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来了!”
“我说真的。再来我们就把你的头放在毯子下面。”
“不!”
“有毛茸茸的小兔子在上头跳。”
“不!”
“你走吧。”
吓人怪连滚带爬地扑向大门。
“不对啊。”它低声说,“你看不见我们才对,你不是死人也不懂魔法。不该是这样……”
“试试19号那家,”苏珊心情好多了,“那家的家庭教师不信有吓人怪。”
“真的?”怪物满怀希望地问。
“但她坚信代数学。”
“嗯,很好。”吓人怪咧嘴笑起来。去那种人家搞恶作剧最棒了,家里管事的人都觉得它不存在。
“那我就走了。”它说,“呃,圣猪节快乐。”
“好吧。”苏珊看着它溜出去。
“不如上个月的有趣。”高文又躺下了,“你踢了它裤子那——”
“你们两个都去睡吧。”苏珊说。
“维里蒂说我们早点睡觉,圣猪老爹就会早点来。”泰拉随意地说。
“是啊。”苏珊回答,“很不幸,就是如此。”
这句话从他们脑海中飘过。苏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她知道要信任自己的直觉。
她讨厌这种直觉。直觉毁了她的生活。她天生就有这种直觉。
孩子们盖好了被子,她轻轻关上门回到学习室。
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她看着袜子,袜子里还是空的。彩带沙沙作响。
她看着圣猪树。锡箔纸在树上闪耀,胡乱粘起来的装饰品挂在树上。
树枝顶上是圣猪节精灵……
她抱起胳膊看着天花板,夸张地叹了口气。
“是你,对不对?”她说。
吱吱?
“没错,就是。你伸直胳膊好像稻草人一样,你在自己的镰刀上粘了一颗星星,你有没有……”
鼠之死神愧疚地低下头。
吱吱。
“你骗不了任何人。”
吱吱。
“赶紧下来!”
吱吱。
“你把圣猪精灵拿到哪儿去了?”
“塞到椅子靠垫底下去了。”房间另一边的书架上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东西敲了几下,渡鸦的声音接着说:“这些眼球简直太硬了,对吧?”
苏珊跑到房间那边一把抓住那个碗,她速度太快了,结果渡鸦被掀翻摔个两脚朝天。
“这些是榛子!”她喊道。那两个家伙在她旁边乱蹦。“不是眼球!这是学习室!学习室和、和、和渡鸦熟食店的区别就是,学习室的碗里没有眼球,也不准渡鸦进来吃东西!懂了吗?没有眼球!世界上到处都有小圆球,但不是眼球!明白吗?”
渡鸦翻了个白眼。
“那么估计也没有热乎乎的肝脏——”
“闭嘴!你们两个马上给我出去!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有立法禁止圣猪节爬烟囱吗?”
“——总之不准再在我眼前出现了,懂吗?”
“老鼠说,就算你疯了,也必须给你提个醒。”渡鸦很不开心,“我不想来,有一头蠢驴死在城门口了,我要是有蹄子就好了——”
“提醒什么?”苏珊问。
那种感觉又来了。脑内风云剧变,时间仿佛可以触摸……
鼠之死神点点头。
头顶较远处传来胡乱扒拉的声音。一些煤灰从烟囱里掉下来。
吱吱。老鼠很小声地说。
就像是鱼预感到新海潮涌起,淡水冲进了大海一样,苏珊注意到了那种新感觉。时间流进了这个世界。
她看着钟。此时刚好六点半。
渡鸦咂巴着自己的喙。
“老鼠说……老鼠说:你一定要小心……”
在这个闪闪亮亮的圣猪前夜,还有不少人在工作。睡魔在四处奔波,背着自己的口袋从一张床跑到另一张床。冰霜杰克在各家各户的窗户上画各种霜花。
一个弓腰驼背的影子在排水沟里跌跌撞撞地走着,那身影的双脚在淤泥中踩得吱嘎响,同时还不停地小声骂人。
那人穿着脏兮兮的黑色西装,头上戴了顶帽子,那帽子在多元宇宙中有些地方叫“高顶礼帽”,有些地方叫“德比帽”,有些地方叫“看起来特别臭屁的帽子”。那顶帽子拉得很低,由于这个人长了对尖尖的耳朵,耳朵从帽子底下冒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恶狠狠的翼形螺帽。
