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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只要让他彻底清醒仔细盘问,他说不定能给出一些答案。在冰冻森林的边缘……某些动物似乎在目送他们离开。
克拉姆利先生坐在湿乎乎的台阶上小声哭泣。他被隔绝在玩具销售区之外。每次他想过去,就会被某个坏蛋抬起来丢到人群之外。有人说:“晚上好,先生。”克拉姆利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矮小又奇怪的身影正在跟他打招呼。
他思考了一下各种可能性,最终问:“你是圣猪节精灵吗?”
“不,先生,我不是精灵。我是卫队的诺伯斯下士。这位是夜巡队员,先生。”那人爪子上拿着一张纸,“你是克鲁米先生?”
“克拉姆利!”
“哦,好。你派人去哨所报案,于是我们尽快赶来了,先生。”诺伯斯下士说道,“由于今晚是圣猪节,会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更重要的是,这也是我们圣猪节狂欢的时候,先生。不过没关系,因为夜巡队员洗衣锅同志不喝酒,先生,因为喝酒有悖他的宗教信仰,而我是要喝酒的,先生,但我自愿来此,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先生。”诺比[32]行了个礼,至少他认为自己是行了个礼。之后他并没有补充说:“跟你一样有钱的浑蛋想获得关注,应该按季给长官们送上一两瓶酒或者其他物质感谢。”但是他的整个姿态都在阐述这句话,甚至诺比的耳朵都在提醒对方。
不幸的是,克拉姆利先生此时的精神状态不适宜接受建议。他站起身朝楼梯上头颤颤巍巍地一指。
“你们赶紧去那里逮捕他!”他说。
“逮捕谁,先生?”诺伯斯下士问。
“圣猪老爹!”
“为什么呢,先生?”
“因为他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洞穴,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到处送礼物!”
诺伯斯下士想了一下。
他满怀希望地问:“今天过节,你没喝酒吧,先生?”
“我不喝酒。”
“十分明智,先生,”夜巡队员说,“酒精使灵魂暗淡。《奥索义书》,第二卷第二十四章。”
“我们还要了解一下情况,先生。”诺伯斯下士有些困惑,“圣猪老爹不就应该赠送礼物吗?”
这次轮到克拉姆利先生默默沉思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怎么想明白,只是觉得此事大错特错而已。
“那人是个冒牌货!”他说,“没错!他撞坏了商店,直接冲进来。”
“我觉得吧,”诺比说道,“我觉得吧,你说,每年圣猪老爹都要在安卡-摩波商店的木质山洞里蹲守两个星期对吧?这时候他不是正忙吗?哈,所以肯定不是他啦!肯定是某个戴假胡子的老头啊。”
“我是说……他不是我们平时请的那个圣猪老爹,”克拉姆利努力站稳脚跟,“他直接就闯进来了。”
“哦,另一个冒牌货,不是那个真的冒牌货?”
“嗯……是啊……不是他。”
“就给人送东西?”诺伯斯下士问。
“我就是这么说的!这肯定是犯罪,对不对?”
诺伯斯下士揉揉鼻子。
“类似吧。”他说。诺比不愿错过这个赚取节日外快的机会。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他把你的东西送给别人了,先生?”
“不!不,东西都是他自己带来的!”
“如果他是把你的东西给别人,那就是犯罪,肯定是大问题,毫无疑问是犯罪,你的东西损失了。但是他带着东西来的,嗯……这就麻烦了。除非他带来的是手脚之类的东西,那是有罪。跟你说实话吧,如果他攻击别人了,我们倒是更占理。”
“问题在于商店啊,”克拉姆利总算抓住了事情的重点,“我们不赠送商品。要是有人免费赠送,我们还卖什么?请你们去把他带出来吧。”
“逮捕圣猪老爹?”
“对!”
“在圣猪节逮捕圣猪老爹?”
“对!”
“在你的商店里?”
“对!”
“在孩子们面前?”
“……”克拉姆利犹豫了一下。他有些害怕,因为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诺伯斯下士说得对。
“你认为会闹得很难看?”他说。
“肯定不会好看,先生。”
“你能不能悄悄进行?”他说。
“嗯,偷偷地,嗯,我们可以试一下。”诺伯斯下士说。这句话挂在半空中,似乎还伸着手。
克拉姆利总算明白了:“我肯定会表示感谢。”
“交给我们吧。”诺伯斯下士似乎很有胜算,“你回办公室喝杯茶,我们很快就能完事。你肯定会非常感谢我们的。”
克拉姆利以极其严肃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走了。诺伯斯下士直搓手。
走上二楼的时候,诺比问:“洗衣锅,你家乡没有圣猪节吗?看这个地毯,好像是猪在上面撒过尿啊……”
“我们那儿叫圣奥索义节,”维系警员是奥姆人,“但是圣奥索义节没有迷信,也没有粗俗的商业行为。我们就是全家聚在一起,祈祷,然后吃节日餐。”
“是火鸡和鸡肉之类的吗?”
