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但他转过身来时,只见有一位年轻女子站在房间的中央。
她把手指竖在两唇之间。
“嘘!别喊那个小巨怪,”她说,“他在楼下吃晚饭,而且,他根本就看不到我。”
“你是我的缪斯吗?”
苏珊皱了皱眉。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她说,“我见过那些图片。一共有八个缪斯,是……嗯……是以哈密瓜[51]为首的。她们是来保护人的。以弗比人认为她们是音乐家和艺术家的灵感来源,但是,当然了,她们不存——”她停住了,一丝不苟地更正了一下,“至少,我没见过她们。我名叫苏珊,我来这儿是因为……”
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哈密瓜?”巴迪说,“我敢肯定不是哈密瓜。”
“无所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听我说,坐下。好的。嗯……你知道有些东西……就像缪斯,像你说的这样……人们觉得有些东西是由人来代表的,是吧?”
巴迪困惑的脸上显现出了暂时明白的表情。
“就像圣猪老爹代表的是仲冬节的神灵,对吧?”他说。
“对的。嗯……我就是做这种事的,”苏珊说,“至于我具体做什么,一点儿也不重要。”
“你是说你不是人?”
“哦,不,我是人。但是我……在做一份工作。把我想象成一个缪斯是最好不过的。我是来这儿警示你的。”
“管摇滚乐的缪斯吗?”
“不完全是,但是听着……嘿,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
“你看起来脸色苍白。听着,这种音乐很危险……”
巴迪耸了耸肩:“哦,你是指音乐家行会吗?迪布勒先生说不用担心这个。我们要离开这座城市到——”
苏珊咚咚地走上前来,拿起了那把吉他。
“我是说这个!”
琴弦在她手下颤动、哀鸣着。
“别碰那个!”
“它已经操纵了你!”苏珊说着,一把把吉他扔到了床上。巴迪抓起他,弹奏出了一个和弦。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说,“每个人都这么说。那两人也觉得它很邪恶。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它也许并不邪恶,但它不对!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
“是的,但我能掌控它。”
“你掌控不了它,是它在掌控你。”
“无论如何,你是谁?要告诉我这些?我不需要听牙仙说教!”
“听着,它会杀了你的!我敢肯定!”
“所以我现在应该放弃演奏,是吧?”
苏珊迟疑了。
“呃,也不是……因为现在——”
“哦,我不会听什么神秘古怪的女人的话!你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所以飞回你的魔法城堡去,好吗?”
苏珊一时语塞。她对大多数人类无可救药的愚蠢妥协了,特别是站得直直的,早上还要刮胡子的这一部分人。但她还是深感屈辱。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死神说话。至少,很长时间内没人敢这么做了。
“好吧,”她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手臂,“但是你还会见到我的……你不会愿意见到我的!因为,让我告诉你吧,我凑巧就是——”
她的表情变了。她感觉自己直直地向后倒去,映衬着巴迪那张惊恐的脸,房间像风车般高速地旋转了起来,从她身旁飘过,堕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爆炸了,然后有了光。
滴着蜡的蜡烛光亮。
巴迪在苏珊原来站着的地方来回挥动着手,现在那里空无一物。
“你还在这儿吗?你到哪儿去了?你是谁?”
悬崖四下望去。
“我想我听到了什么,”他小声嘟囔,“这儿,你知道的,对吧?这些乐器当中有一些绝对不寻常——”
“我知道,”戈罗德说,“真希望我刚才试着吹吹那个老鼠笛子。我又饿了。”
“我志说它们都志神……”
“是的。”
“所以它们志怎么落到辣个二手乐器店里去的呢?”
“你以前典当过你的石头吗?”
“哦,当然了,”悬崖说,“每个人迟早都会这么干,你懂的。有时想换一顿饭吃,这也就志你的全部身家了。”
“这就对了。你也说了,这是每个音乐家迟早都会干的事儿。”
“志啊,但志巴迪的辣个玩意儿……我志说,它上面的号码志1号……”
“是的。”
戈罗德抬起头仔细地看着一块路标。
“能工巧匠街,”他说,“我们到了。看,到晚上这个时候,这里一半的作坊都还没有打烊呢。”他把口袋换到另一只肩上,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噼噼啪啪地响。“你敲那边,我敲这边。”
“嗯,好吧……但志,我志说,1号。就辣那个海螺也不过志52号。谁曾经拥有过这把吉他呢?”
“不知道,”戈罗德一边敲着第一家的门,一边说,“但我希望他们不要回来找它。”
“那,”瑞克雷先生说,“就是阿示克恩仪式。做起来很简单,但你需要一颗新鲜的鸡蛋。”
苏珊眨了眨眼睛。
地上画了一个圈,圆圈边上是一些奇怪的神秘形状。但是,当她调整心绪时,她发现这些不过都是非常普通的学生。
“你是谁?”她说,“这是什么地方?现在马上放我走!”
她迈步想跨出那个圈,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弹了回来。
那些学生都在盯着她看,脸上露出的那种神情,就好像他们都听说过“女性”这个物种,但却从没指望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一样。
“我要你们放我走!”她一脸怒容地看着瑞克雷先生,“你不就是我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巫师吗?”
