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在她体内生长 His child grew within her
达格达用这种手段欺骗了她,波安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好几天她都躺在河里嘤嘤哭泣——她为这个神带给她的羞辱而哭,她也为圣人而哭,她从谋杀的目击者那里听到了圣人的命运。她爱过圣人,她怀念他逍遥的陪伴和时常重复的童年故事。但她知道很快她要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陪伴她,填补失去朋友的损失。所以,她就没有悲伤很久。
她去见她的丈夫,他在一个偏远的地方。她发现他站在山谷入口处的一块岩石上,一动也不动,一只手臂举起,好像要指向某处;但是这个姿势没有完成,因为达格达把他冻住了。波安和他说话,称呼他为她的丈夫,他却没有反应。甚至她对他喊叫着说,她被达格达占有了,他也没有反应。似乎他所有的感官都睡着了,没有什么可以唤醒他。
波安把埃尔克玛带回她的河,把他放在田野边。人们在晚上供祭食物给他,把食物放在他一动不动的脚边。第二天食物不见了。人们指着那儿说,这表明埃尔克玛吃过东西,尽管他只在夜深人静时才进食。实际上,食物是被硕鼠吃掉了。它们每天晚上经过那里,高兴地发现了一处好的食物源。本应该能看见这一切的只有埃尔克玛本人,而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他的眼睛不能动;不只是瞳仁,还有眼球内的肌肉,眼皮。什么都不能动。
波安感觉到达格达的孩子在她体内生长。她没生过小孩,她觉得这次体验新鲜而令人兴奋。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于是很少离开她河里的居所。平时她在水里行动敏捷,鱼儿很提防她,现在它们泰然自若地游向她,不眨眼地盯着她看,鱼儿在水流里慢慢游动,观察她。有些鱼给她带来从深水下找到的食物,轻柔地拱到她手里,等她抓到食物才游走。波安很感激,她记住了帮助过她的鱼儿的名字,写在她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生产的时间到了,她慢慢地从水里出来,躺到岸上。鱼儿从河里默默地观察她;一大群鱼儿聚集在一起,它们惊奇地凝视着躺在天空下的她,她正望着蓝天,阳光洒在她的头发和眉毛上,金子一般。
四周鸦雀无声。然后她大叫了一声,安格斯就出生了。在那个时刻,一大群落在附近树上的鸟儿冲上云霄,在清晨的天空中盘旋和俯冲。在河里,鱼儿急促地游来游去,有些鱼儿还跃出了水面,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重新跳进水中,溅起很大的声响。
安格斯蓝色的眼睛看着波安。她温柔地吻他,以一个母亲所有的柔情把他抱在怀里。她知道这孩子将被爱滋养,也将把爱带给所有看见他的人。她知道这个。她希望整个世界都看见他,分享她的骄傲,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得不把他藏起来,如果达格达听到她为他生了儿子,一定会把他偷走。她为他做了一个篮子,用附近的灯芯草做了一个小摇篮。它就漂浮在河边,安格斯在摇篮里睡觉时,波安总在一旁守护他,从不走远。她的丈夫因为被施了魔法还处在昏迷中,但已经开始显示出轻微的生命迹象——这里的肌肉抽搐,那里的肢体不易察觉地动弹;微小的迹象暗示他不会永远沉睡。
现在,发生了一些奇异的事。其中之一便是婴儿的小脑袋被五颜六色的小鸟环绕。这些鸟儿从灌木丛和树林那儿飞来,轮流环绕着睡在摇篮里的安格斯。起初波安担心它们会打扰婴儿的睡眠,想把它们赶走,但是她发现鸟儿没有影响到婴儿,甚至鸟儿歌唱时安格斯都在酣睡呢,于是她不再驱赶它们。
还有一些事发生了。人们开始做生动的梦。一个女人住在离安格斯出生地不远的地方,很多年来她渴望生一个孩子,但是一直也没有。她和她的丈夫在其他方面都很富有,她却一直不育。她开始梦见有了一个孩子,每天晚上这孩子都来她的梦中,每天晚上都长大一点,从小到几乎看不见,长到了正常婴儿一样的大小。她把这些梦讲给丈夫听,他笑着说:“那是一个梦宝宝,根本不是真正的宝宝。”但是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每天晚上她都知道会在梦里与宝宝相遇,照顾他。然后有一天晚上这个梦宝宝对她说:“我要出生了,母亲!”她醒来时身边有一个婴儿,就是在她梦里出现的那个宝宝。
“别把这事说出去,”她的丈夫警告她,“若你对别人说这是一个梦宝宝,他们不会信你。”
这个女人对此保持沉默,没人知道这个婴儿是这样降生的。但他们知道她很快乐。
尽管波安处处小心不让达格达听说安格斯出生的事,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达格达那里。安格斯出生后没几天,达格达从他的手下那里得知波安编了一个摇篮。此人看见她在河岸采摘编摇篮用的灯芯草,立刻向达格达汇报。达格达笑了。“我有儿子了。”他说。
达格达从他的房子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手中握着大棒,向能俯瞰那条河的一座小山走去。他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从远处看去他的大棒无非像多长出来的一根树枝,他的头发则像是树叶。他在那里站了整整一天,直到波安从河里出来,暴露了安格斯藏身的地方。
达格达等着。天空中有云,有雨;沿着山坡有黑色的牛群在移动;高高的草丛里有一只鹿;从西边飞来的天鹅在河面低飞。达格达没有动。
终于,波安从水里出现了,唱着那首她喜欢唱给安格斯的歌。达格达从山上注视着她走到安格斯摇篮的隐藏之处,注视着她把安格斯从摇篮中抱到怀里。达格达双眼闪亮,咆哮着从树后走出,大踏步从山坡上下来,将安格斯从他母亲怀里抢走。波安和他搏斗,但她是水。她请求达格达不要带走她的孩子,但是她的请求不过像河水蜿蜒流过石子时发出的声音。她向他的丈夫求救,但她求救的对象不过是一个不在场的人,或者说一个死人。她嘤嘤哭泣,当安格斯在她的视野中消失时,她的泪水已如落在地面的细雨一般。
安格斯被拐走后,波安的丈夫从长眠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对他来说,这天和往常一样,似乎他只不过睡了几分钟而已。他看见他的妻子,向她微笑。他看见安格斯睡过的摇篮,心想这不过是妻子在他睡着时编织的篮子。
波安观察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她也不能告诉他。她为失去孩子而哭泣,她美丽的孩子啊,但是她不能让丈夫看见她的眼泪。她的丈夫为妻子的悲伤而困惑,但他想她肯定是做了噩梦——这样的事不稀罕,他知道人们从噩梦中惊醒时是会哭的。他抱住她要安慰她,但她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