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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走了。”
“谁?”
“他们刚才跟我说的那个人。”
“哦,是的。呃,你知道他是谁吗,冒昧一问?我是说,真是不可思议……说到振奋士气……”
“团队精神?”阿尔伯特说,他有时候会令人反感,“我想他没说他下一站去哪里吧?”
“谁下一站去哪里?”中士皱起眉头,一脸真诚地问。
“就当我没问过吧。”阿尔伯特说。
他最后一次环视了小小的碉堡。也许这座碉堡的存或亡对世界历史而言无足轻重,地图上的那条虚线究竟该这样设还是那样设,也无关痛痒。就像主人爱瞎掺和事情一样……
有时,他也试着通晓人情世故,他想。最后却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继续吧,中士。”他说着,慢慢地走回沙漠中去了。
军团士兵们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堆堆沙丘之中,接着又继续开始清理碉堡了。
“你觉得他是谁?”
“谁?”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人。”
“我有吗?”
“你有什么?”
阿尔伯特站在一个沙丘顶上。站在这儿,那道虚线历历在目,蜿蜒着穿过这个沙漠,充满了危险与背叛的意味。
吱吱。
“我们俩都是。”阿尔伯特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无比肮脏的手帕,在四角上打上结,然后戴在了头上。
“好了,”他说,但他的声音里却透着一丝不确定,“我觉得,我们这事儿好像做得不太合逻辑。”
吱吱。
“我是说,我们可能在漫无目的地追着他。”
吱吱。
“所以也许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
吱吱。
“现在……如果是你在碟形世界里,肯定会觉得有点儿陌生,绝对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去,什么地方都有可能……那你会去哪儿呢?”
吱吱?
“什么地方都可以,但一定是一个没有人记得你名字的地方。”
鼠之死神环顾着无边无际、苍苍茫茫而又干燥无比的沙漠。
吱吱?
“你知道吗,我想你是对的。”
那是在一棵苹果树上。
他给我造了一个秋千。苏珊记得这个。
她坐在那儿,凝望着那个秋千。
这个秋千结构很复杂。它背后的建造思路可以从眼前看到的这个结构物推导出来,思路可能如下:
很明显,秋千应该是悬挂在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上的。
实际上——以安全第一为理念的话——能挂在两根最粗壮的树枝上就更好了,一边系一根绳子。
这样的两根树枝竟然出现在树的两侧。
不能走回头路,这是逻辑基本要求的一部分。继续向前推进,一步步有逻辑地推进。
所以……他切除了树干中间大约六英尺长的区域,这样,秋千就能……摇起来了。
这棵树并没有死,它还活得很健康。
可是,少了这么一大块主干部分的树干又带来了一个新问题(树的上半部分是悬空的)。但是他又在两侧秋千绳的外围的树枝下面竖了两个大大的支撑物,来保证树的上半部分始终处在离地面适当的高度。
她记得自己在秋千上笑得有多开心,即使是小时候的事情。他站在那里,完全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然后,她什么都看见了,一切都展现在她眼前了。
死神就是干这个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每做一件事,这件事就被证明是错的。比如她的妈妈;突然之间,他有了一个成年的姑娘,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所以他做了另外一些事儿,希望纠正之前的错误,结果却错上加错。她的爸爸。死神的学徒!当那件事也错了,它潜在的错误就渗透到了内部,他又做了一些别的事来纠正它。
他将那个沙漏翻转过来了。
之后,那就成了一个数学问题。
还有职责的问题。
“哎……见鬼,戈罗德,告诉我我们到哪儿了……斯托·拉特!哇!”
这里的观众更多。因为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张贴海报,有更充裕的时间让好口碑从安卡-摩波传来。此时,乐队成员发现,有一部分铁杆歌迷跟着他们从伪都过来。
在一次曲目间歇之际,就是在唱那首让大家开始在家具上跳来跳去的歌之前,戈罗德凑到了悬崖身边。
“你看到第一排的辣个巨怪了吗?”他说,“就是沥青在她手指上跳来跳去的那个?”
“看起来像废石堆的那个吗?”
“她之前在伪都,”悬崖满脸笑意地说,“她一直在看我!”
“去吧,小伙子,”戈罗德一边说,一边把号角里的口水清了清,“你随随便便就能搞定,是吗?”
“你是觉得她是沥青跟我们说过的那种女孩儿?”