“节日餐,诺伯斯下士,就是什么都不吃。”
“哦,对。各有各的风俗吧。至少你们第二天醒了之后,不会发现自己收到了塞不进烤箱的东西。你们也不送礼物吗?”
两个小孩抬着一艘巨大的玩具船从楼梯上冲下来,他们俩赶紧闪到一边。
“有些时候学徒们会交换新兴宗教手册,当然,也有人送《奥索义书》儿童版,”夜巡队员说,“有时候还有插图版。”他说这话的态度仿佛是暗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愉快秘密。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比她自己还大的泰迪熊走下来。那熊是粉红色的。
“他们总是送我浴盐,”诺比抱怨道,“还有香皂、泡泡沐浴露、草本香皂,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洗澡用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不洗澡。别人总以为你能看懂暗示,你说呢?”
“我说这叫讨人厌。”夜巡队员说。
二楼一团乱。
“啧,看看他们。我小时候圣猪老爹可没给过我这种礼物。”诺伯斯下士闷闷不乐地看着孩子们,“每个圣猪节我都会把袜子挂起来,结果只有我爸爸往里头装过一次东西。”他说着摘下头盔。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诺比都不是英雄,但此时他眼中的光芒仿佛能让人看到无数空荡荡的袜子和唯一一只装满了东西的袜子。某个伤口上的疤掉了,露出一小块皱巴巴的橙色灵魂。
“我进去了。”他说。
在大学的大厅和大门之间有个很小的圆厅,或者说叫前厅,这个房间被称为鲍威尔校长纪念室,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捐一笔遗产。每月第二个星期三,都会有一个葡萄干小面包和一枚铜板放在墙边的石头架子上[33]。瑞克雷站在圆厅中间,看着上头。
“话说,资深数学家,我们从未邀请过女性参加圣猪节宴会,对吧?”
“确实没有过,校长。”资深数学家看着天花板上的椽子,一时不知道校长到底在看什么,“怎么会有呢,老天。她们会把所有的事情搞砸,我一直都这么说的。”
“所有女仆今晚都放假到午夜?”
“真是个慷慨的习俗啊,我一直都这么说。”资深数学家觉得自己脖子抽筋了。
“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挂一大把槲寄生在这里?”
“呃……嗯……这是,象征性的,校长。”
“啊?”
资深数学家觉得校长可能想要更多回答,他在脑海中知识的积灰小阁楼里寻找。
“那些……叶子,你看……它们象征……绿色,还有那些浆果,那些浆果象征着象征着……象征着白色。白色和绿色,非常的……具有象征意义。”
他不怎么失望,只是等了一会儿。
“象征什么?”
资深数学家咳嗽了一声。
“似乎没有象征什么的说法了。”他说。
“啊?这样啊。”校长若有所思地说,“那也可以说,白色和绿色象征了一棵小寄生植物?”
“的确。”资深数学家说。
“所以槲寄生就象征了槲寄生?”
“正是如此,校长。”资深数学家勉强坚持着回答。
“真有趣。”瑞克雷依然是那种若有所思的语气,“这个说法实在过于深奥,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理解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不过也许这只是纯粹的胡说八道。是这样的吗?”
“两者都是吧。”资深数学家已经绝望了。
“这句话也是,”瑞克雷说,“要么是无可比拟的洞见,要么是敷衍。”
“可能是——”
“够了,资深数学家。”
外头有人大力敲门。
“祝酒的人来了,”资深数学家很高兴有人来打断了对话,“每年都是他们最先来。我个人最喜欢‘莉莉白兄弟’。”
校长看了看槲寄生,又严厉地瞥了喜气洋洋的资深数学家一眼,然后打开门闩。
“祝各位……”他刚说了一句,“啊,你们现在时间不太巧……”一个戴着兜帽的人穿过木门,那人还扛着一捆东西。
资深数学家赶紧后退。
“啊……不,今晚不行……”
接着他发现对方袍子边上都有蕾丝装饰,那个兜帽,虽然确实是兜帽,却和他之前预想的兜帽截然不同。
“放下还是拿走?”瑞克雷说。
苏珊掀开兜帽。
“我需要你的帮助,瑞克雷先生。”她说。
“你……你是死神的孙女吧?”瑞克雷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是的。”苏珊说。
“你……你是来帮忙的吗?”瑞克雷说。他挑挑眉毛暗指扛在苏珊肩上的东西。
“我需要你让他清醒过来。”苏珊说。