“是的,”瑞克雷先生说,“而这,是阿示克恩仪式。它可以把死神召唤到圈里来,他——也有可能像这次一样,是她——在我们准许之前是无法离开的。这本书里有很多东西在拼写的时候充满了又长又滑稽的‘s’音,都是跟弃绝和召唤有关系的,但那实际上都是假象。一旦你进来了,你就得一直在这里待着。我不得不说你的前任——哈哈,这是个双关[52]——可比你亲切和蔼多了。”
苏珊怒目圆睁。这个圈是在对她的空间概念耍花招,这太不公平了。
“那你为什么要召唤我呢?”她说。
“这样好多了。这跟剧本设置更吻合,”瑞克雷先生说,“我们是允许向你提问的,你瞧。而且你必须回答我们的问题,老老实实地回答。”
“什么?”
“你愿意坐下来吗?要不要喝杯什么?”
“不用。”
“随你高兴。这种新的音乐……跟我们谈一谈吧。”
“你召唤死神就为了问这个?”
“我不确定我们召唤到的是谁,”瑞克雷先生说,“它真的是有生命的吗?”
“我想……是的。”
“它住在什么地方吗?”
“它好像曾经住在一个乐器里,但是我想现在它正在四处移动。我能走了吗?”
“不行。可以杀死它吗?”
“我不知道。”
“它应该在这儿吗?”
“什么?”
“它应该在这儿吗?”瑞克雷先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应该要发生的事情吗?”
苏珊突然觉得自己很重要。坊间传言巫师拥有智慧——实际上,那是巫师自己造的词[53]。但是他们正在问她问题。他们在听她回答。她的眼中闪烁着骄傲的神采。
“我……不这么认为。它只是机缘巧合在这里出现的。这里不是它该来的地方。”
瑞克雷先生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不对,我说过。它让人们变得不像自己。我们怎么样才能阻止它呢?”
“我不认为你阻止得了。它对魔法免疫。”
“你说得对。魔法对音乐无效,不论何种音乐。但是一定有东西可以阻止它。给我看看你的盒子,庞德。”
“呃……好的,给您。”
他打开了盖子。音乐,轻微沾染上了点儿锡的味道,但还是认得出来的。它飘了出来,弥漫在房间里。
“听起来好像是被困在火柴盒里的蜘蛛,对吗?”瑞克雷先生说。
“你不能这样去复制音乐的,用盒子里的一根线去复制它。”苏珊说,“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庞德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就说嘛,”他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音乐这么干了。它愿意。”
苏珊盯着盒子看。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这微笑并不是因为心情好。
“它又在扰人心智了,”瑞克雷先生说,“嗯……看看这个。”他从长袍里抽出了一卷纸并展开了,“我逮住一个小伙子,他打算往我们门上贴这个。那张生机盎然的脸庞啊!所以我把这个抢过来了,还把他赶走了,现在看起来处理得十分合适。这是关于什么摇滚音乐节的。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异度空间的怪物会入侵世界,走着瞧吧。这些地方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打扰一下,”大疯子艾德里安用满是怀疑的口吻说,“我无意生事,嗯,可是这究竟是不是死神呢?我见过死神的图片,长得不像她。”
“我们施行了阿示克恩仪式,”瑞克雷先生说,“这就是我们抓到的。”
“是的,可是我爸爸是个鲱鱼渔夫,他的鲱鱼网里根本连鲱鱼都找不到。”斯卡姆说。
“是啊,她可能谁都不是,”可怕泰兹说,“我想死神个子更高,更瘦骨嶙峋吧。”
“她只是个来瞎胡闹的姑娘吧。”斯卡姆说。
苏珊盯着他们。
“她连镰刀都没有呢。”泰兹说。
苏珊凝神静气,镰刀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蓝光闪闪的刀锋发出的声响,就像手指在玻璃杯边缘游走一般。
学生们全都直起身来。
“但我总是想该到改变的时候了。”泰兹说。
“你说得对。是到了女孩儿尝试各种职业的时候了。”斯卡姆说。
“你可别光顾我哦!”
“说得对,”庞德说,“没理由死神一定要是男的啊。这份工作,女性一定能做得跟男性一样好!”
“你做得很好。”瑞克雷先生说。
他一脸笑意地给苏珊加油鼓劲。
她突然回击了他。我是死神,她想——严格来说,不管怎么样——这个肥老头儿无权对我发号施令。我要满脸怒气地瞪着他,这样他很快就会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性了。她怒目而视。
“年轻的女士,”瑞克雷先生说,“你想吃早餐吗?”
破鼓酒馆很少打烊,大概早上六点的时候会有个平静期,但是只要有人想进来喝一杯,西比柯斯就不会关门。
有人想喝很多酒。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站在吧台边上,好像有沙子从他身上不断地漏出来,还有,西比柯斯目前能看得清的,就是他身上插着许多克拉奇制造的箭。
酒吧服务生俯过身去。
“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经常到这儿来,比如,上上周三。
“哈!那天有点儿特殊活动。那是可怜的老文森被捅的日子!”
是的。
“真是自讨苦吃,居然管自己叫刀枪不入的文森特。”
是的。也不准确。
“警卫管这个叫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