“也许吧。”
其他的消息也传得很快。黎明来临时,这里又有了另一间被重新粉刷装饰过的房间,一个来自凯莉女王的皇家口谕,乐队要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本城,违者将受到重罚,若没能离开,将被罚快速撤离。
巴迪躺在马车上,马车一路颠簸在鹅卵石路上,去往奎尔姆。
她不在那里。两个晚上,他仔细审视过那些观众,她都不在。他甚至在午夜时分起床,走到空荡荡的街道上去,万一她在找他呢。现在他不知道她是否存在过。说到存在这件事吧,他也只有一半肯定他是存在的,除了那些上台表演的时候。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几个人的谈话。
“沥青?”
“什么事,戈罗德先生?”
“悬崖和我忍不住一直在看一样东西。”
“什么呢,戈罗德先生?”
“你一直拿着一个很沉的皮袋子,沥青。”
“是的,戈罗德先生。”
“这个袋子今天早上变得更沉了,我想。”
“是的,戈罗德先生。”
“里面是钱,是吧?”
“是的,戈罗德先生。”
“有多少?”
“呃……迪布勒先生说让我别拿钱的事情烦你们。”沥青说。
“我们不介意。”悬崖说。
“说得对,”戈罗德说,“我们愿意自寻烦恼。”
“呃……”沥青舔了舔嘴唇。悬崖的神色里有些从容不迫。“大概两千块,戈罗德先生。”
马车又颠颠簸簸地走了一阵子。周围的景色有些改变了。开始有一座座小山了,农场也变得更小巧一些。
“两千块,”戈罗德说,“两千块,两千块,两千块。”
“你为什么一直说两千块?”悬崖说。
“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说两千块。”
“别说得这么大声!”
“两千块!”
“嘘!”沥青绝望地说。戈罗德的喊声在山峦里回响。“这是强盗出没的地方!”
戈罗德盯着钱袋子。“这还用你说。”他说。
“我指的不是迪布勒先生!”
“我们现在身在斯托·拉特和奎尔姆之间的路上,”戈罗德耐心地说,“这不是锤顶山的路。这是文明之地。在文明之地,他们不会在路上抢劫的。”他又阴郁地看了一眼钱袋子。“他们会等到你进了城。那就是为什么我们管它叫‘文明’。哈哈,你能告诉我上次有人在这条路上被抢是在什么时候吗?”
“星期五,我确定,”岩石堆上传来一个声音,“哦,巴格——”
马儿们抬起前腿向后仰去,随即又向前疾驰了起来。沥青下意识地抽动着鞭子。
他们沿着路前进了好几英里,才放慢了速度。
“闭嘴,别提钱了,好吗?”沥青小声说。
“我是个专业的音乐家,”戈罗德说,“当然会考虑钱的问题。现在离奎尔姆还有多远?”
“不太远了,”沥青说,“还有几英里吧。”
他们又翻过了一座山,之后,那座傍海的城市就展现在他们眼前了。
城门都是关闭的,门前聚拢了一群人。午后的阳光在一个个头盔上闪动着光芒。
“你们管那些长长的棍子,一段还绑着斧子的东西叫什么?”沥青说。
“长矛。”巴迪说。
“一定有很多的长矛。”戈罗德说。
“不志给我们准备的,对吧?”悬崖说,“我们只志音乐家。”
“我看到一些穿长袍、戴金链子之类的人。”沥青说。
“有钱的市民。”戈罗德说。
“你们知道的,今天早上超过我们的那个骑手……”沥青说,“我想可能消息是这样传出去的。”
“志的,可志辣剧场又不志我们砸坏的。”悬崖说。
“嗯,你只是给他们加了六首歌。”沥青说。
“街上的那些暴乱也不是我们干的。”
“我敢肯定那些带着尖刀刃的人也能理解这一点。”
“可能他们不愿意宾馆被重新装饰呢。我就说辣志个错误,橘色的窗帘配黄色的壁纸。”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圆圆胖胖、戴着三角帽、穿着带毛边儿的斗篷的男人皱着眉头,一脸难受地看着乐队成员们。
“你们就是‘摇滚乐队’的音乐家吗?”他说。
“有什么问题吗,长官?”沥青说。
“我是奎尔姆的市长。根据奎尔姆的法律,摇滚乐队不能在本城演出。看着,就在这儿写着呢……”
他挥着一个卷轴,戈罗德接过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