。辣不志普通的乐器。”
“我们刚遇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好孩子。按人类的标准来看。”戈罗德说。
“所以该怎么办呢?我觉得我们没法儿把它从他身边拿走。”
“也许我们可以让他——”
矮人停住了。他意识到他声音中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回音。
“那个该死的玩意儿在听我们说话!”他小声说道,“我们出去吧!”
他们走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我不明白它怎么会听人说话,”悬崖说,“一个乐器竟然听人说话……”
“那些琴弦会听,”戈罗德平静地说,“那不是个普通的乐器。”
悬崖耸了耸肩。“有个办法能让我们知道真相。”他说。
清晨,雾气弥漫在街头巷尾。幽冥大学附近的雾被轻微的魔法背景辐射雕塑成了各种奇怪的形态。各种怪模怪样的东西在湿漉漉的鹅卵石路上游来荡去。
其中两个就是戈罗德和悬崖。
“好了,”矮人说,“我们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一堵空墙。
“我就知道!”他说,“我说什么来着,就是魔法!这个故事我们听过几次啦?有一间以前从没人见过的店铺,有人走进去,买了一样生了锈的老古董,结果发现它是——”
“戈罗德——”
“——某种护身符或是装着妖怪的罐子,然后他们有麻烦的时候,又回到店里去,发现那家店——”
“戈罗德——?”
“——已经神秘消失了,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次元去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错了,你站到路对面儿去啦。店在这儿。”
戈罗德盯着那面空墙看,然后转过身,噔噔噔地走到了马路对面。
“这是个人人都会犯的错误。”
“志啊。”
“它在这儿也不能证明我说的是错的。”
戈罗德用力地推了推那扇门,令他意外的是,门竟然没有锁。
“凌晨两点钟就开门了!什么样的乐器店凌晨两点就开门?”戈罗德擦亮了一根火柴。
满布尘灰的旧乐器坟墓赫然出现在他们四周,看起来就像许多突然被山洪困住的史前动物变为了化石一样。
“辣个长得像条蛇的志什么?”悬崖小声问。
“就叫它蛇吧。”
戈罗德很不安。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名音乐家。他讨厌看到死去的乐器,而这些乐器都是死的。它们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人弹奏它们。它们就像是没有生命的躯体,没有灵魂的人一样。它们曾经包含的某样东西已经消逝了。这里的每一样乐器都代表一位噩运连连的音乐家。
那堆巴松管构成的小丛林里有一束光线。老妇人在一张摇椅上沉沉地睡着,大腿上放着一团编织物,身上裹着一件披肩。
“戈罗德?”
戈罗德跳了起来:“怎么了?什么事?”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我们现在知道这个地方实实在在地存在了——”
“抓好天花板吧,小流氓!”
戈罗德眨着眼看着戳在他鼻尖上的弩箭,举起了双手。
老妇人从熟睡到摆出射击姿势之间,似乎完全没有经过任何过渡。
“我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了,”他说,“呃……门没锁,你看到了,还有……”
“所以你就想抢劫一位手无寸铁的可怜老妇人?”
“完全没有,完全没有,实际上,我们——”
“我加入了城区巫师计划,我加入了!我只要说一个字,就能把你变成青蛙,让你到处跳着去找那位有两栖动物癖的公主!”
“我想闹成这样已经够了。”悬崖说。他伸出手,把一只硕大的手掌搭在弓弩上,用力一压,点点木屑从手指之间渗了出来。
“我们没有恶意,”他说,“我们志为了你上周卖给我们朋友的辣个乐器来的。”
“你们是警卫吗?”
戈罗德深鞠一躬。
“不是,女士。我们是音乐家。”
“你们这么说是想让我安心,对吧?你们说的是什么乐器?”
“一把吉他。”
老妇人把头歪到一边,眯缝起了双眼。
“我是不会收回的,你知道的,”她说,“价格公道合理。乐器的状态也很好。”
“我们只是想知道它是哪里来的。”
“没有什么哪里来的,”老妇人说,“一直就在这儿。别吹那个!”
戈罗德差点儿没拿稳刚战战兢兢地从废墟里捡起来的笛子。
“……否则老鼠会堆到我们膝盖这么高的。”老妇人说。她又转身面朝悬崖。“一直就在这儿。”她重复了一遍。
“有个人在上面用粉笔写了字。”戈罗德说。
“一直在这儿,”老妇人说,“从我有这家店开始就是这样的。”
“谁把它带到这儿来的呢?”
“我怎么知道?我从来不问他们的名字,人们不喜欢那样。他们只有号码。”
戈罗德看着那把笛子。笛子上系着一个泛黄的标签,上面潦草地写着“431号”。
他盯着临时柜台后面的那排架子看。那儿有一个粉红色的海螺。海螺上也有数字。他舔了舔嘴唇,伸出手去……
“如果你吹那个,最好先准备一个用于献祭的处女,旁边还要一大锅面包果和海龟肉。”老妇人说。
海螺旁边还有一个喇叭,看起来熠熠生辉的。
“那这个呢?”他说,“如果我吹它的话,就会世界末日,天都塌下来砸到我身上,是吗?”
“你这么说可真有意思。”老妇人说。
戈罗德垂下了手,突然,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天哪,”他说,“这个还在这儿吗?我都忘记了……”
“什么东西?”悬崖说,然后顺着戈罗德的手指望去。
“辣个吗?”
“我们有点儿钱,为什么不买下来呢?”
“志啊。也许这东西有用。可你知道巴迪说过的,我们不可能找到——”
“这是个大城市。如果在安卡-摩波找不到的话,别的什么地方都找不到。”
戈罗德捡起了半根鼓槌,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半埋在一堆乐谱架里的锣。
“不能吹,”老妇人说,“如果你不想让七百七十七个骷髅武士破土而出的话。”
戈罗德抬手指了过去。
“我们要这个。”
“两块。”
“嘿,为什么我们要给钱?就好像是你的东西一样——”
“付钱吧,”悬崖叹了一口气说,“不要议价了。”
戈罗德很不情愿地把钱递了过去,一把抢过老妇人递给他的包,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商店。
“你这儿的藏品可真志引人入胜啊。”悬崖一边盯着那面锣,一边说。
老妇人耸了耸肩。
“我的朋友有点儿不高兴,因为他以为你志民间传说里说的辣种神秘店铺,”悬崖又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今天在这儿,明天就不见了。今天他还在路的另外一边找着呢,哈哈!”
“听起来真蠢。”老妇人用一种杜绝进一步不得体的轻佻举止的口吻说。
悬崖又瞥了一眼那面锣,耸了耸肩,就跟着戈罗德走了。
老妇人等待着,等着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逝在雾气中。
然后,她又打开了门,对着街上左看右看。街面上空无一人,她显然甚感满意。她又走回了柜台,伸手去够下面的一个古怪的杠杆。有一刻,她的眼中闪出了绿光。
“下面忘记我自己的头。”她一边说,一边拉动了杠杆。
隐秘的机械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商店消失了。片刻之后,它又出现在路的另一侧。
巴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食物是什么味道?很难记起来。这几天以来他也吃过了许多顿饭,一定是吃过的,但是他记不得味道。他什么事都不太记得,除了那次演出。戈罗德和他们几个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隔着厚厚的一层纱。
沥青已经不知逛到哪儿去了。
他纵身躺倒在硬板床上,用手枕着头,往窗外看去。
安卡-摩波的剪影在薄暮来临前灰色的微光中清晰可见。一阵轻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