那人影其实是个地精,不过他此时干着精灵的工作。精灵并不一定是闪亮亮的小生物。闪亮的外表只是工作需要,其实绝大部分的精灵是隐形的[18]。任何依照超自然法律被短期雇用来搬运东西的生物都可以当精灵,一般是小型生物,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爬排水管、骂人、搬东西。
对,没错,他就是在干这个。总要有人来干活才行,而他看起来正是适合这份工作的地精。
对,没错。
西德尼忧心忡忡。他不喜欢暴力,可惜最近几天总是充满暴力,但这地方似乎并没有时日变化。而那些人……唉,他们大概觉得拿尖的东西捅人很有趣,还好他们根本不理西德尼,正如狮子不理蚂蚁。不过他们确实很担心他。
但他们最担心的人还是茗时。就连那个叫铁丝网的暴徒对待茗时也很小心,甚至可以说是恭敬。而那个名叫班卓的大怪物简直像个小狗一样跟着茗时转。
眼下这个大块头正看着西德尼。
西德尼不禁想起了罗尼·詹克斯。罗尼·詹克斯是个校园恶霸,他害得西德尼在锥石太太那所破学校里过得十分悲惨。罗尼不是学生,他是锥石老太的孙子或者侄子之类,所以能在学校里到处乱逛,欺负那些比他弱、比他小、比他聪明的孩子。总的来说全校的小孩基本上都比他弱、比他小、比他聪明,因此这样看来,他选中西德尼就显得格外不公平。
西德尼不恨罗尼。他怕得不得了。他想要和罗尼做朋友。真的,特别想。因为,万一他们真的成了朋友,就不会有人踩他的头了,他就能好好吃午餐了,午餐就不会被扔进厕所里了。事实却是只有午餐被扔进厕所的话,那一天还算过得好。
尽管罗尼死命欺负西德尼,西德尼终究还是长大了,考上大学了。偶尔他妈妈会跟他讲罗尼的近况(从妈妈的角度来看,她总觉得两个小男孩在同一所学校就是朋友)。现在罗尼似乎开了个水果店,还和一个名叫安吉的女孩结婚了[19]。西德尼心想,这点惩罚可不够。班卓连喘气都像罗尼,呼吸对他们来说是一项需要高度专注的智力活动,而且他们都有一个鼻孔不通气。班卓的嘴总是张着,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吞吃肉眼看不见的浮游生物。
西德尼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努力无视身后喘粗气的声音。后面的声调忽然发生了变化,西德尼抬起头。
“太了不起了,”茗时说,“你一动手就显得特别简单。”
西德尼紧张地往后缩了缩。
“呃……应该已经好了,先生。”他说,“就是有点磨损,因为我们堆积了……”
他很难把这句话说完,他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堆东西,那堆东西发出了某种声音。“堆积了……很多东西。”他勉强结束。
“我们还要重复念那个咒语吗?”茗时问。
“不用了,会一直有效,”西德尼说,“简单的那些会一直有效。不过状态发生变化,由……由……那个提供动力,可以一直使用……”
他吞了吞口水。
“所以,”西德尼继续说,“我在想……先生,其实你们并不需要我,也许……”
“布朗先生觉得顶层的锁比较麻烦,”茗时说,“就是我们打不开的那扇门,记得吧?你肯定能帮上忙。”
西德尼脸色一沉。
“我不是锁匠。”
“那锁是魔法的。”
西德尼张张嘴,说道:“我不懂魔法的锁头。”但他说完就后悔了。他明白,如果茗时让你做某件事,而你不擅长,那么最好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学会。西德尼不笨,他知道其他人对待茗时是什么态度,那些人是他做梦都向往的[20]。
这时候中戴夫突然从楼上下来,西德尼松了口气。人人都知道茗时的眼神有多厉害,有个中戴夫这样的人突然打断真的特别庆幸。
“我们发现了另一个卫兵,先生,在六楼。他此前一直藏着。”
茗时站起身:“哦,这样啊。他不想当英雄是吧?”
“他只是害怕。我们要放了他吗?”
“放了他?”茗时说,“后患无穷啊。我这就上去。跟我一起,巫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